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桃之夭夭
李意容答应了柳玄,一切按他所说,交出了兵权。
其实被群起而攻之的情况,她之前也想过。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抽掉柳家的权力,就已经被连根拔起。
现在甚至,被围堵。
而所谓朝堂上的登场亮相更让李意容寒心。之前听说她遇难,平时对她俯首称臣的人倒戈了一大半,甚至包括自己之前重用的人。
听说她平安无事,他们都表示,“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幸亏您回来”。
幸亏?她看不出他们有多幸亏。
苏昭臣和秦煜,选择了按兵不动,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
其余人,顾长鸣和柳时霜共守昭安,几乎以柳时霜马首是瞻,就差投靠他了。
军政大权虽仍然在她的手中,但丢了黑袍军,失了一大部分兵权。
总的来说,还是算输了。过了几日,一干人因为交接兵权,相会于金城。
李意容看着特意赶来金城请安的群臣,冰若冰霜地从他们身前经过,把他们吓得全部屏气以待。
柳时霜见李意容无事,心中欣喜,问道,“你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李意容微怒道。
孟昭雨朝着柳时霜点点头,跑到李意容身边。他赶到金城已经是李意容被迫答应柳玄三日后,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回到住的客栈。李意容没有选择住和柳时霜一起的驿站,主要还是不想看见他们。
孟昭雨见李意容心情不好,轻拉住她的袖子,认真比着手势道,“我会一直在主子身边。”
李意容微笑道,“要是其他人跟你一样就好了。”说不受伤是骗人的,知道真相和面对真相是两件事。“昭雨,我问你个问题。为什么有些人一旦起了征服心,就想得到一个人。”
她也有极强的征服心,却并不渴望得到别人。
孟昭雨摇摇头,打着手势道,“也许这是喜欢你。主子。”
“你真是天真。”她大笑,“爱情在权力面前是不值一提的。你觉得苏昭臣对我是真心的吗?还有秦煜,人人都是。”
孟昭雨摇摇头,“史君不是。”至少刚才柳时霜看着李意容的样子,是那么深情如水,不用心看是看不出来的。
“你真的相信?”
孟昭雨点点头。
“那我就相信你吧。”李意容叹了一口气。
在这个兵马时代,将军比文官有用。她手下可用的将才太少了。
李意容之前已经吩咐人安抚顾雍,她认为这个人奇货可居。可是将才的培养又不是一朝一夕的。
若再像柳玄这样合力攻一次,她李意容下一次必然性命难保。
晚膳时分,她大概吃了一些,就睡下了。
睡梦中,她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的昭安,眼睁睁看着长姐在大火中被活活烧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求她帮帮她。
妹妹李木容被乌则芙子砍得遍体鳞伤,李氏满门被诛杀,与她有关的所有人都惨遭杀戮。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赵长舒听到声响跑进来,扶住李意容,“主子,你怎么了?”
李意容撑住自己的头,微微喘气,“你出去,我静一静。”
她找不到出路,同样也看不到希望。
如果她不强大,就任人鱼肉,可是变得强大,要付出血一般惨痛的代价。
她孤身一人,四周都是旷野。她不至于输,但也不至于会赢。
她又睡了一会儿,等到天大亮,才起身,让赵长舒伺候着穿好衣服,步出客栈。
外面已经跪满了金城的官员,都等着给她请安,她爱答不理地应付了一下。
这天是金城的曲江盛会,宴设在金水边,许多人会把写好的诗词放在木竹小舟上,随流水飘荡,算是一个风流雅集。
刚到街上,就见一个粉扑扑的小女孩奔跑着而来,一把抱住李意容的大腿。
柳玄、柳时霜、柳信,赵长舒和柳裕,四五个人男子站在李意容身边。
这个小孩却偏偏抱中了李意容。
而居然是李意容。
她心情不好,也懒得应付什么小孩。以前和颜悦色,是习惯性的客套,现在则根本没有必要,再加上自己吃了柳家人的闷声坑,还没找人出气。
李意容对赵长舒道,“抱走。”
赵长舒急忙上前,想去抓住这个小女孩,没想到小女孩哇的大哭,更加死死的抱住李意容。
