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灯光下，“恋人”对唐肖脑海里的对话一无所觉, 依旧笑盈盈等待答复。
    “亲爱的, 你以后就叫我洛河, 洛洛和河河都行，我以后就叫你肖肖，好不好？”
    唐肖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取这个名字, 在哪里看到了吗？”
    洛河眨了眨眼：“就是突然想到的呀。多亏肖肖提醒，让我感觉自己好像以前就叫这个名字一样, 谢谢肖肖！”
    他虽然表面是询问, 语气却很笃定, 显然已经给自己定下了名字。也就在这一秒，识海里的洛二提醒：【宿主, 他的称号变了。】
    唐肖向他头顶看去, 那浅粉色的标志[你的恋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具体的名字：[洛河]。
    洛水的洛, 冰河的河。
    唐肖不置可否, 过了会儿忽然又问：“你真的觉得这个名字好听？想听听我的意见吗？我在起名字这方面比较有天赋。”
    洛河笑盈盈看着她不语, 眼神里却写满了拒绝，“噗，肖肖, 你真会开玩笑, 嘻嘻。”
    唐肖：“……”
    唐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洛河, 这两个字都是水, 水代表着流动和变化, 可以连接传播到所有地方。这对你来说是不好的预兆，毕竟你经常因为突发事件被拐走，这个名字正应和你悲惨的命运，建议换一个。”
    洛河甜甜地说：“没有啊，我觉得很好，只是睡一觉而已，醒来就可以看到肖肖啦。”
    唐肖：cnm，果然出生入死的不是你。
    不过对面虽然油盐不进，唐肖还是观察到了一些信息，比如在公然嫌弃这个名字时，洛河的笑意就会明显变淡，甚至露出一瞬间的冷漠和不悦。
    洛河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绝不仅仅是刚刚想起来这么简单。如果不是自己提出给他起名字，他或许也根本不会把这个名字告诉她。
    一个普通的智能生命体兼任副本工具人，会有如此多复杂的表现和隐瞒信息吗？
    不可能。
    唐肖看着装傻的男人，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留了一句：“很快你大概就又要走了，做好准备吧。”
    终端上已经呼叫了第一天的眼镜男办事员，唐肖走到房子外等人，同时告诉洛二：“现在就查洛河这个名字，如果实在查不到来源，就查它最开始出现的时间。”
    【好的，宿主。】
    联盟时间晚八点，一架个人飞行器落在街道上空。眼镜男拘谨地走下来，看见街道此时的模样也吃了一惊：“这是？”
    唐肖：“有人在没通知我的情况下推平了整条街，只剩下我身后这座房子。请问在联盟领域，这种情况一般会被视为什么？”
    眼镜男推了下眼睛，“这……如果施工前取得了所有住户的允许，那么从他人角度，这并不违背公约的规则。”
    他其实很想说普通平民根本没资格计较这种事，但唐肖是轰动了全联盟的救世主，当然不能一以概之，因此只能再三斟酌回答：
    “当然，从您的角度来看，这显然是不够礼貌的行为。按照公约基本法和贵族条约……照顾救世主的心情是每个联盟居民和组织的义务。如果接下来您不打算搬家的话，对方的行为算是破坏了您的居住环境，理应与您道歉并作出赔偿。”
    唐肖：“如果对方隶属于nb公司，并且坚持不露面且拒绝沟通呢？”
    眼镜男：“可，可以上报给nb公司高层，或者申请监察组调解？”
    唐肖：“这不太好吧，因为我nb公司已经被逮捕不少人了，再送进去一波，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眼镜男办事员汗都下来了，作为同样全程观看了白天直播的一员，他不敢去细想“太多”是多少，也不敢不回答唐肖的话，只能谨慎地说：“您的想法是怎么样的？”
    唐肖：“把整条街推平了，大概率是逼我搬家呢，这时候如果再来告诉我他们在中心城已经准备好豪宅，破旧荒凉的街区和免费豪华的中心城豪宅对比，你说我能选哪个？”
    眼镜男：“当然是中心城……”
    唐肖：“我哪个都不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眼镜男：“……”
    唐肖全程没看苦着脸的办事员，只是端详了飞行器一会儿，就向他账户里转了笔帐，“飞行器借我用一天，顺便，你告诉一下正在联系你的人，不用再白费心思拉拢我，懂吗？”
    眼睛男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脸色倏地变白。
    --她怎么知道……怎么知道nb公司正在联系他？
    在外人看不见的个人终端内，nb公司的联系人正在催他汇报进展，甚至还想借他的终端开启直播，实时观察唐肖的情况。只是在联盟领域这属于违法行为，他害怕被发觉后追责，一直没答应。
    而现在……也不用再答应了。
    被揭穿后的眼镜男看着账户里多出的一笔足够把飞行器买下来的金额，身体像被钉住一样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唐肖已经利落登上去启动，连一句“唐小姐要去哪里”都问不出来。
    他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后悔的情绪。
