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儿臣告退。”
秦殊拉着十一的手头也不回往外走,皇后怔怔地看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 毫无留恋, 毫不容情。
“娘娘……”
皇后也不知出神了多久,直到棠梨轻轻呼唤她, 她才坐直了身体, 挺起了脊背,拨了拨原本就丝毫未乱的头发。
她的眼神清明, 仿佛从未恍惚过,一如她在八年前做下了决定, 就似乎从未后悔过。
“何常,”皇后眸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正和不久前靖王眼中迸射出的寒芒如出一辙。
何常躬身听吩咐。
“请国舅爷入宫,就说本宫有重要的事与他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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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晕晕乎乎的, 一路被秦殊拽着走, 过往的宫人虽看不到靖王殿下的脸,然而那双通红的眼睛, 还有满身遮掩不住的煞气, 还是让宫人们低头的低头, 避走的避走。
秦殊真是气得很了,他还没有接近昭阳殿时就听到这个小家伙毫无遮拦地叫嚷:
“就是那个靖王, 抢走我的绯云流霞, 我才不要跟他结婚!”
那声音清新嘹亮嘎嘣脆, 半个皇宫估计都能听到!有这么大嗓门, 把他带去阵前誓师, 一个能顶几百个!
“哎呀!你别拉我呀!”
十一懵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他扭着自己的手腕,很是不高兴,然而秦殊的手掌跟铁钳子似的,箍得他动弹不得,十一一边跟着费力地小跑一边不满地嚷嚷着,“我告诉你哦,你快点把绯云流霞还给我,本真君不计较你的失礼,否则的话我要你好看……”
秦殊转过头,他刚想说一些恶狠狠的话来教训一下小家伙,但是一看到他的小模样,一腔愤懑和怒火像是一个膨胀到极点的气球,被细细的针尖微微一刺,“噗”一声全都灭了。
少年的嘴巴炒豆子一样嘚吧嘚吧着自以为威胁的话,眉毛飞扬,眼睛里璨光熠熠,那小嘴水润润,粉嘟嘟,带着桃花般的嫣红,他的脸颊鼓鼓的,纤薄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像是一颗剥了皮的水蜜桃,饱满多汁,晶莹剔透。
秦殊眼眸一暗,喉头微动,只觉得一道电流也不知击中他哪一根神经,让他从舌尖麻到心脏。
小妖精,长得这么招人疼,说话这么招人恨,小克星。
秦殊忽然倾身过去,哑声道:“再嘚吧,我就咬你!”
十一条件发射般捂住自己的脸,眼睛瞪得溜圆,毫不示弱:“你敢咬我,我会给你好看!”
“你想要怎么给我好看?”秦殊眼中露出兴味,“说来听听,嗯?”
“我会放火烧你哦!”小少年眦起牙齿,凶巴巴的,一脸萌相。
秦殊忍俊不禁,扣着十一的手腕继续往前走:
“那我可要告诉你,我是这个大晟朝的靖王,皇帝是我爹,你要是烧坏了我,烧疼了我,你就会被抓到牢里去,我就问你怕不怕?”
“我才不怕!”十一的小脑袋昂得高高的,“我会飞哎!”
“那就用网把你网下来!”
十一哈哈笑:“那我就把网烧掉!你怕是不晓得我的厉害哦!”
“是吗?”秦殊漫不经心的,脚下的步子却放慢了些,他收了收手臂,把少年箍得离自己更近了些,阳光肆意的铺洒,两个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宫道上,像是亲密依偎着,秦殊心里发软,嘴上却不饶他,“你能有多厉害?再好的功夫和法术,你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
“我可是——”十一差点就脱口说出自己的真身,他果断捂住了嘴,心里赞叹了一下自己的机智灵敏。
“你可是什么?”秦殊深深地看着他。
“我不告诉你!”十一蹙着眉头,气恼地喊,“你别一直抓着我,好讨厌!”
“你再说我讨厌,我就让芙蕖再也不给你做好吃的,我让整个大晟朝的厨子都不给你做好吃的,街上的摊贩也不会卖给你,让你有小金蛋也花不出去!”靖王秦殊头一次觉得用权势压人的感觉很不错,他哼哼一笑,“以后你再也没有雪玲珑,没有点心,汤包烧麦小馒头,什么都没有!”
小孩一下子安静了。
秦殊的手掌顺着十一的腕骨滑下,握住了小少年的手心,食指在那柔嫩的掌心里轻挠了一下,如果他此时摘下面具,十一就会发现这人笑得简直像一只大尾巴狼:
“怎么样?还要烧我吗?还说我讨厌吗?”
