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玄天宗上上下下早覆了红纱,婚宴当日凌晨就有大批侍者涌入要替宁清梳妆,宁清抬手拒了,翻手间是这些人尽数被推出门外,婚房的门也合上了。
他说他自己来,用不着任何人帮忙。
宁清褪了白衣,换上婚服,红黑二色为主的婚服极尽奢靡,也守了应有的礼制,这红黑较之浅素似乎更适合宁清。
他自顾自提笔描了眉,妆纸覆过唇上时,宁清说的自己来梳妆还真有那么些,有模有样的。
殿内红纱随风轻摇曳,灯烛燃得并不十分亮,又是宁清一人,莫名的,没有婚礼该有的喜气,还带了那么丝瘆人的凉。
婚服上的金色纹绣也十分符合礼制,刚好对上了纯金头冠的颜色。
宁清挽了发,眼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声息间将自己的剑化作了一枚金簪,缓慢推进发中。
被拒之门外的侍者们不知所措,只能急急通知了掌门夫人和少掌门。
还在睡梦中被吵醒的杨嵩十分不满,抱着怀中美娇娘朝外通传的弟子扔了个枕头,“他要闹就随他去!他还敢当众悔婚不成。”
另一处闻讯的掌门夫人倚在衡山剑派掌门怀中,故意放轻了语调:“这宁公子,进了我们门派的门了,还要耍小性子不成?莫非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杨掌门听自家夫人这么说,当即皱了皱眉,“把这不懂规矩的给我拉出来,必须给他梳妆打扮好了!”
“这……这……”通传弟子一抖,“少夫人关了门,弟子们的修为破不开他的结界……”
“一群废物!”
“算了算了,夫君,还是妾身亲自去一趟请一请咱们未来儿媳吧。”掌门夫人做着和事佬。
“辛苦你了,夫人。”杨掌门叹了口气,他家嵩儿一向想要什么有什么,纵是宁清骄横,进了他们衡山剑派的门,还想翻天不成?
“不辛苦,夫君,毕竟宁公子他出身尊贵,看不上我们母子也是寻常。”掌门夫人刻意提了出身,更惹得杨掌门生了股火气,“他多大的出身?!敢这么不把嵩儿放在眼里?!”
“夫君莫气夫君莫气。”
“他今儿要是敢拂我们衡山剑派的颜面,我定要找容榭道君讨个说法!”
有了杨掌门这句话,他夫人不由笑了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宁清这般傲气,她可不能让她的宝贝嵩儿被压下一头去。
衡山剑派掌门和掌门夫人相携而来时,衡山剑派弟子砸宁清的门也更有底气了,“少夫人!掌门和夫人都亲自来请您了!您还不肯开这门么?!”
“宁小友啊,你就开开门吧,这时辰不等人,可莫要任性啊。”掌门夫人场面话一向说得好听,而她话音刚落,那紧闭的房门无风自启。
门内站着的人一袭红装,金饰流苏轻轻晃荡着更添贵气,他本就生得极好,眼尾勾出一抹红来更显惊绝,又有婚服相衬,万物在他面前都失了颜色。
他们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何少掌门坐拥美人无数,还渴求这玄天宗的宁清,第一美人,当真名副其实。
————
颜淮不说话已经很久了,他从前也会这样一个人发呆很久,但不会是这个状态,失魂落魄。
“君上……”戎肆欲言又止,颜淮待他恩重如山,他只希望颜淮好好的,是最不愿看见颜淮这副模样的。
“君上……”戎肆也不知道自己叫了第几百遍,颜淮仍是不回他。
直到他改了口:“你想带宁清回来吗?”
颜淮眼神一闪,给了戎肆第一个反应。
果然,是跟那位有关。
从颜淮捧出九尾墨莲时他就该知道的,颜淮是真把那个人放在心上了,只是情与义撕锯,爱恨不明的颜淮选择了退回宴止身旁来。
“君上……你就跟我说说话,你是不是想阻拦那位的婚事?”
“……我为何要拦?”颜淮有些不明白。
“那你为什么一蹶不振?”
“我……不知道……”颜淮的情绪单薄得很,他甚至很难拥有什么情绪,这大概是他鲜少计较的根本缘由,他根本不会把人放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上。
可有一个人,好像是有那么些不同的。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直到夙媚自焰火中走了出来,十分随意地说着:“想抢婚是吧?我擅长啊。”
“你们在胡说什么……”颜淮一顿,又不是那么有底气反驳,这俩人好像说得都没错,是他自己在犹豫拖延。
“别拖了,再拖你道侣成别人家的了。”夙媚看不下去了,也不管颜淮平常不喜欢别人碰他这事了,拉着颜淮就往前走几步,“抢婚,赶紧的,别总舞文弄墨的,干点我们魔修该做的事。”
魔修该做的事,这一回看,颜淮还真基本没做过,亏他还是魔修第一宫的府君。
“夙媚姐,宫主会降罪的。”戎肆有些犹豫,宴止这人打身边人可不手软,打他没事,连着府君一起被打了可怎么办。
“没事。”夙媚不甚在意,挥手间七杀殿数十教众现,“被宫主发现了就说是府君逼我们的,他俩异父异母亲兄弟宫主还能打死他不成?”
