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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逆事败,前朝本是政事最忙的时候,是夜大雪,洪熙帝却召了厉朝霰去含章殿,宫玶亲自来请,却是着意添了一句“陛下秘密召见,春恩司没有侍寝的旨意”。言攸有些担忧,但厉朝霰只是轻声说“无事”,让言攸取了件极是素朴不显眼的云青色缕银昙花覆纱宫装,披厚厚的珠松青缎灰鼠裘,长发只用青缎带一结,只淡扫蛾眉,便点头让宫玶引路。
厉朝霰轻出一口气,踏入含章殿,只见洪熙帝歪在锦榻上,手中拿着的是刑部供上来的审录,厉朝霰进去,便远远跪在下头,他虽极轻,洪熙帝却想必是等他已久,将手中审录一挪,清亮凤眼看向厉朝霰,道:“离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厉朝霰微微犹豫,洪熙帝便指了指自己足边:“喜欢跪是吧?来,跪这。”
厉朝霰捏了捏袖角,依言上前跪着,洪熙帝探手抬起厉朝霰的脸,她的目光透彻,仿佛能看穿厉朝霰心底所想,朱唇勾起有些锋锐的弧度:“夏家即将覆灭,你有没有话要对朕讲?”
厉朝霰努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抖,低低道:“臣侍从前为人鹰犬,身负罪孽,望陛下恕罪。”
“现在知道让朕恕罪,不嚷嚷着让朕赐死你,不错,算你进步。”洪熙帝轻笑一声,垂首翻过一页审案,“夏家覆灭,你出力怕是不少。即便你从前有罪过,也算你是个卧底,更何况,从前皇后在后宫说一不二,受他胁迫为他做事的人不在一二,追究了你,搞得他们人心惶惶,反而动荡,反之若是不追究你,他们便懂得,朕连你都没有追究,就更不会追究他们。朕总算亲政,眼下还是安定些来得好。”
厉朝霰犹豫片刻,叩拜道:“臣侍谢陛下隆恩。”
洪熙帝挑眉:“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厉朝霰道:“没有。”
“真没有?”
“没有。”
“好好好,没话说,那你下去罢。”洪熙帝无意趣地摆了摆手,厉朝霰微微垂首,依言告退。
临出殿门,却又听见洪熙帝唤了一声“朝霰”,厉朝霰回眸,只见洪熙帝淡淡看着他,一双凤眸无波,似水银镜面:“所有的事,都有朕。明白么?”
厉朝霰回正身来,举袖下拜。
却终是,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