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别后重逢//
夕阳即将沉入西山,残阳如血,晚霞灿如锦绣。
一片树林外有浮图城的居民房舍,穿过这片树林后,里面又是另一番景致。
昱旻谷处于偏僻的地带,与外界的百姓隔着一片树林和一条小河。
宽敞的大道上,一辆马车穿过树林,大概用了一刻钟时辰,又穿过一条不长却很宽敞的石桥,再经过一道精致的石质阙门。
石质阙门高大,气势恢宏,雄伟的阙门匾额上,铁画银钩的写着“昱旻谷”三个醒目显眼的大字。
从阙门往里面走,道路宽敞笔直。
宽敞的道路两旁先是一片竹林。
竹林过后,宽敞的道路左边种着桃树,右边种着梨树,往里,道路两旁是两片冬梅梅林。桃花和梨花的花期已过,如今也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然而,这里的桃花和梨花正盛开,梅花也傲然的立在枝头。
梅林过后,道路两旁种着两片扶桑花,扶桑花开得正艳。再往里走,道路两旁种着两片雪光花,雪光花娇艳,色泽为明蓝色,花心白色,幽香暗浮。
从外面的阙门至里面这处雪光花的尽头,大概有一里距离。
“吁!”
马车在雪光花尽头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身穿一袭玄色衣裳的随流下马车,掀开车帘。
宣王沈昭熙从马车上下来,抬头便见恢宏的朱红色金柱大门。
金柱大门的正脊两端有雕刻着花草的盘子,两端翘起的精致鼻子宛如灵巧的飞翼。玄青色的瓦片和出檐。
大门上面的匾额上写着“蒹葭山庄”,字迹铁画银钩。朱红色大门敞开,门口两旁分别站着一名随扈。
门前的一名随扈打量了下沈昭熙和随流,有礼的道,“若你们是前来医治疾病,还请回,因为这段时日,我们昱旻谷闭谷。”
沈昭熙一言不发,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随流。
随流接过玉佩,转身近前,对门前的随扈揖礼道,“我家王爷是当今南国的宣王,特意前来求见谷主竹沥神医和他的关门弟子,竹沥神医见了这块玉佩后,自会相见。”
说话间,随流把玉佩呈递给随扈。
两名随扈相视一眼,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儿,其中一名随扈拱手一礼,接过随流手中的玉佩,留下一句“请稍候”,便转身入房内通报去了。
沈昭熙一身月白色锦服,模样清隽,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片明蓝色的雪光花上。
这段时日,昱旻谷闭谷,昱旻谷内的人皆宣称谷主竹沥神医云游去了,不在谷内,就连竹沥神医的五个弟子也皆不在谷内。
实际上,竹沥神医尚在昱旻谷,他的五个弟子也都在。因着竹沥神医病重,时日无多,想安安静静的过完剩下的日子,便谎称自己云游去了。
方才沈昭熙从怀中掏出的那块玉佩是景安帝之物。
景安帝年轻时曾微服私访,结识过一些江湖人士,翼奎阁的阁主井宿和昱旻谷的谷主竹沥神医都在其列。
沈昭熙得知昱旻谷闭谷了,担心此次前来昱旻谷,恐怕会吃闭门羹,景安帝便把他那块玉佩给沈昭熙,竹沥神医见了玉佩后,不会不给景安帝面子。
时间逐渐一点一点向黄昏推进,天色昏黄,万物朦胧。
那名随扈进去通报,出来时,把玉佩还给沈昭熙,做了个请的动作,“宣王里边请。”
沈昭熙和随流在随扈的带领下入内。
蒹葭山庄内很大,也很气派,有楼台亭阁,小榭假山长廊,也有竹林,绿树环绕,庄子内还有的地方是专用来种草药的。
沈昭熙被随扈带去见竹沥神医。
竹沥神医大概耳顺之年,身穿灰色的衣衫,眉毛、胡子和束在脑后的头发都有许多花白。他脸色苍白,身体消瘦,骨瘦如柴,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
即便如今的竹沥神医满身病态,也掩不去他身上的书香之气,气质高雅。
沈昭熙主动近前揖礼。
“你来了?”竹沥眉目含笑,他的声音苍老,透着虚弱,气血不是很足。
沈昭熙应了声“嗯”。
竹沥示意沈昭熙坐,有随扈为沈昭熙奉上热茶。
沈昭熙问竹沥,可是患了不治之症?
