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应琛和魏祁沿着司止指的方向赶去。随着小径越来越窄，道路尽头出现了一扇顶部成弧形的小木门，看上去就像一个放大版的兔子洞口多了一扇门。
    “谢栗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扇门？”魏祁看着那扇被花草遮盖大半的门问道。
    林应琛挥了一下手里的记忆石，“他看见了。在副本开始之前预言技能发动了。”
    “他开始不跟我们坦白他是227的涉及人员是为了让预言的事情继续发生。”林应琛推开那扇木门，和魏祁一同走进黑灯瞎火的洞穴里，“预言的走向是顾皎之被人杀了。”
    “顾皎之和苏环，莉莉丝在一起怎么会——”魏祁拿着手电筒的手指紧缩了一下，“是苏环。”
    林应琛点头，“是他。他也是跟227有关的人。”
    “苏环为什么会对顾皎之痛下杀手？”魏祁忽然想到一件事，“谢栗的预言是即将发生的客观未来，从某些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已经发生过的事。那个时候的苏环之所以会杀顾皎之，是想给谢栗警告，因为他知道谢栗会预言到这一切。”
    “所以他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杀掉谢栗。”林应琛补充道，“但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肯定谢栗一定能看见这些未来？”
    “‘和系统做交易’。”魏祁低声说道，“苏环也和系统做交易了。”
    林应琛身上一凉，有股寒气从脚底一下子窜到头顶，冷的他不由得抖了一下。
    还有多少人正在或准备和系统做交易？这些人真的对外面的世界完全失望了吗？
    林应琛猛地推开黑暗隧道尽头的木门。一滴水滴朝他扑来，落到他的眼下霎那消失不见。
    这里也下着小雨。熟悉的景象不由得让林应琛下意识站定脚步，“这是，227事故的现场。”
    与此同时，在跨江大桥的中间地带。
    在谢栗的大声提醒下，原本要刺入顾皎之腹中的刺刀被莉莉丝眼疾手快地夺下。闪着寒光的尖刀在半空中化成一道弧度最后从桥上掉到底下的涛涛江水之中。
    顾皎之成功逃过一劫。
    “苏环你疯了吗?!”莉莉丝饶是再不喜欢苏环也从来没有这样呵斥过他。
    苏环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顾皎之眼底闪过受伤，将视线挪到了匆匆赶来的谢栗身上，“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们这样对他？”
    谢栗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皮肤青紫的小鬼。那群小鬼一边跟着他跑一边叽叽喳喳喊着“小老师”。
    莉莉丝此时也意识到谢栗也是227的相关人员之一，她对谢栗突然的隐藏有些愕然，“傻栗……”
    谢栗朝她摇摇头，转而和苏环面对面，“如你所愿，我来了。”
    苏环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那群小鬼，牙关骤然绷紧，“你应该猜得出我是谁吧？”
    一只小鬼被苏环脸上的憎恨吓到，抓着谢栗的手指退缩到他身后。谢栗安抚地摸了一下小鬼湿漉漉的发丝，“你是杨老师的弟弟吧？我在杨老师的桌子上看过你的照片。”
    提到杨老师的时候，小鬼直接把露出来张望的脑袋缩了回去。
    “你难道不会感觉到愧疚吗？！”谢栗风轻云淡的样子让苏环又是一阵憎恶，“我的姐姐因为你变成了植物人！而又有多少人全都毁在你手里了！”
    “你以为是我负责跟司机交流的吗？这些信息是从一些媒体报道上看到的吧？”谢栗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嗤笑一声，往旁边移了几步露出那些小鬼受过不同创伤的脸，“我唯一愧疚的事就是错信了你姐姐导致这些孩子和其他无关要紧的人死去！”
    “你根本不知道真相吧？”
    “你知道那些记者根本就不知道真实情况就洋洋洒洒写了稿子来污蔑侥幸活下来的我吗！？”
    谢栗说一句就向前一步，距离他两步之遥的顾皎之想要抓住他的手腕却被莉莉丝拦下。
    谢栗站定在苏环面前，那双向来温柔的眸子现在只剩下无机质的寒冷，他轻推了苏环一把，“你以为你姐姐特别无辜吗？”
    “不清楚情况的你凭什么来对我大吼大叫？”
    “苏环，在那场事故里，我也被毁了。”
    苏环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后退了几步，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开始瓦解，有了崩溃的迹象。然而谢栗并不打算放过他，依旧自顾自地讲起当时发生的事情。
    苏环从幼师学校毕业后有幸来到一家有名的私立幼儿园教学。他的性格软又长得可爱，班上的小孩子都很喜欢他。227事故的起源是一场幼儿园策划的郊游。当时作为后勤租车的付筱晨为了贪一点小钱找了一个不正规的司机。那一天司机刚从酒局回来，身上浓重的酒味很快就被和谢栗同一校车的杨老师发现。
    杨老师当即找付筱晨对峙。付筱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在担心自己被撤职于是恳求杨老师保密并且拿出一笔钱作为封口费。而应和司机进行交涉的谢栗则被杨老师支开，直到驾驶到跨江大桥的时候谢栗才发现司机师傅的不对劲。
    谢栗想要校车停车，但是杨老师怕这件事牵扯到自己身上让司机继续开，两人立马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苏环担心再耗下去会出事，想要直接去驾驶位逼司机停车。可他甚至还没走到驾驶位，事故就发生了。
    227事故之惨烈被多月报道。许多媒体在没求证的情况下将矛头指向活下来的谢栗身上。谢栗的生活和精神毁于一旦。在这些辱骂的言语里，他也逐渐把自己当成那个该死的人，终日像条过街老鼠躲在阴暗的出租屋任由自生自灭。而在濒临崩溃之际，谢栗突然被传送到了这个系统。
    ……
