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所谓天棺七十二阵,是再阴毒费时不过的殉葬法,这随葬的天棺中关着的都是小有修为的修士,为的是滋养墓主,入主墓的入口也在这些棺材的其中一个,一旦猜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天棺七十二阵也并不是有七十二个阵法非要去闯的,只要同行的能人异士够厉害,来者就能以最便捷的方式进这主墓去。
舒华宴盘着他的铜钱眼神愈发飘忽,虽然外边的人都传他算卦如神仿佛偷了道门真传那种,但这天棺七十二阵的入阵口和阵眼,他还真没半点头绪。
“这材料不太够啊府君……”
“再来点朱砂糯米?”
怎么说着这么像要做法事呢?舒华宴一边想着,一边随口答了句:“也行。”
“不如滴血认亲。”颜淮声调一转,排出一列银针来。
舒华宴一愣,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别别,我怕疼。”
颜淮没收针。
“这滴了也不一定有用啊!”舒华宴继续退。
“总要试试。”颜淮垂眸。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努力了一下!”舒华宴一脸疑惑加惊恐,好不容易劝得颜淮收了针。
舒华宴一边排布着铜钱,一边腹诽:不愧是你,心狠手辣颜府君,对着自家少主都下得了手!
宁清这边也在做准备,他给莫凌云塞了不少丹药法器,又弄了加持过术法的面巾让他戴上,三人再度进入天棺阵内是已是准备妥当。
“此一去,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宁清指尖隔着淡色灵力抚过石棺纹路,语气说不上沉重,也算不上轻松。
“我会护着你们的。”一侧的景容抿唇低声喃喃了句。
“师尊?”莫凌云不解。
“师兄不必走这一遭的。”宁清极快地反应过来了景容的意思,他怕是已经从玄天宗向这赶了。
“这天棺大阵,名曰天棺七十二阵。”景容看向宁清,“并非七十二连环阵之意,而是七十二死阵。”
“可这里有八十一个石棺啊。”有认真数过半空悬吊的石棺数的莫凌云发问。
“九九为一轮回数,九九归一,也就是说,这八十一道棺门,七十二处死境,八处幻境,唯有一处生门。”景容语调极稳,“这一路上我有观察秘境诸多排布,舒阳老祖之意,是为一条路走到底,绝无回头路可言。”
“所以……要么寻到生门,要么死?”莫凌云抽了口凉气。
“生门之后是什么,都还未可知。”宁清做了补充。
三人一时相顾无言。
另一处的舒华宴也正激烈争辩:“真的,信我,这里有一线生机的!”
那道石棺与其他石棺并无不同,只是它挂在了正中央,舒阳老祖不可能这么蠢把生门定在正中央去。
“你们不信我?!”见颜淮和戎飒都没反应,舒华宴不由得有些暴躁了起来,这俩人!这俩人怎么能质疑他的卜算?!
“您去年还说,府君红鸾星动。”到现在连根毛都没有。戎飒选择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卦象就是这么显示嘛!”舒华宴微恼,“这天棺道道死境,就这么一处生机尚存还挂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我有什么办法?”
舒华宴他们算出了形似生门的石棺,宁清这边却是毫无头绪,他一手推开棺材门的小口,大股瘴气就扑了出来,呛得莫凌云戴了面巾都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宁清似后知后觉般把棺位正了回去。
“师叔,你这是在干嘛?”莫凌云揉了揉鼻子,这味儿,眼泪都差点给他冲出来了,更重要的是,不是说这儿有七十二个死境吗?宁清这么随便开棺真的没问题吗?
“这儿有八十一道石棺,天棺七十二阵布局的一大要因是殉葬者需为生人,这样才能更好的滋养墓主。”宁清抹去指尖灰尘,“正红为喜,素白为丧,着红入葬者,是以为怨,生魂滋养之力更足。”
“所以?”莫凌云不懂。
“若是随葬八十一道石棺都是正红丧服,这墓怕是十个舒阳老祖都压不下的,也就是说,可能只有生门墓主着了正红色。”宁清说了他刚刚差点掀棺的理由。
“穿个衣服都有这么多讲究?”
“当然,正红为喜,素白为丧,非重大事件不得穿着,正道修士喜素色,道门爱青蓝,魔道尚黑,这些事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辈辈都遵守的祖训。”
“这样吗?”莫凌云瞅着自己这一身黑,突然有点心虚。
“你原非我修界之人,凌霄峰也无这般多拘束,师兄既然允了,随心便是。”宁清又给他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他一个正道弟子穿魔修崇尚的黑色至今没挨打的缘由。
“哦……”莫凌云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但你这么随意掀人家棺材板,不怕人家起尸吗?”
