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濛看起来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情绪激动，甚至连说话时的声音都不大，听起来像是梦中的呓语，可不知怎么的，悲伤像烟雾似的缠了她满身，然后又通过呢喃似的话语传达到了正默默听着的易卿璇心里。
    “我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报复我？”
    “我……我只是想找到她，只想好好守着她……”
    “能找到她就好，真的，其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都可以放弃……你们拿去，都拿去……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易卿璇第一次知道，原来最深沉的悲伤并不需要用嚎头大哭来表现，默默的流泪，足以让人看得心都碎了。
    易卿璇抽了纸巾，凑上前轻轻帮她擦拭，呵护宝贝一般的小心翼翼。
    “苏濛……”她觉得此刻眼前悲伤难抑的人需要自己去安慰，可易卿璇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别哭了，苏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易卿璇小声的哄她，和哄小时候的易然一样。
    苏濛停了呓语，半支起身体突然握住了易卿璇正帮她拭泪的手。
    易卿璇心中一喜，还当苏濛意识终于清醒，抬眼去看时却发现她眸中依旧是重重迷雾，浓的像是怎么都化不开。
    “沈廷闻不帮忙……我可以自己找……花钱没有关系，花多少我都愿意……可是，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骗我……”
    找她……沈廷闻……花钱，这些零碎的信息先后窜进易卿璇脑海里，她像是猜出了些什么，却并不很确定。
    “苏濛……”易卿璇扶正她的身体，转身去了浴室洗好一条温热毛巾擦她苍白的脸。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好不好？你先休息一下。”
    苏濛极缓极慢的摇头，从神色来看，这时候意识又似乎苏醒了些。
    她努力撑开眼皮辨认，神情迷茫，满是困惑，不确定的叫了声：“卿璇？”
    一声亲昵的低唤，这还是易卿璇第一次听苏濛这样叫自己的名字，没有了往日的礼貌客气，多了些不设防的信赖，加上手也正被她牢牢攥着……
    易卿璇的脸顿时红的比苏濛还要厉害，视线总有意无意往她异常娇艳的红唇上瞄，之后，有些慌张的移开了目光，从鼻间哼出一声：“嗯，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濛摇摇晃晃撑起身体，半靠在了沙发上。
    易卿璇刚要回话，她又兀自说了句：“你在这里，小肉团怎么办呢？”
    “小肉团？哦，她在家看动画片，反正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小肉团多好……”又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易卿璇有点懵，分不清苏濛现在到底是清醒还是醉着。
    “她漂亮、乖巧，那么惹人疼爱……可我的女儿呢，现在又在哪里……”
    易卿璇脑袋里“轰”的一声，当场呆若木鸡，像是完全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女儿？苏濛她……竟然已经结婚了吗，甚至还有个女儿？
    易卿璇看看苏濛，再望望别处，之后又回身看看苏濛，才带着最后一点希望轻声的问：“苏濛，你……你有女儿？”
    苏濛没说话，歪头眯着眼睛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易卿璇。
    易卿璇心底的希望又一点点增加了些：喝多了在说胡话吧？她刚刚才大学毕业，这么年轻怎么可能结了婚还有个女儿呢？再说，也从来没见到她老公，只偶尔见到沈先生出出进进……沈先生？
    正想着，耳边已经传来苏濛的答案：“是啊，有女儿。可惜她……不见了……”
    像是忆到了伤心处，刚才好不容易被擦干的泪再次溢出来，顷刻洒了满脸。
    易卿璇又是震惊，又是失望，可偏偏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疼。
    拿毛巾拭泪的动作更轻了些，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先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在哀悼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还是感伤苏濛不见了女儿的悲惨遭遇。
    半响，才语调温柔的安慰：“苏濛，你……别伤心了，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吧好不好，现在太晚了，你又喝了那么多酒，先好好休息。”
    苏濛摇头：“不睡……我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会想到她小小的身子包裹在襁褓里时的样子……她还那么小，头也只有巴掌大……卿璇，卿璇……”
    苏濛话语突然变得急切，上来抓易卿璇的手臂：“你说会不会她已经不在这世上，已经……死了？要不然为什么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点消息……”
    她脸上的悲伤直击人心底，随着口中说出的猜测又掺杂了些担心和害怕，瘦弱的肩膀轻轻抖着，配合上怎么都擦不干的泪，看的易卿璇心都要碎了。
    “不会，不会的。只是不见了吗，这世上……好心人那么多，说不定被人捡回家正好好养着，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苏濛停了啜泣，水眸带着点楚楚可怜的期盼抬头看她：“真的？”
    “嗯，真的，所以你别伤心，也别放弃，总有一天能找到。”
    易卿璇只能含糊其辞的安慰，毕竟，她也不清楚事情的全部真相。
    苏濛听后却真平静了些，这就好比一个落水的人在茫茫大海中无望漂泊，费尽力气却也看不到岸边时难免心灰意冷或是心生绝望，想着，也许海岸还有很远自己到死都划不到头了，又或者压根就没有海岸。
    绝望是股很可怕的力量，会吞噬人心，消磨人的意志，可如果此刻面前突然有了根浮木，或是视线里隐约能见到天际一抹植物的翠绿，有了新的希望，也就会再次生出很多动力。
    一个人的漂泊太苦，总需要有人在旁支持和扶助，像极了此刻的苏濛。
    泪终于流的少了点，眼睛里又冒出了希望的光，易卿璇稍稍安了心，起身去扶她：“先洗个澡吧好不好，然后好好睡……”
    话没说完却停了，手掌间滚烫的炙热让易卿璇觉得不对劲。
    她单手揽着苏濛纤腰，另外那只想都不想直接探上了苏濛光洁的额头。
    烫手，易卿璇当即皱紧了眉头。
    “苏濛，你发烧了。”
    苏濛没说话，双手勾着易卿璇脖子，身体要借助她的搀扶才不至滑倒。被泪水浇灌整夜的眼睛轻轻合着，歪头搭在易卿璇肩上轻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