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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皇后自裁,洪熙帝最终秘不发丧,缓了几日,将他所有的罪过推在他已被赐死的父亲身上,只对外说病毙,依旧给了他正宫皇后的尊荣。
期间,洪熙帝虽压着消息,厉朝霰虽病着,却也顾不得自己的病,恳求着穆医使不急着给他固本培元,先下了散热的药,又给梓珍宛祺吃了些抗寒的姜汤之类,再系一条丝绢掩面,强撑着把三个孩子叫了来。
梓珍一知道厉朝霰能见人,便扑冲到厉朝霰怀中,埋着头大哭起来,宛祺只跟在他后面走,站在一旁,阿萝更要站得远些。
厉朝霰靠在床头,垂手轻抚梓珍漆黑的头发,一瞬间有些恍惚。
梓珍是嫡出皇子,骄傲飞扬,甚至如果不是厉朝霰谆谆诱劝,他可以在夏皇后的宠爱和撑腰下纵横跋扈——从前宫中有人欺负宛祺出身低微,他甚至动马鞭亲自打人,后来宫中便再没有人敢对宛祺有半句微词,这固然是他本性纯善的缘故,但厉朝霰还是花了许多心思,才算让梓珍明白,许多事并不是他能做就可以做的。即便他与夏皇后之间父子交往不深,可是夏皇后对这个儿子亦是真心喜爱,从未责怪过他儿不如女,伊人已逝,回想时只余好处,他怎会不伤心难过。
让他失去父后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然而此时此刻安慰他的,亦是自己。有片刻,厉朝霰心中的自厌仿佛黑泥,要将他吞没。
但他唯有收拾心情,抱住梓珍,温柔道:“珍儿不怕,我在。”
而后又伸手将宛祺拉到身边,招手让怯怯的阿萝过来,一并抱在怀中:“不要怕,我在。不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一定会照顾好你们。”
话虽如此说,他亦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把握。
夏皇后的丧仪中规中矩,后宫上下亦要出席,比如恨意未消的魏顺仪,比如尚未痊愈的厉朝霰,当然主角还是洪熙帝,她为夏皇后上“温恭”二字谥号,表达了对元后足够的深情和尊重,也着意表达了她对梓珍的珍爱和心痛,于丧仪上当众册封梓珍为永怀公主,更是拖到丧仪结束才令将夏行阳处斩,一时宫外都以为洪熙帝与夏皇后结发情深,夏皇后死后才肯处置其家族。
不过无论她显得如何宽仁,最终,曾经钟鸣鼎食、一时沸沸的夏家,还是落得无后而终的下场。
夏皇后的丧仪后,黄羽奉厉朝霰的命去看过,回来后道:“夏家府邸被抄,门上都贴了封条,奴婢爬到一处偏僻巷子的树上看过,里头抄家时候打烂的门窗横置,地上散着些破布烂纱,花木倒是都还好,眼看着也要萌芽了。”
厉朝霰望向窗外同样萌芽了的梨树,淡淡道:“命运不公,青帝倒是一视同仁。”
恰此时,言攸进来,担忧道:“小主,太后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