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两个人吵来吵去,全然成了他俩互相争执的场面。
“我家春秋姑娘可不出台,我们也不能强逼了去不是?”听到有钱拿的老鸨语气友善了不少,那眉眼间都含着股得意劲儿。
“那我们去找她。”没力气再跟老鸨争的领头人挪了视线。
“不行。”
“还不行?!”
眼看两人又有吵起来的趋势,林无端扬手示意城主府那人噤声,复而看向万花楼老鸨道:“您要如何?”
“春秋姑娘一次只见一个人,还是得精挑细选的。”老鸨轻哼了声,见林无端长得好,语气也放缓了些给他解释。
“有何条件?”林无端继续问。
老鸨扫了扫他们一行人,伸手一指林无端,道:“就你了,样貌不错,品行瞧着也端正。”
“我,什么……?”林无端一愣。
“你们不是要见春秋姑娘吗?就你去啊。”老鸨翻了个白眼,似觉他假清高。
林无端半晌无言,身后的弟子也小声说着师兄不可,但卷宗所记,失踪的人,都到春秋这儿走过一遭,他又怎么可能不去查一查。
“无妨,我去便是。”
虽然林无端答应去了,但他心底其实有点慌,他还是第一次去这种地方,还是一个人……
林无端束好发,又换了身衣裳,天青流云软缎,雅致而不失稳重,也不至于暴露他是玄天宗弟子。
林无端又瞟了瞟铜镜中的自己,眼一闭心一横,是要到这万花楼走一遭。
春秋的居所是个小院,清幽得不像个风尘中女子该住的地方,引路的女侍着素色,寡言得很,一路上让林无端避免了很多尴尬。
林无端进屋时,那姑娘正背对着他,春秋挽了个简单发髻,一只深色簪子做点缀,她回首时,手中眉笔还没放下。
春秋并不是如何惊艳绝伦让人一眼心动的长相,她眉间一点红,五官似造物主一笔一划描摹,处处皆精致。
身在红尘,而无风尘意。
只一眼,对林无端而言就有种难言的吸引力。
他见过很多漂亮的女子,娇俏如云景师妹,冷傲如清玄师叔,飒爽如厉遥,或是柔肠百转,或是人间富贵花。
可春秋不像这其中任何一个,她便是她,一瞥一垂眸,就能轻易牵扯他人心神。
是春秋先开了口,甚至还极浅地笑了笑:“道士来我这儿做什么?”
这语调似珠落玉盘,又带了些婉转,难怪她能以声乐名动江南。
“我……”被轻易识破身份的林无端一窘,“姑娘怎么知道……”
“换了身衣服不假。”春秋懒懒看他,抬手扶了扶鬓上发簪,“你这道冠,我可是认得的。”
还没等林无端想好怎么答,春秋就撑着脸唤了他一声:“小道士。”
“你到我这儿来,是要谈风月,还是念你道门经呀。”她唇角微弯,笑意未达眼底。
林无端一呛,他微微瞪着眼看春秋,更不知道该怎么答这话了,本藏在耳根的红这下更是蔓延到了脸上去。
“哦,是前者,可是如此这般,不会犯了你们道门清规戒律么?”
跟春秋的初对垒,林无端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哪儿见过这场面,他们道修本就女子稀少,更别提是春秋这种寥寥几语就能让人哑口无言的。
林无端闭着眼默念了两句清净经,复睁眼时还是忍不住想起姑娘懒回眸的模样,墨色晕染一双眼,垂眸遮住半晌光,唯她眉间一点红衬唇上绯色,偏又是静默缱绻之姿。
春秋身上半点妖气也无,但林无端有种直觉,江南失踪人口必定和她有关系,只是现在,他们拿不出证据罢了。
林无端回到居所时有弟子通传了莫凌云拜会的消息,他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见人去了。
“你就是大师兄的徒弟?”细算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交谈,初见是拜师大典上,他也不过遥遥举茶示意。
“林师叔好!师父他说此番江南事,我可以跟着师叔历练历练,也能长长见识,我就来了。”莫凌云一身黑衣,又含着满眼的笑,他本就有虎牙,每次笑起来都要露出小半颗来,端是年少意气风发时。
“既是大师兄的意思,你就先跟着我们吧,切记不可莽撞行事。”
关注江南这事的不止万道盟,还有那情报第一势力——别样天。
“无极宫那位出关了?”舒华宴转扇。
“是。”戎肆充当无情传话工具,“府君身处南疆恐赶往不及,属意门主前往处理。”
“什么?”舒华宴转扇子的手一顿,半信半疑地看着戎肆,“颜淮说让我去?拉拢无极宫那位?”
