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好在紧随宁清之后的人就是赤清真人,赤清真人这人,嘴硬心软,找到林无端前说要狠狠收拾这小子,现在见林无端受伤了,他比谁都要着急。
赤清真人暂时封住了林无端穴道,带人回宗处理伤势,只剩宁清在夜下观察着地上的血迹,他刚刚扶林无端,衣服上染了血,回去也得换,这会儿索性直接蹲下细致观察了。
林无端的伤势他刚刚看了,半点没挨着重要穴位或者筋道,这下手的人看来是不想要林无端的性命的,看林无端那反应,估计是半点没反抗。
宁清突然想起在东境时林无端问过他什么是喜欢,难道那时候起,他师兄就……
这个人,除却春秋十一,没别人了吧。
宁清收了手,既然知道了也解决不了这事,倒不如替师兄瞒下来,也免得他被赤清师伯责罚。
虽然,以赤清真人那性子,八成是舍不得罚负伤在身的林无端的。
这些地方,较之宁清而言,林无端要幸运得多,至少他师父是真心实意护着他的,不像宁清和宁九尘,空有血缘和师徒关系,过得更像仇人。
宁九尘好像一直都不喜欢他,从小开始,师徒间的差别氛围,让宁清一度怀疑是自己做得不够好,继而自卑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宁九尘鲜少在宗内,宁清慢慢学会了讨好师兄师姐,蹭着他们的课和学识。
宁清这样,偶尔回来一趟的宁九尘更讨厌他了,斥他哪还有半分宁家嫡子的风骨;小时候的宁清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师父跟他说什么名家风骨,可他自有意识起,就已经是个孤儿了啊。
宁清也从不觉得某些‘师兄师姐’喜欢自己,他们只是喜欢漂亮又听话的宠物罢了,可长得好不也是种优势吗?
宁清从不在外人跟前哭,宁九尘骂他这事,最初他是会哭的,后来也就同待他人的态度一般了,他只笑,绝不哭。
他这一生的眼泪,大半都为溯回流了。
笑是留给旁人的,泪只为他。
那年宁九尘撕了溯回画像,宁清哭着求他:“师父……!您就让我留个念想吧……”
宁九尘斥他:“与魔修为伍,不知羞耻。”
“他也曾是我的救赎啊……”宁清眼泪止不住,他抱着碎成数十片的碎纸,再拼不回原样。
那以后,他就不再会对着宁九尘哭了。
都是徒劳。
世人多虚妄,唯有溯回,心心念念都是他,知他喜怒哀乐,这是他想要紧紧抓住的光,可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要把这束光推下地狱!
这重来一回,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到颜淮的。
宁清松了手中混着血迹的泥土,垂下的视线让人看不清他眼中情绪,他挥手间染血地面复原,长剑重回手中追赤清真人他们而去。
关于林无端私逃负伤这事赤清真人下了封口令,可林无端醒后闭口不谈是谁伤了他这事,还主动请辞了清越峰首席之位,说他德不配位。
“无端啊,你是我收过最满意的徒弟。”赤清真人这反复折腾,整个人看起来都苍老了不少,“是师父不够称职,常在万道盟待着忽略了你。”
“要说你有错,师父也有错。”赤清真人语重心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师父真的不怪你,你也忘了这事,好好当我赤清的徒弟,当清越峰弟子的大师兄,好吗?”
林无端一时红了眼,刚要起身又被赤清真人扶着没受伤的肩按了回去,“你现在最大的任务是好好养伤,不要拘泥于这些俗礼了。”
“师父老了,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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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境千鹫宫
“府君,好久不见……”舒华宴尬笑。
上首的颜淮虽然戴了鬼面,但舒华宴知道,这人八成没什么情绪波动,颜淮情绪极少起波澜,无论喜怒,也无论是何情景下。
“无极宫主也到北境去了,你没碰上她吧。”颜淮说了见他以来第一句话。
舒华宴一愣,“这么巧?”
他确实没碰着,他要是碰着了,还需要周觉来逮他吗,他当晚就能跑出北境去。
无极宫主那是谁啊,活了上千年的魔修老祖,集他们魔修‘优良传统’于一身的恶女,听说她分外厌恶轻佻之人,以舒华宴这看见美人就想跟人家说两句的性子,保不齐得被春秋捅个对穿。
“少宫主回宫前,别再往南北两境走了。”听颜淮这语气,好像没罚他的意思,舒华宴正心下窃喜呢,就听颜淮补了句让周觉看好他。
“不用的……府君,我这多耽搁你们事啊,周二……”差点习惯性叫成周二狗的舒华宴改口,“周殿主也很忙的对吧,再照料我这么个闲人,多麻烦。”
“不是照料,是看管。”周觉纠正。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舒华宴咬重了谢谢这俩字的音。
“不谢。”厚颜无耻程度从未低于舒华宴的周觉自淡然。
等舒华宴气哼哼地走了,颜淮才问起南境诸事,“玄镜到别样天了吗?”