这么多人看着。这太让她堂堂首辅下不了台了。
“赵长舒!”她怒道。“还不快一点。”
赵长舒还没说话,一个貌□□已经奔上前,抱住女孩,害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然后才发现自己眼前的这些人个个仪表堂堂,威严雍容,而最中间的女子一身灰袍,风流俊雅,鹤立鸡群,一时看傻了眼。
柳信不悦道,“还不拜见首辅大人。”又对李意容道,“大人,也许是下面人一时没抓住,这才跑了进来。”他驻守金城,担心李意容问责,赶紧解释。
首辅大人?少妇睁大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李意容。
柳玄笑道,“怎么?看不出她是首辅大人。不过也是,首辅大人百变,一下子是什么部下的妻子,一下子又是什么弱小女子。看不出来是正常的。”
“看不出来?”李意容勾唇道,“你我两次在郊外深夜相会,爵爷都没能认出李某,倒是李某的错误了。”
柳玄想起自己被骗的经历,脸上微微赧然。
柳时霜微笑问,“什么郊外?”他们说的事情他完全不知情。
李意容见柳时霜不喜,心生一计,道,“没什么。不过就郊外一会,具体发生了什么,史君可要问问爵爷。”说完微微一笑,向前走去。
柳时霜转过来看向柳玄。
柳玄怎么会说自己被李意容耍了两次,尴尬道,“霜儿,没发生什么事情。真的。”
到了金水边,人已经极多。几人坐在高处的水亭子边,看着下面的仕女不绝。
在场的官员都知道柳时霜和李意容的书法十分好,都拍马屁让他们写一些。
李意容立起身,命令道,“拿笔来”,凝神迅速写了一副草书,写的又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龙飞凤舞,姿态万千。
李意容道,“爵爷,伊人在此,可想求之?”
柳玄听得心又是一颤,心道,这又在讽刺他。
众人再次听得不明就里。
柳时霜微笑道,“首辅大人写草书,我也写一幅。”史君的行书天下一绝。千金易得,墨宝难求,尤其是柳时霜的墨宝。
他持豪点墨,挥手就在宣纸上写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无衣》讲的是同仇敌忾的场景,所以柳时霜这是讽刺她的人不够团结?
李意容道,“史君,此诗颇为应景。可惜,就是不太有趣。我和柳玄的那点事,这首诗可涵盖不了。”
柳玄这才明白李意容的心思,她在挑起他和柳时霜的矛盾。柳时霜是谁,他又是谁,才不会上她的当。
果然,柳时霜只是勾唇一笑,并不说话。
李意容一带头,下面的人也写了许多。写完,把作品卷好放在舟中,任它漂泊,流之何处,就随意了。
李意容又道,“哎,爵爷。你和你夫人是怎么认识的,也跟你我一样,缘分所致吗?”
柳裕插嘴道,“反正我们婶婶心地善良,温柔大方,绝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今日他本来不想陪同,因为心中仍然有气,被这个李意容耍的爹妈都认不得了,但柳氏盛会,不参加又说不过去。
李意容瞄了他一眼,“哦。是这样。本辅也是女子。柳校尉的意思是我李意容不够温柔是吗?”
“我可没那么说。”柳裕嘴快道。
李意容继续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如这里的女子。若我出来赋诗流水,一定得不到男子的欢心,是吗?”
柳裕不敢回答。
李意容微微一笑,对柳玄道,“爵爷也这样认为吗?”
为什么问自己?柳玄心又一沉,她的情人不应该是柳时霜吗?不要问自己。
虽然他是柳时霜的九叔,可是柳时霜从小就是钦定的族长,没人敢在他面前摆架子。
……
柳时霜明知李意容是故意挑起事端,但心中已然不悦,转过头,认真地看了柳玄一眼。
柳玄被史君看了一眼,想解释又不太敢,尴尬地喊了一声,“霜儿……”
为什么史君的眼神想要杀人。
李意容道,“今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前面的的桃花开得正旺盛,爵爷要一起去欣赏吗?”她走下去,头也不回地采了一枝桃花,又走回来,递给柳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爵爷,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