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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皇后虽下了要荐肖蔷上龙榻的决心,却不肯拉下脸去,只将这事儿交给了厉朝霰安排,算来夏皇后的绿头牌撤后,洪熙帝去魏修华的蕙馥殿更勤了许多,夏皇后纵使生得明艳逼人,脸色也已阴得能滴下水来,那厢肖蔷的宫君规矩还没学好,厉朝霰已不得不一清早便备下厚礼,去了春恩司。
到了春恩司,听小宫女说管事的成尚宫正在庑房小睡,厉朝霰便说自己在外头等着,等了半个上午,方等得成尚宫睡醒,得了通传进去,只见庑房里一个年岁已逾不惑、相貌十分亲和可喜的宫女,正靠在荞麦壳枕头上睡眼惺忪地用一杯茶,见了厉朝霰,点一点头,温然含笑道:“我老婆子偷懒,倒劳厉尚侍等了这么些时候。”
厉朝霰垂首道:“成尚宫客气了。”
成尚宫是先帝在位之时就任春恩司尚宫的老人儿了,春恩司这样的地方,何等水深,若不如此,夏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按理应当可以将成尚宫叫过去吩咐办事,不必让厉朝霰亲自跑一趟。很难想象,能稳坐钓鱼台多年的,是一个看起来如此温和可亲的人。
其实宫君向皇帝荐人,算不得罕见的事,素常其实只要在皇帝驾临时,让选中的人露个脸,或者安排一出相遇的戏码,给皇帝留下个印象,皇帝点个头,春恩司便会安排此人当夜侍寝。只不过这种做法,终究上不得台面,夏皇后身为中宫皇后,另有别的法子可做,便是效法先庆义帝的贤后崇德皇后,选好人后教导完规矩,再请春恩司出面,在皇帝翻牌子的时候直接禀告皇帝,然后将肖蔷按宫人侍寝的规矩送进去,如此便算作是“举德贤”,而不是“荐内宠”,至于皇帝见到肖蔷之后是否满意,那就要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厉朝霰说明了来意,只见成尚宫摩挲着茶杯的边沿,垂着眼睫道:“皇后主子讲究体统,既然吩咐了春恩司,春恩司自然要尽心尽力办事。”
说完,沉吟片刻,却道:“是厉尚侍亲自掌眼挑的人?”
厉朝霰薄唇微抿,道:“成尚宫也说了,皇后主子吩咐,朝霰自然要尽心尽力。成尚宫大可放心,肖氏艳媚多姿,想必能得陛下青眼,不会给成尚宫添麻烦。若有万一,也有皇后主子照拂,届时朝霰会另备厚礼,来向尚宫赔罪。”
成尚宫微微颌首,又道:“今年皇后有孕,又是二十五岁的半整寿,算是个大日子。听说,陛下已决意赏赐后宫恩典,裁些年长的宫人出宫,依例,也有可能赐赏从前未得封赏的…”
“陛下厚恩,只是这些恩典,想来朝霰是无福的。”厉朝霰淡淡打断成尚宫,修长苍白的手掌却在袖中攥得死紧,“朝霰余生只尽心侍奉皇后主子就是。”
成尚宫一时无言,片刻叹息道:“你这孩子…这脾气真是寒天河里冻起来的石头,又冷又硬,这些年,只管苦着自己。”
厉朝霰顿了片刻,缓缓展开修长单薄、骨骼峻峋的手掌,看着珍珠烙印在掌心的圆印,淡淡道:“尚宫是朝霰的长辈,劳得长辈担心,是朝霰的不是。”说罢停一停,露出一点难得的笑意来,“皇后主子令朝霰给尚宫挑礼,朝霰知道尚宫您早年膝上留下些旧伤,特意挑了一块火鼠皮子,您冬日里缝在膝上,能好些。”
成尚宫摇摇头,无奈道:“你呀…这样,我那儿架子上头,有一块暖玉,也是人家给我暖身子用的,只是我这是老寒腿,总不能把这块玉镶到上头。你拿去悬在腰上,总是对男人有好处的。”
厉朝霰低垂下修长漆黑的眼睫,道:“子殿是生子才用得着的,朝霰用不着。”
“你这话说的,身子总是自己的吧?养好了又没有坏处,旁的女人不懂,我这春恩司待了大半辈子的人还不清楚?现下不顾忌着,老了可有你的苦头吃。”成尚宫看厉朝霰低着头不肯去,便亲自起身去,拿了个推漆盒子装了,推到厉朝霰面前,“拿去吧。就当是我,讨好你这皇后跟前的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