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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事?”顾逢安把李川带到家庭医生那里,医生给李川处理了脚伤, 顾逢安让人离开, 低声喝问,“站得好好的也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他妈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李川坐在一把竹制的小椅子上, 抱着自己的小腿匪夷所思, “你们家这私生子是怪物吗?”
顾逢安一怔:“什么?”
“我本来想绊他来着,谁知道那小子的小腿跟钢筋似的, 我腿就那么往那一搁,他一脚差点没给我踢断了……卧槽疼疼疼……”
顾逢安面色一变, 他想起上次去学校找顾意泽,自己把烟头往顾意泽的鞋面上扔,然后想踩上去……结果顾意泽动都没动, 他却好像踩到了一块香蕉皮, 整个人在原地摔了个狗吃屎!
当时他的脸就直直杵到了顾意泽的鞋面上,顾意泽十分讶异, 缓缓地说:“你这礼行得……有点大啊。”
然后没等自己爬起来顾意泽就回他宿舍楼去了, 顾逢安丢了老大的人连仇都还没报回来。
“你想什么呢?”顾逢安僵硬的表情让李川更忐忑了,“这顾意泽……不是真有什么邪门儿吧?”
“别瞎几把扯蛋!邪什么门?他还能不是个人啊?”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急什么?”
顾逢安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 又点了根烟,却没往嘴里放,倒是怔怔地发起愣来。
照李川的说法, 再联想上回在学校里自己无故吃瘪, 顾逢安发现这顾意泽还真有些怪里怪气, 而顾家大宅最近也很不太平。
别看今天大院里门庭若市华盖云集,其实这几天宅子里每个夜晚都鸡飞狗跳,连大门上的八卦镜都已经换了好几个了。
最初发现异样的就是顾逢安。
顾逢安从小就怕猫,哪怕是听到一声猫叫,整个人就浑身炸毛。
他自己独自住着一栋小楼,是绝对不允许有猫出入的,有一晚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刚打开门,就见一道黑影在眼前迅疾闪过,同时屋子里响起一声尖利的猫叫。
顾逢安的恐惧和愤怒可想而知,当下把楼里所有的佣人挨个从房里叫了出来,然而谁也不知道大少爷的卧室里怎么会进了一只猫,几个佣人把卧房里三层外三层都翻了遍,最后确认别说猫了,就是蚊子都不可能有一只,顾逢安才带着依然发炸的头皮回到了卧室。
他很快洗漱完躺到了床上,刚刚闭上眼,就觉得额头上有种沉甸甸的压迫感,伸出手去挡了挡,触感毛茸茸的,疑惑着睁开眼,顾逢安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一对绿莹莹的圆眼睛在漆黑的空间正幽幽地盯着他——猫!
顾逢安的惊叫再次惊动了整座小楼的人,然而佣人们依然一无所获,顾逢安就这么一惊一乍地闹到天亮,顶着一对黑眼圈准备出门上班,刚出小楼就碰到了住在他隔壁的顾三,顾明言打着呵欠,有气无力:
“早啊小安。”
“早三叔,”顾逢安也打了个呵欠,随意地问,“昨晚睡得好吗?”
顾明言三十出头的年纪,至今还没结婚,也是一个人独居:
“昨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狂风大作的,半夜里把我窗户都刮坏了,碎玻璃光次郎当地响,我只好挪客房去睡……你脸色怎么也这么难看,没睡好?”
“大风?”顾逢安刚按下车钥匙,整个人都僵住了,昨晚他折腾了一夜,楼里的佣人都顶着满天星子在小楼周围找猫,哪里来的大风?
然而顾明言已经急匆匆上车走了,顾逢安皱着眉,就听一声汽车鸣笛在旁边炸了下,顾明修从后座探出头:
“杵这干嘛?还没去上班?”
“爸,”顾逢安怔愣着,下意识地问,“你昨晚睡得好吗?”
顾明修伸手按了按酸痛的后脖颈,嗓音里淬着火气:
“昨晚也不知道哪栋楼里在吵架,女人哭个没完,你今天回来得要是早让老刘查一下,深更半夜哭哭闹闹,还有没有规矩!”