“是。”
舒华宴面色一僵,松了扇子掐着手指似在算卦,边算边嘀咕:“我这掐指一算,我此行江南大凶,不去!”
“府君说,此乃天赐良机,若是错此良机……”
“不去,扣光我月俸也不去!”
但,由于这别样天门主太惜命,府君颜淮又太忙,搅进来的,也就剩被派往江南解决这事的林无端一行人了。
新一届花魁盛会转眼即至,林无端查探了江南各处,还是拉不下脸来带着弟子们去秦楼楚馆查案,只约定了盛会之日必定到场。
而在这等待的时间里,又有人失踪了。
明知玄天宗的人在江南城内,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犯案,这元凶不可谓不嚣张,江南城城主府又给万道盟递了文书,要是能抓住这为祸的妖,他们愿意加两倍赏金。
林无端握着笔,这符也画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这事算不算春秋的挑衅,明知自己被盯上了还要犯事。
白日里鲜少有人会走过这条花巷,林无端提剑步入街道时,只听琵琶声声,他抬眼向上看时,春秋正倚着栏杆看他,怀里还抱着琵琶,那眼里褪了嘲意,再不剩什么情绪。
姑娘素手拨弦,轻哼着江南小调,以林无端的修为,自然是将这一切听得一清二楚,悠悠的调子含着江南烟雨缠绵。
她散了大半的发,鹅黄衣裙更显娇嫩,怎么瞧都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你所作所为,当真以为没人知道么?”
“什么?”春秋止了手中弦,似好奇般看向林无端。
“江南妖祸之事。”林无端面色一凝。
春秋倒毫无紧张情绪地一手撑额微微笑了起来:“什么妖祸,小道士,你可莫要空口白牙污蔑了好人。”
“你……”林无端一哽,心知春秋说的是事实,他很怀疑春秋是一回事,他们拿不出半点证据也是事实,否则哪还能任人在这这么猖狂。
他俩遥遥相望着,春秋蓦然移了视线,是随侍的侍女给她拿了些点心来,盘上糖藕新鲜,边缘还缀着今晨新摘的花儿。
“姑娘可要尝尝?”侍女轻声问着。
春秋视线落在那藕上,又瞧了眼楼下定定望着她的林无端,她的笑里多了分恶趣味,拈了块糖藕包在帕子里,以花封笺,随手把这帕子扔了下去。
“你可接好了。”
“什么?”林无端下意识伸手去接,随着帕子的坠落,掌心添了些重量,封帕的花半点折损也无,无声证明了春秋这人是有些修为的,糖藕的甜香散溢,楼阁上的姑娘静静瞧他,说着:“你生得这般俊俏,来这烟花流连之地不止一次,怎么能少了姑娘赠的糖藕。”
“什么意思,我只是来见你的。”林无端握着帕子不知所措。
春秋递了琵琶给侍女,随手拢了拢发起身,“你这道士,来这种地方见我一个清倌有什么意思。”
“什……”这次林无端没得到回答,春秋已然起身离去。
林无端拿着糖藕回了客栈,莫凌云正坐在门边随口指点着弟子剑术,见他回来了大大咧咧叫了声师叔,视线无意落向林无端手中之物时,莫凌云原本散漫的视线一凝。
“师叔你这是……?”
“什么?”
“我就想问问你这糖藕哪来的……”莫凌云咧嘴一笑,笑得有点假。
林无端略加思索:“她人相赠。”
“哦……哦?!”莫凌云这一惊一乍的,把林无端也吓了一跳,“怎么了?”
“啊……啧,没事,师叔。”莫凌云笑容愈发假,林师叔手里的帕子一看就是女子的,再配块糖藕,他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师叔,这帕子包藕相赠,说文雅点,意为求偶呢。
莫凌云又想了想,还是不了吧,看他林师叔这一脸正直的,十有八九不知道什么意思。
事实上,林无端确实不知道青楼女子送糖藕是什么意思,等回了屋,他才掀开手帕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这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
瞧见那块糖藕时,林无端不自觉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这姑娘,怕是在戏弄他罢。
林无端咬了口糖藕边缘,有些偏甜了。
姑娘家都喜欢这种甜甜的东西么?他不自觉去想,反应过来自己又在想春秋时匆匆念了遍清心咒。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春秋叫他,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