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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日光炎烈,照得人眼前一片光灿灿的白,几乎什么也瞧不见,坤极殿前的地砖也晒得滚烫,夏皇后坐在阴凉的廊下,有宫侍慢慢用铜扇摇着冰鉴的凉风,华姩则侍立在一旁,用小锤给夏皇后砸核桃吃,而廊外,厉朝霰便是跪在碎核桃壳上。夏日衣衫轻薄,核桃壳上的纹路和尖利的边角清晰可感,便是厉朝霰素来规矩,跪得久了,也不免有些摇晃,他只稍微一动,夏皇后近来越发看重的宫侍卢珈便狠狠一藤条抽在厉朝霰背上,厉朝霰已挨了不少下,卢珈又使了坏,每一下都交叉过之前的好几记,便是厉朝霰性子冷硬,也不由得闷哼一声。
华姩指尖微微一抖,禁不住道:“主子…”
夏皇后横目看她,道:“他惹出多大的乱子,你也是看在眼里,还要为他求情吗?”
“主子!”华姩情急跪下,“观星监的事儿,原是夏家拿的主意,虽是厉尚侍安排的,可他又岂能先知。”
夏皇后却是冷冷一笑,一扬手,将桌案上的烫茶泼在厉朝霰身上,道:“如今倒好,先前本宫的一番布置尽数白费,如今他魏修华腹中的,竟也成了贵嗣了。”
厉朝霰只觉得手臂上被烫茶泼到的肌肤疼痛得火烧火燎,只得抿紧薄唇。说到底,怨不得别人,是他自己疏忽了。魏修华私下找他要谋害夏皇后时,他就应该想到,倘若魏修华不是已有身孕,谋害夏皇后腹中皇嗣对他来说风险过大,又难免为他人做嫁衣,只有他已有身孕,才不得不行此险招——夏皇后腹中若是皇女,便占了嫡长,注定会入主东宫、继立帝位,只有夏皇后无出,他又产下庶长女,这步险棋才算是值得的。不,或许更早,早在肖承衣和潘充容轻易就分去了魏修华的宠爱的时候他就该想到,凭魏修华的冰雪聪明,若不是他有意避宠,又怎会不如区区潘充容。
眼下魏修华有孕,洪熙帝大喜,张口便要晋封他为一品顺仪,夏皇后虽暂时以魏修华孕中不宜承受册封礼辛苦、不如来日诞下皇女再晋封来得名正言顺,但以洪熙帝对魏修华的宠爱,势必阻拦不住。
厉朝霰正跪得摇摇欲坠,忽听得外头通报:“圣驾到——”
话音未落,已听见洪熙帝的声音在身畔响起:“厉尚侍怎么跪在这儿。”
“这朝霰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好儿地端杯茶,倒把这滚烫的水泼在臣侍身上了,这才刚跪下跟臣侍请罪,陛下就来了。”夏皇后轻嗔道,旋即又仿佛惊讶似的,道,“哎呀,这地上还有核桃壳儿呢,怎么也不知道避着些。你伺候本宫这么些年,尽心尽力的,本宫还能因为这点儿小事怪你不成?”
卢珈也不是傻子,这时节早将藤条藏在了背后,厉朝霰本也不敢与皇后翻脸,便叩拜起身,洪熙帝却淡淡瞧他一眼,说道:“奴才不成事,就送到宫正司去,再分配差事就是。你是皇后,身边还能短了奴才不成。”
厉朝霰蓦然抬首,却只看见洪熙帝冷漠昳丽的侧颜:“宫玶,带下去罢。”
夏皇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洪熙帝温柔地拥住了:“你身子不好,别在外头受这暑气了,朕教人制一碗凉凉的酸梅汤来,你有身孕,肯定爱喝的。”
夏皇后甜蜜地应了一声,便也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