顾逢安和顾明言顾明修都是独自居住,三栋小楼呈品字,离得是最近的,如果顾明修听到女人哭,顾逢安不可能听不到,再想起顾明言说刮了一夜的风,顾逢安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往上蹿。
然而顾家一向规矩多,神神叨叨的东西是不许小辈们胡乱讲的,尽管当时顾逢安已经觉得不对劲,却没敢跟自己老子说。
有了这个心理阴影,顾逢安两天没回大宅,而是住在外面的公寓里,直到第三天中午,顾明修一通电话打过来,让他立刻回家。
顾逢安是长房长孙,家里有大事发生别的小辈可以不知情,他是一定会被通知到的,进入爷爷居住的主楼,顾逢安就觉得一股怪异的感觉袭上心头,说不出来的烦闷躁郁,鼻尖隐隐嗅到令人作呕的腥味。
推开主楼小厅的门,顾逢安边往里走边向长辈们一一打招呼,走到桌边时,他一眼看到老爷子的手肘边横着一把长剑。
顾逢安认得这把剑,这是顾家祖上传下来的,当年老太爷就是提着这把剑砍下东洋鬼子的脑袋,从此加入了革掵,这传家宝平时被爷爷珍藏在书房里,每天亲自擦拭,等闲不会拿出来给小辈们看。
顾逢安刚想开口问,眸光一动,整个人都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他惊骇地瞪着那把剑,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了。
那柄剑无声地躺在桌面上,剑尖上正在不断滴着血。
顾逢安这才知道,从前晚开始,整个顾家大宅每到夜里就陷入了鸡犬不宁中。
顾逢安被猫弄得一夜心烦气躁之后就没回来,顾明言的窗户则是每晚都要坏掉一扇,顾明修被一个女人的哭嚎怒骂吵得夜不能寐,连老爷子睡梦中都一直听到笃笃笃的拐杖声,倒是顾二一家四口因为不住在大宅,反而安安稳稳的。
诡异的是,只有顾家人才能听到那些莫名尖锐的声响,当佣人们半夜被叫醒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整个宅子里的主人为什么都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连同老爷子在内,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工作繁忙,导致精神压力过大才会引起的睡眠障碍,谁也没有往神神道道的方面去想。
直到老爷子发现祖传的宝剑在滴血。
厅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顾逢安一刹那觉得透不过气来。
许久后,老爷子缓缓地说:“通知天师协会。”
……
“逢安,逢安,你想什么呢?”李川给自己包扎好脚,就见顾逢安夹着烟站在那里发呆,眼看那烟都要烧到尾了,顾逢安恍若未觉,依然直愣愣杵着,他忍不住单脚跳过去,一只手在顾逢安眼前晃了晃,“嘿!嘿!嘛呢?”
顾逢安回神,扔掉烟蒂,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没什么,你还能走么?我找两个人来抬你去前厅?”
“挤兑我不是?也不想想我这都是为了谁!”李川拍了拍负伤的腿,单脚立着,一跳一跳地往门外蹦,“你说我来吃酒席要出份子送礼也就算了,还得给自己搭条腿,这都怪你们家那个私生子……”
“噗通!”一声,李川一米八几的高大身躯轰然砸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李大公子再次惨嚎起来,“顾逢安!你们家这风水肯定克我,老子二十年走路没被门槛绊过跤了!!!”
————
顾意泽敲开书房的门,里面传来一阵阵谈话声,除了顾逢安,几乎跟他同辈的堂兄弟们全都聚齐了。
“小泽来了,快过来。”
老爷子今年八十,身体一直很硬朗,顾意泽先前最多两个月就会来探望一次,只是今天是爷爷的大寿,老人家的气色看上去却不是很好,以往始终清明锐利的眼神显得有些模糊,看到顾意泽的时候微微眯起,似乎辨认了好一会才向孙子招手。
屋里人多,顾意泽也不好当面问,走到老爷子身边,刚被老人家握住手,顾意泽心里一惊,冲口而出:
“爷爷的手怎么这样冷?最近身体不好吗?”
几个叔伯家的堂兄弟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到底是没人教养的,哪有老人家大喜的日子小辈这样问话的。
老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
“爷爷年纪大了,哪像你小孩子家火气旺,最近都好吧?学习好吗?”
“我都挺好的。”
老爷子又问了几句衣食住行,顾意泽都一一回答了,外面有人过来敲门,说花厅里都准备好了,请老爷子带着一众小辈移过去。
做大寿有个仪程,叫唱礼,现代人多用礼金代替礼品,主人家便不再唱客人的礼,但顾家这样的家族依然保留着子孙给寿星公磕头献礼的旧俗。
老爷子把手臂抬起,顾意泽会意,扶起老人往外走,一屋子的孙子孙侄,老爷子只点了这一个,对顾意泽的宠爱可见一斑,许多若有若无的目光也就悄悄移了开去。
出得房门,顾意泽却没有看到十一,他微蹙了眉。
花厅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老爷子坐在首座上,小辈们按各自的辈分年纪站了几列,客人们也都跟了过来围观。
顾意泽拿出手机给十一打电话,那头却是盲音,打杨朝的也不通,正想自己出门去寻,外头传来夸张放肆的大笑,是李川的声音,一开口就让顾意泽的眉心突地一跳:
“哈哈哈哈哈,顾意泽的小跟班……唉呀妈呀笑死我了,你这是在猪圈里滚了一圈吗?”
顾意泽循着声音走出来,立刻惊着了:“蛮蛮,你这是怎么了?”
