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方容琨笑道:“我身边的朋友很多,有不少退休老干部很喜欢听京剧的,所以也被拉着科普了许多,恰好就知道这个袁荣寿是谁,他虽不出名,可他的徒弟杨子柏却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宗师,也是杨氏唱腔的创始人呐。”
方容琨看靳木桐一副迷茫的样子,不由莞尔,果然现在去了解这些事的年轻人不多了。
他接着说道:“所以说,这个茶杯若是普通人购藏,由于它是晚清民窑而可能导致价值不高,如果,它能够落在戏迷藏家手里,那也算是很有纪念意义的藏品了。”
“原来是这样。”靳木桐喃喃道。
这个杯子不会太值钱她已经有判断了,方教授所说的五万到十万也正是她的心理预期,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其他的价值,不得不说,这些消息远远超出了她的期待。
靳木桐的心中一喜。
而靳木桐对这些名字没有反应,在茶杯里躺着翘着二郎腿的小老头却逐渐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怎么对它的来历知道的这么清楚的!而且连人名都说的一点不差。
小老头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张得太大,下巴脱臼了,他连忙朝几人看了看,嗯,没人发现。
于是他便抬手托着下巴,往上一抬,咔的一声,合上了。
小老头放下手,重新躺了回去,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淡定样子。
靳木桐和方容琨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汪阳的耳中,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轻蔑,等着看好戏,渐渐地已经变得呆滞了。
怎么可能!她真的从一个店里,不要钱捡了个宝贝回来?!!
师父做出的鉴定,他向来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但正因为如此,他就越是不敢置信。
他一个高材生都没有看出来的东西,她竟然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古董?
他的反应自然也是落在了方容琨的眼中,方容琨顿时淡淡的说道:“你有什么补充的吗?”
汪阳听出了师父语气中的严厉,顿时低下了头,老老实实道:“没有。”
只是,他眼底的不甘心怎么都看的出来。
见此,方容琨也只得在心中叹了口气,也不再理会他,认真的看向靳木桐问道:“这茶杯盖你会修复吗?”
他已经见过靳木桐修复的小陶俑,知道她有一定的水平,可也看得出她是初学,会修陶器未必会修瓷器,而且,这次的瓷杯盖要比小陶俑碎很多,难度也大不少。
靳木桐想了想:“这个瓷杯盖我修复起来的确有一定的难度,我目前的确不会。”
汪阳原本因为这盖碗瓷杯的价值还有些不高兴,此时听见靳木桐说自己不会修复,心里顿时平衡了,上次茶馆捡漏不过是运气罢了,可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靠运气的,这古董修复可不是一日之功,她一个初学者不会修复这杯盖很正常。
方容琨听了以后,说道:“你不会的话,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可以教你如何修复这个杯盖。”
汪阳瞳眸紧缩,脱口而出:“师父!你真以为这是谁都能学的会的吗?她才刚接触古董修复,连工具都不认识,怎么可能你一讲就能学得会啊!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方容琨听了忍不住笑了:“我也教过你类似的茶盏的修复方法,而且你也有一定的修复经验了,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汪阳瞪大眼:“打赌?赌什么?”
他心想,难不成师父以为他还不如这靳木桐不成?
靳木桐也有些好奇,不知道方教授要让她跟汪阳打什么赌。
方容琨看向两人:“接下来我将教你们同样的修复技艺,给你们都讲一遍,也示范一遍,我拿同样的一件瓷器给汪阳修复,一周以后出结果,谁的完成度更高,谁就赢了这赌注。”
汪阳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有输的可能,赢过这个小菜鸟?那有什么好玩的?那不是实力碾压么?除非师父有什么好处。
“师父,我赢了又能如何?”
方容琨想了想:“你赢了的话,我便送你一件礼物,不过你输了的话……”他拉长尾音,似乎在郑重考虑。
汪阳微微挑眉:“我怎么可能输。”
方容琨忍不住一笑:“我是说万一,万一你输了的话,就来靳木桐的店里给她实习三个月,并且不能拿工资,你愿意吗?”
这激将法让汪阳心中很是暴躁,听师父的话,怕真觉得他有可能会输,这简直是对他能力的侮辱,汪阳咬咬牙:“我倒是无所谓,而且师父你想送我东西也不用这么拐外抹角的吧。”
靳木桐耸耸肩:“方教授肯亲自教我,我求之不得呢,我接受这个挑战,不过要稍微修改一下规则。一周后如果我输了,不用让方教授出手,我便送你一件礼物,绝对不是敷衍的那种。”
汪阳忍不住笑了:“那你注定要破财了。”
方容琨听此,忍不住哈哈大笑:“好,既然你们都答应了,那我今天先进行示范教学,汪阳,你去把你那用来练习的瓷片拿来吧。”
第16章
汪阳依照师父的话拿来了平时日常练习用的瓷片, 有碎片也有完整的,满满的一箱子全是, 方教授从中挑选了差不多的青花瓷釉,就在“品古斋”内现场教学。
拼接的环节,汪阳练的比较多,而靳木桐之前已经成功修复过两个陶俑,这个环节应该难不倒她,方教授便着重讲了如何用颜料和画笔仿造晚晴时期的烧造工艺进行接缝修补和做旧。
“清朝晚期由于国力羸弱,工匠的水平和审美也随之下降, 这个时期用的最多的绘画方式为平涂, 而非前面几朝的点绘, 可是我们在修复的时候不能直接平涂,要用这样的手法进行分层次的修复, 这样完全干了以后才像。”
方教授讲解的非常细,而且每一个步骤都操作的非常清楚,靳木桐受益颇多。
大师就是大师, 一上手就看出不同, 她之前虽然已经修复过古董, 可手法方面还是稚嫩了许多,靳木桐仔细看着方教授的动作,一边用心的记着。
“看明白了吗?”方教授耐心问道。
靳木桐点头:“明白了,不过还得好好练练才行。”
汪阳冷哼了一声:“可不得好好练练么, 这可不是一天能练出来的。”
“行了, 汪阳, 你的话就修这个茶盏吧。”方教授说完,从箱子里挑了个完整的茶盏,随手摔碎了,让汪阳拿去修复。
示范结束以后,方教授便离开了,汪阳也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品古斋”里,也回隔壁了,小老头已经忍了好久了,见没人了,赶紧问道:“你学会了吗?你真的能将我帽子修好吗?完全跟以前一样的那种?”