竹沥摇了摇头,微笑说,人老了,该入土了。
竹沥就算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依旧很乐观,脸上看不见愁容。
沈昭熙和竹沥闲谈几句后,便从竹沥的居所出来。
***
有随扈在前面引路,沈昭熙忽地看见一行人迎面走来,前面三人并排而行,后面跟着一名侍女。
沈昭熙止了脚步,扫了一眼最前面的三人,目光停留在最右边那人身上。
最左边的人是一身石青色衣衫的南期。
中间的妙龄女子一身酪黄色罗裙,年轻貌美,江湖上的人皆称呼她疗愁姑娘。
然而,江湖人不知道的是,此女子是昱旻谷的少谷主,竹沥神医的独女——竹茹。竹沥神医和他的先夫人是晚年得女,所以竹茹还十分年轻,十九二十岁的样子。
最右边的人是……
舒浅钰。
舒浅钰身穿靛蓝色罗裙,当她看见沈昭熙,脚步慢了下来。
江湖人皆知,昱旻谷的谷主竹沥神医这一生收了五个徒弟:大弟子苏叶,二弟子白芷,三弟子空青,四弟子零榆……
至于竹沥神医的第五个关门弟子究竟是谁,外界知情者,少之又少,传闻是个男弟子,也有传言说,可能是个女弟子。
沈昭熙知道,舒浅钰的师父是竹沥神医,她就是竹沥神医的关门弟子。
加上竹茹在内的六个师兄弟姐妹,舒浅钰的年纪最小,所以昱旻谷的人们都称呼舒浅钰“小六”。
夜色逐渐向浮图城包裹下来,四周万物渐渐变得朦胧,昏暗不清。
蒹葭山庄内的道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设有路灯,灯光昏黄,极少有人会知道,每一个路灯里面用于照明的东西,其实是鸡蛋大小的明月珠,由于竹沥吩咐工匠巧妙的设计,把皎洁如月光的光亮变幻成宛如昏黄的烛光光线。
给沈昭熙和随流引路的那名庄内随扈见了竹茹三人,一一问候见礼。
竹茹应了声“免礼”。
这一刻,沈昭熙和舒浅钰都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们的世界像是静谧了下来。
不远不近的距离,夫妻对视,都不作声,然而,两人的眼神交汇胜过万语千言。
沈昭熙凝望着舒浅钰,舍不得移开目光,那么目不转睛。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镇定自若,显得无动于衷了些,然而,他的目光一点都不镇定,显然,双眸已经走漏了他复杂的情绪,有欣喜,有激动,有匆促……
她未施粉黛,没有变消瘦,看来夫妻分离,对她没有造成多大影响,反而尖细的下巴比以前更加圆润了一些,身材较之以前更加丰盈,更添三分妩媚。
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是他的妻子,宛若昏黄灯光下的一块美玉。
按道理来说,沈昭熙理应失态的跑向舒浅钰,迫切遑急的把她搂入怀中,如获失而复得的珍宝,可他没有,他的脚下仿佛灌了沉重的铅,无法撼动。
舒浅钰凝着沈昭熙,眼里的震惊有之,还有一丝微不可见的慌乱泄露了她的惊慌失措。
在她看来,他们已经和离,这个男人是她的前夫,现如今他一身浅淡的月白色锦服,昏黄的灯光也不能减轻他的冷,因为他的下巴尖细了些,他清减消瘦了。
她没料到他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风吹得很慢,夜风冲淡了他们两人眼底的情绪。
最先动的那个人是沈昭熙,他把其他人当空气一般的存在,径直朝舒浅钰走过去。
瞧见他迈了一步,舒浅钰回神,眸色一转,慌忙简单的向他行了一礼,旋即,她一言不发的走了,匆匆往竹沥神医的居所而去。
侍女豆蔻疑惑之余,慌忙行礼告退,快步跟了上去。
灯光下,沈昭熙的眸中掠过水光,失落的顿住脚步,立在原地,神情灰败了一瞬,他可以快速掩饰自己面上的情绪,却无法阻止心底涌起的酸楚和疼痛蔓延。
她不愿意原谅他了。
竹茹见舒浅钰快步离去,唤了声“小六”,无果,只看见舒浅钰已经快速迈入那道垂花门。
竹茹费解。
竹茹只知道舒浅钰嫁给了宣王沈昭熙,景安帝赐的婚,但她以前未曾见过沈昭熙,面前这个楚楚不凡的男子究竟是谁,竹茹还不知晓。
竹茹微笑问那名随扈,面前这个陌生男子是谁?
随扈说,是南国当今的宣王。
竹茹了然。
竹茹和舒浅钰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不错,感情非常好,无话不谈,但舒浅钰这次回来,变得沉默了许多,没有和她提及多少关于沈昭熙的事情。
如今,沈昭熙会在昱旻谷闭谷之时出现在这里,定是为了舒浅钰而来。可方才舒浅钰沉默不言的冷淡态度,两人肯定是吵架了,琴瑟不调。
竹茹只和沈昭熙简单的寒暄了几句。
竹茹转眸看向那名随扈,说定要好好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因为他是小六的夫君。
交代完毕,那名讶异的随扈便带着沈昭熙离去。
竹茹和南期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待看不见沈昭熙的人影,竹茹才问,“南期,你和小六一道从火泾城回来,你可知他们夫妻之间闹了什么矛盾?”
南期蹙了下眉,“闹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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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夜风吹得很慢。
舒浅钰从竹沥神医的东院出来,径直回北院的枕霞居歇息,步入垂花门便见院子里面的那道月白色身影。
舒浅钰的身形僵了一瞬。
沈昭熙见她回来,忙迎了上去。
舒浅钰不理会他,一言不发,直往屋里走。
沈昭熙拽住她。
舒浅钰顿住,面无表情,“放手。”
沈昭熙纹丝不动,“钰儿,我们说说话,平心静气的谈谈,好不好?”
舒浅钰动了动嘴角,不耐烦地说,“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舒浅钰甩开他的手,迈步往屋子里去。
沈昭熙立即拦在她的面前,“钰儿……”
舒浅钰怒不可竭,双眼里面盛有暴怒,“沈昭熙,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来昱旻谷,也不想知道!我已经和你和离了,不想再和你纠缠不清!这里是蒹葭山庄,你脚下踩的这块地,不是你的宣王府,而是我的枕霞居,你,立刻离开我院子,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沈昭熙不愿离去,舒浅钰粗暴的吩咐侍卫把沈昭熙赶出枕霞居。
后来,沈昭熙被山庄的仆役安置在北院的行云居,与枕霞居相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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