    一个闻名联盟的天才救世主，种种巧合下选了他这个中下层的办事员做接待，也是至今唯一一个能与她联系的办事员，这是多么大的机缘，一旦攀附上这层关系，他或许能直接实现跨阶层的飞黄腾达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能得到的，岂止是这两天的天价小费？
    他为什么要鬼迷心窍答应nb公司做说客？成功率低不说，一旦失败了，nb公司能给他什么好处？甚至都不需要封口费，他这种无名小卒，根本没有开口发言的权力，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很快就会像坐飞行器一样，飞到遥不可及的阶层去，那是他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企及的领域。
    唐肖乘坐的飞行器越飞越高，很快化为天边一个黑色小点，眼镜男绝望地看着，仿佛看见了昨天无人问津的新人，摇身变为炙手可热的大佬，并且会越飞越高。此刻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有多么崇拜nb公司，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埋怨和后悔。
    后悔得恨不得时间能重来一次！
    ***
    唐肖坐在飞行器上，查看终端截取到的一段信息。
    联盟领域内，每个人的个人终端，居住地址等信息都是私密的，若想成为彼此的联系人，必须先得到她亲自发送的一段密匙，才能获得联系位，反之也是如此。
    当然，nb公司要想强制破解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现在还远远不到真正撕破脸的时候，他们也不会采取这种方法。所以唐肖现在的联系人目录里还是只有眼镜男办事员一人。
    没错，只有一个人。和仇褐白淇他们在玩家大厅匆匆见的那一面，连个好友位都没加，此时自然也无法直接联系。
    如果对面只有一个脑筋直的仇褐，或许短期内真的就会断了联系，但再加上白淇的存在，唐肖就不担心这一点了。以白淇的性格，即便没有联系方式，他也肯定会借助其他渠道，脱身的第一时间向她和其他同盟玩家透露自己所在的地址。
    那么，有什么渠道既能保证简单足够的曝光量，还能保证玩家们都会看？
    当然是直播。
    没人会对自己在镜头的模样不感兴趣，尤其是想获得更多信息的人，肯定会反复查看【监察官闯入玩家中心】这一段直播录屏。白淇也肯定知道她会看，按照这个思路，唐肖在从中心城回来的路上就开始查看那段直播录屏上的弹幕。
    果然，她找到了几段被加密过的信息，乍一看看不出什么，但按照某种方式解密，得出的信息就会连成一段话：[c501区108栋，白留。]
    c5o1区，是中心城外西部尽头的一个边缘区，看来白淇的运气也不是很好。
    飞行器确定了目标地点，开始加速。
    联盟领域没有白天与黑夜，但时间超过晚八点后，笼罩在领域最外层的护罩会自动制造夜幕，天色慢慢暗沉下来，无数璀璨的灯光在鳞次栉比的城市中亮起，从飞行器上向下看，一时间竟分不出这里究竟是遥远陌生的联盟领域，还是熟悉现实世界城市中的灯火通明。
    飞行器在一处偏黯淡的区域上方停下，开始缓缓下落。
    一踏上地表，唐肖就在一个小房子门口看见了个高大的身影，仇褐穿着短袖，哈哈大笑着朝她招手。仅仅从外表来看，仇褐其实算是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英俊男人，只是一配上笑容和动作，就显得格外傻气。他手里还端着个盘子，上面是切好的苹果块，艾娅正站在他旁边从盘子里偷食物。
    白淇推门走出来，看见她时并不意外，笑了笑：“你来了。”
    韩雷雷不知道听到什么风声，从屋里冲出来，想跑过来抱她又不太好意思，耳根子有点红，扭捏又兴奋地说：“唐肖姐，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你白天为啥走了啊，都没找到你，幸好你过来了。白淇哥就说你肯定能看懂暗号找到这里，反正我是不太懂……”
    他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把唐肖迎进门，屋内很暖和，像是烧着壁炉。阮青坐在沙发上发呆，看见她后站起来，礼貌地伸出手：“好久不见。”
    看得出她有些局促，唐肖也伸出手握了下：“好久不见，我知道你们肯定都能出来。”
    阮青笑了笑，她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不太明显的小梨涡，冷脸时的肃厉一下子消失不见，可爱得非常没有攻击性。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她以前基本上不笑，这还是唐肖第一次看见她露出笑容。
    “唐肖姐！”
    这是李华的声音，他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正端一盘酱猪蹄和一盘可乐鸡翅走出来，惊喜地愣了一秒，才喊出声打招呼。
    打完招呼，他又瞥到无所事事黏着唐肖进来的韩雷雷，脸顿时又拉了下来，“你不是说自己肚子疼想去上厕所吗？你看看你洗的菜都是什么东西！你把菜当你脸洗，洒点水就放那了？十几个菜都是我一个做，想累死我吗？”