靳木桐:“嗯,估计问题不大。”她抬头看了小老头一眼,发现它揣着手,身体微微前倾,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又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之前修好过好几件陶瓷,会尽力帮你修好帽子的。”
小老头听了这话,一开心,捏着嗓子用了戏腔,抱拳鞠了下去:“老生我谢~~过~~了~~”
听着这突然出现的戏腔,靳木桐愣了一下,又见小老头那一本正经的态势,忍不住抿嘴笑了出来。
“放心,我先拿普通瓷片练练手,再来修复你,以做到万无一失。”靳木桐说道。
她从货架上挑了个和这个茶杯差不多大的现代工艺品,也不心疼,朝地上摔了下去。
之后的两天,她就全心全意的修复这个瓷杯。
修复的过程很枯燥,靳木桐没有烦躁,而在一旁的小老头已经从一开始的好奇,有点坐不住了。
他绕着茶杯,左转两圈,右转两圈,接着一挥手,颇有一副京剧演员的韵味。
他的这些行为,沉浸在修复中的靳木桐完全没有意识到,直到一阵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她才抬起头。
“噫……噫噫呀~~~”小老头兀自练了会儿动作,似乎觉得有些不过瘾,直接开始吊嗓子。
“咦,好像走调了。”小老头蹙眉,满脸写着不满意。
一抬头,它便对上了靳木桐的目光。
噫,忘记还有一个人能听到了!
小老头顿时微微垂下了头,握拳放在嘴边,自言自语道:“咳咳,没了帽子,果然唱不好了。”
靳木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戳了戳他脑袋上破的厉害的帽子,“放心,很快就能帮你修好了。”
……
瓷杯盖的拼接粘贴难度不大,靳木桐在练习过之后,在小老头的帮助下将所有的碎片初拼到位,接下来只是需要小心粘贴。
靳木桐的进度非常慢,这个环节必须相当小心,虽然方教授给他们定下的一周的期限,可靳木桐也明白慢工出细活,这个环节如果出了纰漏的话,后面的步骤是进行不下去的。
拼接粘贴之后便是打磨,有了之前修复小陶俑的经验,靳木桐在打磨环节已经熟练了不少。
最后也是最难的部分,便是上色环节。
要按照方教授所教的手法,模仿咸丰年间的青花釉的层次和感觉,她感觉自己的手都有些微微出汗。
小老头也在一旁看着,拳头紧握,一副暗中为靳木桐加油的模样。
有好几次它都想要开口说话,却又硬生生的忍住,憋得自己难受。
三天过去,靳木桐为瓷杯盖进行了最后一道做旧工序,让新修的瓷杯盖看上去也和杯身一样,拥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终于完成了!
靳木桐拿着瓷杯盖左右查看,基本上看不出什么瑕疵。
“怎么样?满意吗?”靳木桐把瓷杯盖放在了杯子上,问道。
小老头满脸的惊喜,爱不释手的捧着修复还原的帽子,脸上的褶子都乐得舒展开来,心情非常的好。
“没想到你的手艺竟然真的可以修复好。”小老头赞叹道。
同时更是双手作揖,朝着靳木桐鞠躬道:“姑娘滴恩~~情~,吾将永~~~~世~~难~忘~~~~。”
“黑夜之间~~~破~~~~曹~~阵,主公不见~~~~已~~天明。赵云既然受重任,上天入地去找寻!”
“哎嘿!自古~~英雄~有血性,岂能~~怕死与贪生~~~。”
小老头憋了几天了不敢说话,此时兴奋,直接唱了起来。
她坐在桌前,伸手托着下巴,目光柔和的欣赏着小老头的表演。
靳木桐不懂京剧,也不知道它唱的是什么,不过就外行人听来还是唱的很好的。
但她不懂,她身边可有一个“百科全书”,这些日子,她和画相处的最多,通过平日里的聊天,她对画的看法也简直是有了一个全新的判断。
这些天,无论她提到什么领域,画都能陪她聊天,为她解释,这让她不由对画多了几分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创造出来的古董,竟可以生的这么完美。
所以,她遇到了自己不懂的领域,下意识的求助了。
“画你在吗?”
“嗯。”
“你知道它唱的是什么吗?”
古画轻轻一笑,柔声道:“它唱的是《长坂坡》里的赵云的唱段,《长坂坡》唱的是三国演义的故事。”
靳木桐这才恍然:“啊……原来是三国里的赵云,不过还真是没想到,它唱的还是蛮不错的。”
画笑了笑:“是不错。”
小老头听到夸奖,忍不住道:“这出戏除了唱,念、做、打的基本功要求也非常高,这是武生重头戏,可一点都不容易呢。我是只会唱,不过我可是见过唱念做打都绝佳的人哩!”
这模样把靳木桐逗乐了,她想起方教授说的,这瓷杯底部的款识是赠给一位京剧大师的师父,而小老头也会唱京剧,便好奇问道:“你之前哼唱的那些都是那位叫袁荣寿的师父教你的?”
小老头摇头:“我陪在袁师傅身边的时间很短,在我被烧制好送给袁师傅以后便被他转赠给他的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