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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十七,先帝驾崩已满七七四十九天,依例,洪熙帝可以召幸宫君,却不可以纳新侍。
或许厉朝霰如此久以来,之所以在她身边如履薄冰,从不敢泄露半点真情,便是因为他心中始终掩藏着这个沉重的秘密,又或者是因为那一夜,她暴露出了自己温文尔雅之下凉薄残酷的本性,彼时的她是那般暴烈残忍——她还记得自己赤红着眼睛,对着新承恩宠却衣不蔽体地跪在地上的厉朝霰说:朕知你是受牵连,故赦你一命,但不要再让朕看到你,否则朕一定会杀了你。
这更加意味着,是她亲自下旨给厉朝霰灌下大寒汤,是她亲自断绝一个男子一生最珍贵的指望。
她的手紧紧攥拳,强自平声道:“皇后。”
夏皇后跪地举袖,回禀道:“陛下……孝期魅惑圣上确是死罪,然而此事缘由乃是从前罪人郭氏担任司墨之职时,存心攀附皇恩,在陛下的笔墨中混入了催情之物,厉充容不过无辜受累,臣侍觉得他可怜,才留下他一命。何况陛下未曾给他名分,不算破例。此事涉及陛下颜面,臣侍便一直秘而不宣,谁料魏顺仪……想必是魏顺仪新官上任,本想清查宫闱违规之事,却不想好心办了坏事。”
自然,那位郭司墨早已被洪熙帝处置了,夏家不过是托词他之前准备下来的加了催情物的笔墨被洪熙帝恰好用了,而夏皇后留下厉朝霰一命,亦不可能是看他无辜可怜。
不过这些都是往事,已不重要了。
洪熙帝抬起头,直视前方,余光中,厉朝霰稳跪在地的身影被殿外日光镀上一圈光晕,益发显得纤瘦。
她负起双手,冷冷道:“你是皇后,往后后宫的事,还是你多上心,不要经手旁人了。册封仪典是大事,不可误了时辰。朕忽觉身子不适,后头是宫君承训,想来朕也不必在场罢。”
“陛下!”魏顺仪跪落恳请,然而夏皇后已会意将他打断:“是。臣侍等恭送陛下。”
洪熙帝一拂袖,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走到厉朝霰身边,微微一顿,道:“你既居充容之位,更要比从前恭谨,一会儿皇后说的话,要好好听。可明白了?”
厉朝霰拜道:“是。臣侍谨遵圣旨。”
洪熙帝点点头,复又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