“……”戎肆发誓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夙媚已经带着人走了,十分在意颜淮安危的戎肆只能赶紧跟上。
他们一走,这院落就空旷了起来,又有一道黑金纹绣的身影现了身,正是他们嘴里的宫主宴止。
“公然违背本座的令?”宴止面无表情,“两派联姻可谓高手云集,召了七杀殿数十人就想抢婚?天真。”
“夙媚殿主也跟属下借了些人手……”心虚的玄夜现身。
“你们就这么拥戴颜淮?”宴止眯了眯眼。
“不,不敢……”玄夜声调一抖,宴止不介意身边人有异心,但当面表露无异于找死。
偏玄夜还在这儿紧张呢,宴止就换了话题,“叫玄镜过来。”
“是要阻截府君和夙媚殿主么?”
“……不是。”宴止感觉,有时候跟自家下属讲话还挺头疼的,他嫌儿女私情耽搁他事,但这事为什么会让这些人觉得他能把颜淮生吃了?
他培养十多年难得这么个聪明善计善医万事唯他是从的下属,他怎么可能说弄就把颜淮弄死。
“本座的人,怎么能被区区正道欺负了去。”七星剑在宴止手中渐现,听闻这七星剑是与上古时始神容榭手中龙渊剑齐名的存在,就是这剑主,不闻其名。
这一日,是黄道吉日,也是要风起云涌的一日。
玄天宗与衡山剑派相距甚远,来观礼的多是位高权重之人,云景不肯来,说她才不要看着师兄嫁给杨嵩这个混蛋。
清玄道人打坐凝神,只挥手道:“罢了,还是不去的好,徒增伤悲。”
这黯然神伤之下,倒只剩景容和宁九尘赴往衡山剑派观礼了。
衡山剑派与玄天宗联姻是件大事,也是一年多以来修界的第一件大喜事,其他门派世家也派了不少人前来观礼,衡山剑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中来。
衡山剑派的婚礼排面也布置得极盛,红毯从山门口铺到了成礼大殿去,来来往往的衡山剑派弟子都穿了红,是为喜庆。
玄天宗一行人着一袭素色翩然而至,仍被安排在了上宾席位,只是对比起衡山剑派的喜气洋洋,玄天宗弟子脸色看起来可不怎么好。
宁清嫁给杨嵩,说是下嫁也不为过,这杨嵩就没一样及得上宁清的,若说家世,景容还说长兄如父,他为宁清倚仗呢,就这衡山剑派也配跟宁清的倚仗比?
这良人未至,已是宾客云集,婚礼时辰定在了昏时,遥看天色尚早。
景容握着茶杯,随意扫了眼在场宾客,走到如今这步,折澜就是想悔婚,也来不及了。
十里红妆,仪仗队就绪,层层台阶之上,坐着端居的衡山剑派掌门及其夫人,其旁席位为玄天宗容榭道君及宁九尘,一为师,一代父,受其礼。
容榭道君受礼无异于拔高了宁清的地位,可席位排布时,景容只说了句:“折澜的婚事,怎么能草率了去。”
别人婚礼上有的东西,他家折澜一样都不能少。
这吉时将至,礼乐渐起,前列礼官奉礼开道,良人并列朝着高台上走去,又因着他俩皆为男子,新娘该用的盖头替换成了纯金缀下的细长流苏,半遮掩着宁清这新人面容。
全程宁清都没什么表情,他守礼行至这高堂上来,听礼官唱呵。
“一拜高堂!”
宁清没动,杨嵩拜了个空。
原本喜气洋洋的场面一时有些僵持了起来,景容捏着酒杯未动,宁九尘倒有些沉不住气地呵斥了句:“这种时候闹什么性子?!”
“师尊。”宁清拱手拜他,久违地叫了声师父。
“师兄。”宁清复拜。
他收手抚上发上金簪,沉缓道:“折澜此来,可不是为了拜什么高堂。”
宁清手中金簪瞬化为剑刺入身侧人胸膛,偏他眼里还是没什么波动,他只是一点一点地,把剑推得更深些,一字一顿地说着:“伤我挚爱,辱我师门,视人命若草芥的废物,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