    真相如摊开的烂肉铺在台面上任人观看，来自各方的恶臭扑面而来，逼得苏环面色煞白。
    “现在你觉得我和你姐姐，到底谁该死？”谢栗轻声道，“我不否认我也该死。但凭什么你姐姐凭着‘植物人’的身份逃过一劫，而一直活在愧疚里的我……要在无数人的咒骂里受尽折磨？”
    遍地狼藉的事故现场空余稀稀拉拉的雨声和小孩子低低的啜泣。
    “好好想想吧。”谢栗说完就转身离开，“我是227事故的幸存者。”
    副本里最后一位227事故的相关者已经袒露，这场闹剧也将步入尾声。
    苏环失魂落魄地抬头看向对面的顾皎之，而那个对自己向来有求必应的男人眼里再也没了耐心，仅剩下的是不属于自己的歉意和爱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好像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一样？为什么自己得到的任何东西都要和谢栗相关？
    苏环仿佛被魇住了一般，双目斥血，平时的温良模样被彻底摘下，脑海里全都是不甘的尖叫和疯狂的怒吼，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纤细背影，他起了杀心。
    谢栗有所预感地止住步伐，他骄傲地仰着头像个从战壕里爬出来的战士，保持着骨子里的东西，看着细雨自暗夜飘下，看着那抹弦月紧绷的线条，看着夜风拂过云片留下的痕迹。
    好想哭。他忽然这么想。可是为什么要哭？他想不明白。
    明明一切都紧密相扣，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但好像也不是那么正常。
    纤细如针的雨扎进他的肌肤里换来一丝清明，他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正常，这是习惯。
    耳边传来莉莉丝的尖叫，顾皎之的怒吼，琛哥的叫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声，他感觉到腹部被什么东西扎穿——那是公交车的残骸。过去的残骸包裹在现在的身体里，他知道自己即将回到死亡这个归宿。
    走马观花地看完自己的一生，谢栗发现或许自己并非是不幸的。他看着不远处双手沾血的苏环突发奇想，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不幸，“你真可怜，和你的姐姐一样。”
    身体被分解成漫天的灰烬自发向上飞去，雨水不停但却无法左右那些灰烬朝高处而去。谢栗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眼属于顾皎之，他从那对熟悉的眉眼里看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
    所爱之人最后还是变成了异乡。
    ……
    林应琛赶到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苏环将带着尖角的横杆穿过谢栗的腹部，鲜血混着雨水落了一地。
    他看见莉莉丝将苏环狠狠推到栏杆上，顾皎之想要将谢栗抓住却抓了满手的灰烬，但很快灰烬就从他的掌心挣脱离去，只有一块长了一道裂痕的心形水晶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谢栗死了。
    即使锋利的匕首已经在苏环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他依旧不在乎，只是死死瞪着那个抓着水晶的男人大吼，“你欠我的，顾皎之！是你欠我的！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唔——”
    他还没说完就被魏祁一把握住脖子，剩余的话连同空气卡在喉咙里，向来温和的面孔因为缺氧多了几分狰狞。
    林应琛慢慢走到顾皎之身边，带着从未有过的声调喊他，“皎之！”
    是共情技能！其他人错愕地看向林应琛——谢栗是借着林应琛的身体回来了吗？
    跪在地上的男人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林应琛，薄唇微开想说点什么但始终说不出，最后只能念出那个名字，“谢栗……”
    林应琛脸上露出独属于谢栗的灿烂笑容，“皎之，来不及和你说——”
    “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回来……”顾皎之伸出手想要拉住林应琛的手却被躲开。
    林应琛的笑容消失了，眼底恢复一片清明。他看着惊慌失措的顾皎之，轻声道，“他走了。”
    “游戏结束。生存人数五人。”
    “相关数据已传输至玩家私人频道。”
    “预祝各位玩家再接再厉，早日赎罪。”
    这五人里，再也不会有谢栗了。
    林应琛压下心底快要沸腾的苦涩，转身快步朝出口走去。魏祁将苏环押到在顾皎之面前，留下一句“你自己处理”，就追上前面的身影。莉莉丝看了他们一眼咬咬牙想做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追上了脚步飞快的林应琛，“琛哥，刚才真的是谢栗回来了吗？”
    林应琛脚步一顿，“谢栗很早就把记忆石给我了。莉莉丝，他没有理由回来。”
    所以刚才谢栗并没有回来，只是林应琛在演戏。
    莉莉丝听见后面传来苏环竭尽心力的大喊和刀刃刺入肉体的声音没有回头。迟来的一切根本没有意义，苏环的死去换不来谢栗。
    “蠢死了。”莉莉丝倏然呜咽一声，“真的蠢死了。”
    明明就是那么怕死的一个人，怎么能为了做情圣去甘心赴死？
    谢栗你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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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者所化之物，都是他们所渴望的。这是第一个副本魏祁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