    韩雷雷被训得不敢出声，挠头讪笑到：“我这不是出来透透气嘛，刚才砸了两个碗，不好意思待在里面，嘿嘿……”
    李华：“你进来重新洗菜，仇大哥切水果，艾娅帮忙端盘子，阮青就负责蒸饭。唐小姐和白淇监督一下他们，要不然菜都该凉了。”
    本来想进来笑话韩雷雷的仇褐：“……”
    他讷讷放下苹果盘子，苦着脸看了厨房一眼，同手同脚走了进去。艾娅想卖萌逃过一劫：“李华哥哥，我在外面给你们加油好不好？我很小，端不动盘子的。”
    仇褐：“……”
    阮青：“……”
    白淇：“……”
    虽然你现在是一个眼睛水灵灵的可爱小女孩，但是你昨天还在丧尸群里杀人不眨眼，别想骗人失忆！
    李华铁面无私：“不行，爱护晚饭人人有责。”
    阮青拎着艾娅走进厨房，白淇理所应当慢慢踱步进来，悠哉在餐桌前坐下品尝切好的苹果块，这一幕立刻引起了仇褐的不满：“晚饭面前人人平等，凭啥白淇老贼没有任务？”
    李华：“白淇哥献出了自己的房子，并且把我们重新聚集在一起，还把失踪的唐肖姐找了回来，劳苦功高，难道还能让人家进厨房干活吗？”
    白淇矜持地点了下头，给了李华一个赞许的眼神。
    仇褐不服气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反驳，傻站着几秒钟居然把自己说服了，蔫头耷脑钻进了厨房。
    厨房顿时热闹了起来，声音传进宽敞的客厅里，壁炉里的火苗似乎也跟着吵闹的节奏跳动，却丝毫不令人觉得厌烦。
    每个人的身上都透露出一股放松与惬意，在这个小房子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在这里，没有随时袭击的丧尸，没有灰暗的血迹与尸体，没有无处不在的挑战和逃杀，没有敌人，只有伙伴。
    哪怕只是暂时的安全，哪怕第二天走出这道门，面对的依旧是疾风骤雨，也足够令人甘之如饴。
    唐肖记不清是何时吃完的这顿饭。对于现在玩家的身体素质来说，这些食物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但所有人依旧吃得很开心。晚饭到尾声的时候，仇褐吃掉最后一个鸡腿，看着另一个被唐肖抢走的鸡腿，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唉，可惜没有酒喝，否则好酒好友，何其畅快！”
    白淇抿了口清水，淡淡说道：“喝酒需尽兴，现在还不是能尽兴的时候。”
    壁炉里的火苗不知何时灭了，夜晚的寒气慢慢渗入屋内，泛起一阵微凉。餐桌上一片狼藉，慢慢地，大家也不再吵闹开玩笑，气氛被拉回现实，安静下来。
    现在的确不是能尽兴喝酒，哪怕醉酒也无所顾忌的时候。
    最后一点食物被分光后，李华起来收拾桌子，唐肖帮他端盘子，顺便问了他最终副本里遇到的是什么。
    李华勾了勾嘴角，“还是靠运气，我和韩雷雷恰巧进入了同一个副本，没触发什么特殊关卡，打了一群丧尸和几个变异体，就碰巧闯入了一个地下基地的主控室。经过游戏系统提醒，我们才知道那里是末日前一个研究病毒的实验室，后来被一个疯狂科学家利用，变成了传播病毒的噩梦之源。任务说实验室计算机内储存着疫苗数据，但已经开启自毁程序，我们要阻止它的自毁进程。”
    “当时屋内只有一具烧焦的尸骨，是疯狂科学家的遗骸，我们从他的骨灰里找到了线索，误打误撞猜对了密码，成功中断自毁程序，完成了任务。实验室里一个密室被打开，里面就是我和韩雷雷要找的……咳，恋人。”
    说到恋人，李华的表情也不自然了起来，他指了指客厅后面连着的一扇门，示意唐肖打开看看。
    唐肖早就有几分预感，推开后果然看到了横七竖八好几个昏迷不醒的男男女女，他们共同特点都是模样姣好，精神力简单查看了一番，可以确定是被故意弄晕的，十有□□就是白淇几人的手笔。
    李华：“他们都是系统派发的npc，虽然名义上是玩家的'恋人'，但没有任何记忆，问也问不出什么信息，白淇不信任他们，又不能放任他们自由行动，就把他们弄晕了放置在这里。”
    看着这一屋子昏迷人士，唐肖忽然觉得自己对待洛河还是太温柔了。
    她问：“这些人有表现出给自己取名的想法吗？”
    李华一愣，“这个我不太确定，白淇应该有研究，我们一会儿可以问他。”
    厨房里有全套自动设备，其实并不需要人做什么。二人出来的时候，剩下的人已经围坐在茶几壁炉旁边，神情都有几分严肃。
    白淇抬头看向他们，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欢迎来到大型副本[联盟领域]，这次开局有点困难，现在是分享情报时间，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韩雷雷举手：“这个领域太复杂了，我能划水吗？”
    阮青冷声道：“我不喜欢nb公司。”
    李华：“我对他们也没有好感，但目前的情报显示，加入nb公司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艾娅歪头：“我不喜欢那个陌生人！系统说他是我的小伙伴，但他根本不是。我不想一次次救他，只想杀了他。”
    大家半开玩笑半真实地一人一句，最后轮到唐肖。
    “我的生命还剩五天，明天我会进入第三个末日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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