“正是想到这一层,才停了手。”宁清答得自然,成功让莫凌云一哽,他越来越觉得,这师叔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纯良了。
谁家温文儒雅的师叔会面不改色掀别人棺材板的?!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啊?这也不行那也不准的。”莫凌云找了个角落蹲下准备种蘑菇。
“要不师侄你随便指个棺口,我们走走看。”
“师叔你在逗我?”
“没有。”宁清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师尊你听听!师叔这说的什么话?!”
“尚可。”景容答他。
“?”
这件事的解决方式是,莫凌云闭着眼随手指了个棺,一个敢指,两个敢进。
莫凌云蹲在地上没动,“师叔你怎么想的?”
“不过是相信师侄的气运罢了。”宁清随手开棺,空的。
“我这是,蒙对了?”莫凌云一呆。
“或许。”宁清神色并未舒缓,只听他道:“我也未曾见过天棺七十二阵破阵之法,还有生门记载。”
这石棺却没再给他们交流的时间,一阵尘风起,将三人通通卷了进去。
*****
颜淮睁眼时是村中细雨沥沥,老农由幼孙搀扶着往屋里走,他抱着只做工过分粗糙的竹笛蹲在老旧石板路上,似可见遥遥炊烟。
他怎么会在这儿?颜淮摊开湿润掌心,上面还存留着他削竹笛时留下的伤痕。
哦,他刚做完了师傅吩咐的活计,哪知村里匆匆落了雨,他是来屋外收拾药草的,这会儿药草收拾干净了,只剩他一个人在雨里。
蒙眼的绸布湿透黏在眼睑之上极不舒服,颜淮伸手去碰又止住了动作,恰此时又有人推开了那破旧的木门。
来者满身戾气,花白的发糟乱贴着他的脸,是个再苍老不过的小老头。
“师傅。”颜淮唤他。
“别叫我。”老者面色不善,凭着颜淮的称呼,大致也能推断出他正是鬼医第一人千秋。
“今儿吩咐你的活计做完了?”
“做完了。”
两人的交流十分冷淡,寻不着他错处的千秋被细雨滋生了闷气,扫眼瞧见颜淮手中笛时又有了拿他泄气的突破口。
他杖子一挑,颜淮手中竹笛就落到了院中陶缸里去,那是他们用来接无根之水的缸子,满缸的水四季清透。
“你主子让你跟着我是为了学这些破烂玩意的?”千秋阴阳怪气。
颜淮不作答,更滋生了他的怒气。
千秋扯着颜淮领口将人拖拽出几米,用力将人按进了盛满雨水的水缸中,雨水呛进口鼻,也沾湿他的鬓发。
颜淮没有反抗的举止,直到千秋松开了他,他已经习惯了千秋的打骂,从他和千秋成为师徒开始。
蒙眼的绸带在水中散开溺进水里,仅剩浸湿的眼睫伴着颜淮抬眼,那是深渊之下晕染出的深绿,在他抬眼瞬息,万般光彩俱灭于这双眼里。
他只凉凉看了眼千秋,没有多余情绪。
千秋手一抖,又是狠狠一拐打在了过分单薄的少年身躯上,嘴里叫骂着:“这双眼是我给你的知不知道?你这小狼崽子当自己算什么东西,也敢学你主子看不起我?!”
“主上东境至高,非我所能比拟。”颜淮回他,又把千秋气得胡子一抖。
他知道千秋不喜他,不愿救他,更不愿教他诸多秘法,可是千秋没办法,他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
也不知是哪一次试毒结束,千秋抓着毒虫问他,“你怎么不去死呢?”
“我的命归主上。”颜淮没多余情绪,蒙眼绸布换了条新的,千秋不喜欢看见他这双眼睛,哪怕不瞎了他也得随时蒙住眼。
“何况,我要是死了,师傅你也不好过吧?”怯懦寡言的少年蓦然变了面色,手中银针一转直抵老者喉间脉管,他说:“玩够了吗?”
千秋眉头一皱,呵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这般拙劣的伎俩,心魔瘴不过如此。”颜淮针刺得毫不犹豫。
周遭山村景象刹那崩塌,只剩个没有实体形象的魇妖在灰寂中苦苦挣扎,嘶嚎着:“怎么可能?!我的幻境编织没起成效?!”
颜淮手里还捏着那根银针,凉薄道:“千秋,我能杀他一次,自然能杀他第二次。”
“不……不对……”魇妖仍是不服输,“我修炼百年,绝无此等可能,一……一定是,你的深层恐惧根本就不是这个!”
“所以?”颜淮凉凉看它,一如幻境中少年被泡水缸时的凉薄眼神,只是这次,他没再给这魇妖说话的机会。
颜淮拂了拂袖,既然进了这幻境,也就说明,舒华宴算错了。
就是不知道,戎飒和舒华宴那边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