“到了,不过以他的性子,怕是少不了搞些小动作的。”他们三殿主,彼此心知肚明,夙媚常笑,偶有疯癫时,她虽是杀伐之主,但也是最好掌控的,周觉这人爱财,跟着宴止能肆无忌惮地赚钱,叫他干嘛都行,玄镜作为裁决之主,在三殿主中反骨最重。
可魔修一向遵循强者为尊守则,只要一个人够强,他说什么都是对的,玄镜就是这么被宴止武力镇压的,但这不妨碍他有点其他的心思和不时搞点小动作。
玄镜这点小心思宴止清清楚楚,也好在宴止用人在于好不好用,而不是忠不忠,只要玄镜作的那点幺蛾子在他接受范围内,他一向是不会管的。
“终归是要磨一磨的。”颜淮对玄镜是不是只忠于宴止一人也无谓,玄镜此番赴南境是借了他名挂在别样天门下,也就是说,现在的玄镜便是别样天府君颜淮。
想来世人并未混淆别样天府君与千鹫宫府君,也在于他们混淆视听做的十分成功。
两者同戴面具,同负府君之名,但别样天府君颜淮面具为半面,是为容姿倾绝以遮掩,千鹫宫府君则相反,世人盛传其貌可止小儿夜啼,是以鬼面遮丑。
再者,别样天府君是个医者,没人会认为,一个医者能成为千鹫宫三殿之首,这同负府君之名,声名可谓天差地别。
再说这边自认为是被打发出了东境的玄镜,他不给宴止他们找点事都对不起他自己,虽然现在顶的是颜淮的脸,但他不打算干人事。
比如,先把府君名声糟蹋得跟舒华宴这门主似的?玄镜认真想了想这事的可能性,选择了放弃,颜淮这人压根不在意自己声名,他这么干气不着颜淮还可能被宴止拆咯。
此路不通,再换条路子。
比如,把别样天库银败了?呃,这样气的好像不是宴止也不是颜淮而是周觉啊,看看上一个这么干的人的下场,舒华宴这被周觉天南海北撵着追债,小金库连几文钱都没能留下的下场,他暂时还不想复制。
毁人名声,败人钱财,这两条路一条也行不通啊。玄镜捏着他的假笛子越想越气,简直想把府君院落的药草都给揪秃噜咯。
但是,舒华宴这皮猴都不敢付诸实践的事,他敢吗?他不敢。
颜淮这人,不易动怒,不是不会生气;平日里宴止记仇报复得多,颜淮常跟着他,也就显得颜淮这人很正常且脾气特别好了;但,谁知道一个平常从不动怒的人生起气来什么样呢。
玄镜思考了大半宿都没找着什么好法子,索性被子一掀,睡觉。
就是这一躺,让玄镜想到了一件事,他现在顶着的,是颜淮的脸啊,那,他是不是可以,给一向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的颜淮造个断袖的谣,又或者,跑到人多的地方喊一声:我怎么这么好看!
玄镜摸着自己易容的脸一乐,突然又失了笑,这些事对颜淮影响好像都不大,真能影响颜淮的事,他不敢干。
玄镜深吸了口气,彻底睡不着了,索性下床继续批积攒下来的文书去,陪他一道来南疆的戎肆正候在门外,从这习以为常的表情来看,颜淮是经常夜半还在处理事物的。
“不累吗?”被戎肆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身后的玄镜撩了撩额前那一大缕发。
“君上处理诸事从不言累,您要扮也扮得像些。”戎肆巍然不动,真不愧是,舒华宴嘴里的木头。
“这大半夜的,又没人看着,你管我像不像。”玄镜批文书批得心烦,随手抽了本颜淮书架上的书来看,书名看起来不错,书看起来新的程度也就九成九。
玄镜这一翻开才发觉内有玄机,每隔几页就有笔注,也没注明啥,全在改错字,还有一些药理知识的错误修订。
玄镜嘴角一抽,把书塞回了原位去,真不愧是颜淮的手笔,他怎么忘了这人看不得错字和书记的错误知识点。
看书不看第二遍,逢错字必改,这真是他们府君的一大特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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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宁组属于互相救赎吧,在最需要安全感的年纪和时候遇见彼此,虽然目前来说,只有宁清一个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