十一扁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却乖乖地让秦殊牵着。
秦殊得寸进尺:“说话,我还讨厌吗?”
美食面前无节操,十一忍气吞声地回答:“不讨厌。”
“乖。”秦殊得意的笑从眼眸中毫不掩饰地流泻出来。
两人一路出了宫门,秦殊的马车正停在宫门外,他抬了抬下颌示意十一:“上去。”
“去哪里呀?”十一不情不愿的。
秦殊掀开帘子,十一往里头看了一眼,立刻眼睛发光,欢呼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原来马车上置了一张方桌,上面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小川找到我,说你被皇后叫进了宫,这个时辰我想宫里也不会给你准备饭食,进去找你之前就让人准备了饭菜,”秦殊坐在十一的对面,一只手托着下颌,眼睛里笑意涌动,“还觉得我讨厌吗?”
十一的嘴巴正忙着,顾不上回话,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过来看秦殊,微微一弯,这回是发自真心地连连摇头。
“小吃货。”秦殊低笑,可真好收买。
马车走得平稳而缓慢,十一吃到差不多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看:“我们要去哪里呀?”
秦殊拿起餐布帮他擦了擦嘴:“去马场,老八他们几个约了打马球,赌注还挺有看头,我去帮他。”
“啊,”十一恍然,“我的小毛驴也在他那里呢!”
他先很是雀跃了一阵,忽然脸颊一红,对着秦殊伸出手:“你、你把我的绯云流霞还给我!”
秦殊嗤笑一声:“你才吃了我一顿饭,就要跟我讨东西?再说,这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也回礼给你了……”说到这里,秦殊不满,“我送你的发带呢?”
这小孩头上扎的是另一根红色的发带,并不是自己送他那条。
十一摸了下袖子,抽出那条紫色的发带:“喏!还你!”
“信物既出,概不收回,你懂不懂?送给别人的东西也不能讨要,你懂不懂?”
十一急得哇哇叫:“明明是你抢走我的,又硬塞你的给我,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道理是讲给聪明人听的,你呀,只是个小笨蛋,跟你用说的,远不如用做的。”
秦殊抽过那条紫色发带,坐到十一旁边去,在他的发际间比了比,忽然心里一动,拉过他的手,把发带缠在他的手心,缠好之后,顺势把自己缠着绯云流霞的大手掌贴了上去,扣住那只小手掌。
秦殊手上的绯云流霞红光涌动,十一手上的紫色发带也因阳光的照射淡淡流金,两只手掌并放在小桌上,竟有说不清的亲密和嗳眛。
十一想抽回手,秦殊忽然加重了力道狠狠一握。
两只手掌隔着两条缎带,秦殊却依然能感觉到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这缎带系着的,哪里是他的手心,分明是缠绕在他的心尖上。
他被世事和人性打磨了多年,坚硬如钢铁一般的心脏,生生被这个少年的红带缠成了绕指柔。
“十一郎,”秦殊低低地叹了一声,语气像是感慨,又像是感激,“我的小王妃。”
我半生风云,几多磋磨,刀枪剑雨,生死游离,如果都是为了这一日遇见你,那真是值了。
十一怔怔地和秦殊对视,他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闷痛,胸腔里像是住进了一个哪吒在翻江倒海,他的心跳得飞快,让他连话都不敢说,好像一开口,那颗红彤彤的心脏就能从嘴里跳出来。
少年的脸颊红得如同熟透了的果子,大眼睛里满是迷茫,蝶翼般的睫毛惊慌地颤抖着,秦殊看着他的这个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孩子不谙世事,对感情的反应也就犹为直接,秦殊心里欢喜不已。
“十一郎,”秦殊的嗓音本来就沙哑,再这样放慢语速,压低了说话就更勾人,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指尖挑着弦,每勾一下,都有余音铮铮,“我的十一郎……”
秦殊一只手臂抬起撑在车壁上,十一的脸颊就在他的手边,拇指只要伸直了就能触到小孩粉嫩的脸颊。
他缓缓地倾身过去,动作缓慢而温柔,一点一点拉近和小少年之间的距离,眼眸里深邃绵长的情意像是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一圈圈的涟漪像是能把人卷进去。
这眼睛,十一朦朦胧胧地想,真像哥哥啊。
眼看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的睫毛都快要贴到一起,十一猛地低头把整张脸都埋在了自己手心里,他的脸热得好像刚从灶里刨出来的烤熟的红薯,又烫又热,如果剥开外面的皮,会发现里面更烫更热更红。
“呜呜呜……”
小孩骤然崩溃了,他用手掌挡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哭声却是货真价实,发自肺腑,他抽抽噎噎着,“我是一只坏蛋,我是一枝红杏,我是一只脱轨的小火车,我是一条劈腿的小人鱼……呜呜呜呜……好羞耻……”
秦殊被吓了个狠的,万万没想到会把人惹哭,他手忙脚乱地去抬小家伙的脸: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你欺负我……”
“我没有啊。”
“你想亲我……”
秦殊噎了噎,他是有那个念头来着,但既然没亲成就绝不能承认了:
“我没有,这光天化日的,我哪里就这样孟浪了?”
“你壁咚我,壁咚下面就是要亲了……”
秦殊从小火车,小人鱼就开始听得一头雾水,更不懂什么壁咚,他自己琢磨了好一会这小孩傻里傻气的话,大概能理解了意思,又好笑又好气:
“你哪里是红杏了,你是我的靖王妃,我亲你是名正言顺……”
十一哭得更厉害,呜哇呜哇,像是要惊动半个京都城。
秦殊身上没有带帕子的习惯,便用袖子擦着小孩的脸,十一抬着头,眼睛水润润,眼眶红彤彤,满是委屈,他拼命吸着气,不让泪水流出去,一向精神勃发的小家伙,此刻透着一种可怜兮兮的脆弱,秦殊心里软和得不像样,指了指自己的面具,无奈地说:
“我面具都没有摘,怎么能亲得到你?”
“诶?”十一哭声一顿,“对哦!”
十一抓过秦殊的袖子,又狠狠擦了擦自己的脸,他像是在告诫秦殊,更像是在告诫自己:
“我告诉你哦,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可以红杏出墙的!”
秦殊的气息瞬间阴沉下来:
“你说的喜欢的人,该不会是太子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跟他加起来没说上五句话,你喜欢他什么?”
“我喜欢他的脸啊!”十一理所当然地说。
秦殊登时一噎,哭笑不得地哼了一声:
“你先前还说你不是个肤浅的人,交朋友不看脸,小骗子!”
十一不服气:
“交朋友当然不用看脸,可是要一起亲亲抱抱睡觉觉的人,怎么能不看脸?”
秦殊被小孩的这句话震惊了,他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小王妃口出这样的惊人之语,让他一时有些百感交集,秦殊一忽儿苦恼小家伙是在哪里学来这样不知羞的话,以后得看紧点,莫让他再学得更过分了,一忽而又窃喜自家王妃不是个扭捏做作的,成亲后两个人的生活定会很合他心意。
他好半天才能继续开口:“除了脸,你还凭什么认定他是你喜欢的人?”
十一说道:“你不懂的,我哥哥天生就喜欢我,我天生就喜欢他,我们只要看到彼此,就会喜欢得不得了……”
“天生就喜欢,看到就会喜欢……”秦殊喃喃着,这说的不就他自己和眼前的小傻瓜吗。
秦殊的眸光越发复杂:“太子不是你哥哥。”
“诶?”十一不乐意了,“他不是我哥哥,难道你是吗?”
秦殊凝视着十一:
“也许我真的是呢?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相中你了,哪怕你那时候逃婚刚被锦衣卫抓到,哪怕你可能会被父皇惩罚,哪怕我并不知道你的口水居然是能治伤痕的,哪怕我并不知道你命中凤游……”
他轻笑了声,捏了捏小孩的脸,“哪怕你这样傻,这样笨,又能折腾又认死理,说话乱七八糟,又听不进道理,本王都一样喜欢你。”
“小王妃,本王才更像你的哥哥。”
“才不是!”十一气咻咻地反驳,“你长得这么不好看,才不是我的哥哥呢!”
马车就在此时停了下来,前方传来阵阵喧闹声,秦殊抬手在十一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先下车,等打完马球回去,本王会向你证明,你是个小笨蛋,小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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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马场上碧野如茵,热闹非凡。
“小毛驴!”
十一刚下车就看到自己的小红马挨着一匹大红马,正亲亲热热地和那大红马拱脑袋,他大叫一声,小红马立刻撒着蹄子向他跑来。
“哈哈哈!”十一跳起来挥着双手,“快点跑,快点跑,我在这里里里里——”
小孩的笑容僵在脸上,清亮的声音回荡在空旷无际的马场上空,他眼睁睁看着那匹小红马激动若狂地飞奔过来,然后和自己擦身而过,直直撞进了身后不远处的秦殊怀里。
十一转过身,叉起腰,看着自己的小红马像是小狗一样去?秦殊的手心,脑袋不住地蹭,连尾巴都甩得格外欢。
他不悦地眯起眼,小红马身躯一僵,不安地踏了几步,终于缓慢地往十一这里挪了过来,讨好地要?他的脸。
“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配叫小毛驴了,你叫小叛徒,知道吗?”十一愤怒地戳着小马的脑袋。
马场上泾渭分明地站着两队人,都穿着窄袖胡服,一队穿的黑色,一队穿的白色,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根偃月形球杆,身边都立着各自的马匹,每一匹都是高大健硕油光毛滑,十一先前的叫嚷惊动了所有人,大家都纷纷看过来。
十一一眼就认出了好几个,黑衣的锦衣卫宋星亦,白衣的禁军统领凌骁,连小川小彻都在草坪的另一端,远远地对他挥着手。
宁王和他的同伴牵着马走过来,宋星亦也与他一道,十一高兴地对宋星亦招手笑喊:“嘿!你也在啊?”
那热情劲儿,好像跟宋星亦是能互相借钱的好朋友似的。
宋星亦只觉得自己脸一抽,因为靖王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于是他在几步外便停住脚步,只对十一颔了颔首。
“三哥,你先去换衣服,”宁王甩着马鞭,一手遮在额前抬头看了看天色,“等太子一到,咱们比赛就开始了!”
靖王点头,拉住十一的手腕:“陪我去换衣服。”
“诶?”十一奇道,“你换你的哎,拉我干嘛?”
“给你也换一身!”
宁王看着他二人的背影叉着腰哈哈大笑:
“三哥!我这是头一回看你这么粘人,你怕不是连去茅房都要拉着三嫂一道!”
“八弟,”一道清朗的男声从后方传来,略有不悦,太子缓缓走上前来,“你又口无遮拦,成何体统?”
所有人躬身的躬身,下跪的下跪,宁王也行了个礼,不以为然道:
“臣弟向来如此,太子殿下莫怪。这下子人可来齐了,殿下做裁判,我和六哥谁的队伍赢了,城外竹林的那块地就归谁,六哥,你说呢?”
行六的襄王是白队的队长,他对太子拱了拱手:“当然,有殿下在此,谁也赖不得!”
宫人们在场边很快设好座椅看台,太子刚坐下,就见到前方两道玄衣身影款款而来,他的瞳孔蓦然一缩。
靖王正领着十一,一边走一边跟他说话:
“宁王和襄王同时看中了永安侯要出让的一块地,谁也不肯让谁,两方相持不下就决定用马球赛来决定,今天来的都是京都最有名的马球高手,会打得很好看,你先在下面看一会,等学会了规则,要是想玩,我带你上场。”
十一穿着束腰窄袖的胡服,脚踩黑靴,高高的马尾用红色的发带系着,他手里挥着马杆,仰着脑袋看着秦殊,一边蹦蹦跳跳:“好啊好啊!”
秦殊看他这精神活泼的样子心里就高兴,伸手把他的长发往后拨了下,十一好似没有察觉,依然叽叽喳喳说着话,倒是秦殊自己的指尖一热,心里微微荡了起来。
十一好奇地东张西望,忽然眼睛一亮,人往着一方看台飞奔了过去:“哥哥!”
太子站起身,目光温柔含笑地看着他:“十一郎,原来你也来了。”
十一看到太子时只是本能地跑过来,现在到了太子跟前,却难为情起来,他手上可还缠着靖王的发带呢!
他局促地把两只手背到了身后去,像是初次偷腥被捉的小奸/夫,又慌张,又内疚,他磕磕巴巴地说:
“我、我也来了……”
十一悄悄地解着手上的发带,可不知靖王是怎么缠的,十一却怎么都找不到结头在哪,总不能用火烧了吧?
“天气这样热,坐下来喝杯梅子茶?”太子温柔地相邀。
“啊?等、等一等啊!”十一咬着牙,继续把手背在后面解发带。
忽然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握住了他,十一仰头一看,果然是秦殊来了,他悻悻地抽出手,往旁边站了站。
“太子殿下,”因为要打球,秦殊换了张面罩,紫金材质,上面有细密的网孔,连眼睛都遮住,让人窥不到他的情绪,“既然殿下已经到了,那就开始比赛吧!”
太子笑着颔首,对十一说道:“十一郎不会打,不如陪本宫一起来当裁判?”
秦殊也转脸看着十一,说道:“小川小彻在那头早就备好座椅等你,你不如到那头去看?”
“啊?”十一挠了挠头,看看太子这边的座椅,又看看草坪对面的座椅,有些苦恼。
太子看着前方的两支队伍,慢条斯理道:“看球赛,自然要押注,本宫压白队,这里靠近白队球门,十一郎,你觉得哪支队会赢?”
“我不知道啊,”十一诚实地说道,“我又不晓得他们哪个厉害。”
“那你不如跟着本宫下?”太子言笑晏晏。
这是哥哥的笑容啊,十一哪里拒绝得了,他抿着颊边的小涡,笑得有些痴痴的:“好啊!”
太子笑容加深,眸光淡淡掠过靖王,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太子却能感受到靖王周身涌动起的森森冷意。
你的靖王妃,在众目睽睽下向本宫示好,秦殊,纵使本宫千般不如你,但是江山美人都在我手里,你有什么好得意?
靖王却连半分眼色都没给太子,他只是看着十一,一只手在背后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他低声说:
“我参加的是黑队。”
十一听出靖王的语气很有些咬牙切齿,他一时又犹豫了起来。
两个男人都负手立着,两双眼睛都错也不眨地盯着他。
十一不知该如何选择,他左右为难着,就在这时,手腕上的阒琅指环忽然生起热来,十一伸手去摸,果然是骊山昆仑镜在发热。
好比晴空里骤然打下来一道雷直直劈在他身上,十一猛地打了个哆嗦,他在胡想什么呀?他是来找哥哥的呀!
他居然把其他的人和哥哥放在一起做选择,还怎么都选不出来!
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负心薄幸更绿茶更红杏的人了!
十一抬头看着太子温润如水的眸光,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潮涌而来的愧疚和羞耻淹没了。
他小声而坚定地说:“我要跟哥哥坐在一起。”
秦殊身躯僵了僵:“你确定?”
“嗯!”
太子吩咐侍从道:“再加一把椅子,多备些茶点来。”
他似乎有些苦恼,“我跟十一郎都下注了白队,那谁来下注黑队呢?博弈还是要两方一起玩才有意思。”
太子身边的徐公公谄媚地笑道:“那奴才们就斗胆押黑队,只是殿下和凤少爷千万不要下注太大,奴才也接不起。”
太子哼笑一声,算是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别跟着下注。”秦殊僵立许久后忽然说了这一句。
“啊?”十一愣愣的,没听懂。
“我说,别下注白队,他们会输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想摸一摸十一的脑袋。
十一却头一偏,避开了。
裹缠着绯云流霞的手掌就那样悬在半空,十一伸出手来:“你把我的绯云流霞还给我。”
秦殊就举着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昆仑镜热得几乎要烧起来,十一把镜子搂进怀里,心里对哥哥更内疚了,他一仰头,大声喊:
“把我的绯云流霞还给我!”
秦殊一直是在压着火,这会是真怒了:“没得还!”
“那是我的东西!”
“不还!”
秦殊转身就要走,十一豁出去了,抬手就去抓秦殊的肩膀,秦殊疾电般转身,擒住十一的手腕,将他一拉一拽困在了怀里,低声喝道:“再不听话,打你屁股!”
十一眼睛都红了,这是在哥哥面前,这个人还敢调戏他!他拿着昆仑镜的那只手想也没想地举起往秦殊脑门上砸,秦殊下意识伸手就去挡,手掌按在滚烫的镜面上,晶莹镜面水波一样荡开,一道绿色光芒向着蓝天冲去,靖王和太子都下意识往天上看。
然而靖王还来不及探究,那头两支马队都已经整装待发,宁王遥遥地喊:“三哥!就差你了!快点!”
“来了!”秦殊应了一声,又轻声对怀里的小孩说,“你先别闹,等回去了,我给你慢慢细说,乖一点。”
秦殊放开像小木偶一样呆立住的少年,赶紧跑向了马队。
十一依旧盯着骊山昆仑镜,看着那绿色莹光闪耀的镜面回不过神。
绿色琉璃,点亮了。
在秦殊的手掌触到镜面之后才点亮的。
“十一郎?”太子见十一为了自己与靖王起了争执,心中暗暗欣喜,此时他看到十一目光怔忡,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不由哄劝道,“你不要难过,三哥性情向来如此,独断专横,你莫要在意,有本宫在……”
十一抓起太子的手腕,把他的掌心往昆仑镜上按去,太子惊呼一声:
“好烫!这是什么?”
十一脑子里嗡嗡炸响,太子不是哥哥,靖王才是哥哥,他一直都认错了人,怎么会认错了人?
可是从第一次见面,靖王就捉住了他,除了哥哥,没人能擒得住他,那时候他就在疑惑了,他困扰了这么久,就是从来没有想过,哥哥会和别人换了脸。
十一狠狠用昆仑镜撞向自己的脑壳:“凤十一,你这颗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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