小孩出门的时候穿的新衣服,别提多干净漂亮了,现在风衣上沾满了湿泥,连脸上都灰扑扑的,额前的碎发还沾着几根青不青黄不黄的草叶子,先前锐利飞扬的一个少年此刻耷眉臊眼的,看见顾意泽,扁着嘴就冲过来了,委屈地扑进顾意泽怀里,气哼哼地说:
“他们不让我抓猪!”
“什么?”顾意泽懵逼极了,“什么猪?”
杨朝双手捂住脸,觉得丢脸极了。
佣人嘴角翘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解释道:
“这位小少爷先是在果园里摘树,大半的果树都被摘秃了不说,也不知道把果子都扔到了哪里去,我们猜他是往河里丢了,然后他又去猪圈里逮猪,被拱成这样了……三爷让我们把人给您送来,这玩儿不要紧,但万一被畜生伤着了,那可就不好了!”
顾逢安听得都震惊了,怎么也没想到十几岁的少年还能有这操作,这也真是虎得没边儿了,李川则是没想到自己一语中的,笑得几乎要撅过去:
“哈哈哈哈哈,逢安你听到没……真的是猪拱的……哈哈哈哈哈……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他捂着鼻子,满脸的嫌弃,满脸的幸灾乐祸,“这味儿……哎哟我的妈!这是滚在猪粪里了吧!”
他们原本就都集中在花厅门口,那雕花大门敞着,外面的动静里面听得清清楚楚,有靠在门边的客人正往外张望,听到佣人的解说都忍俊不禁,里头的人不知就里也好奇地打听,传来传去,连老爷子都知道顾意泽带来的少年不知为什么进了猪圈里去撵猪。
传话的人一边给老爷子说着一边瞄了一眼坐在宾客席上的杨晨勋,小声补充着:“……还有杨总家的小公子,也跟着一道的……”
杨晨勋先是一怔,继而哭笑不得地走出来,果然看到杨朝也灰头土脸滚了一身的泥。
本以为儿子跟小天师交好能改改混账性子,这倒好,俩小孩凑一对活宝,一眼看不住就能闹这么大笑话出来。
反观跟他们同岁的顾意泽,倒像个大人似的,把两个少年带下去换衣服。
众人慢慢回到花厅,一边等顾意泽一边听佣人绘声绘色给老爷子转述两个小孩儿抓猪的场景:
“……那凤小少爷啊,人小小的,力气倒是大,一手抱起一个猪崽子,那小猪可也得有几十斤一只呢,也难为他抱得起来……杨少爷本来站在猪圈外头给他加油,本来凤少爷都要出圈了,谁知那母猪不干了,对着小少爷的屁/股就拱了过去!这下可好,小少爷整个人都趴在了饲料槽里,杨少爷一看不得了,赶紧跳了进去,也被两只猪给拱翻了!”
杨晨勋刚想落座,听到这最后一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老爷子听得乐呵:“那凤少爷,就是小泽带来的孩子?一会让我瞧瞧,长得什么模样,这活泼的……”
佣人赶紧说:“那小少爷长得实在漂亮,跟咱们佛龛里挂的观音像上的金童似的,人见人爱的。”
“孩子没伤着吧?”
“没有没有,边上都有人看着呢,俩孩子一摔倒,大家就都赶紧进去捞人了,就是那小凤少爷脾气拧,非得跟猪杠上,一定要我们给他两只……您说要别的东西也就算了,这猪哪能给他带出来玩呢!”
一厅子的人都笑得停不下来,李川更是笑得腹肌都疼,拼命拍着自己椅子的扶手:
“我不行了,这傻子……哈哈哈哈,可惜我没在现场……”
“哎!”李川忽然想起来,“你发现没有,那私生子对那小傻子真是真挺好啊,你没见刚才那小孩一身滚的,又脏又臭,顾意泽倒也不嫌弃!”
他冲顾逢安勾了勾手,让顾逢安低下身来,小声耳语,“他俩别不是真的……嗯?那个啥吧?”
顾逢安皱了皱眉:“不至于吧?”
他虽然一贯讨厌顾意泽,话说得恶毒,动不动还欺负那私生子,但真要把顾意泽跟小男孩联系到一起,顾逢安觉得还是不大可能,“他们才多大?”
“难说,现在的小孩儿啊,什么都懂,跟咱们那个时候可不好比。”
顾逢安哼一声:“他要敢小小年纪去搞基,老爷子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顾意泽在顾家有自己的一栋小楼,杨朝跟顾意泽身高相差不大,很容易给他找了套换身的,倒是蛮蛮只能穿自己十二三岁时候的衣服,顾意泽带着小孩上阁楼。
十一嘟着嘴,老大的不高兴,十分的不服气,气恼地直往顾意泽的怀里拱:
“要不是哥哥不许我用法术,区区几只小黑猪,哪里敢跟我叫板!”
堂堂凤凰真君,万鸟之王,羽族的领袖,被几只没开智的猪拱得满圈跑,真的太丢份了!
这群猪也很是奇怪,十一是听得懂兽语的,却弄不懂这群黑猪哼哼唧唧在叫些什么。
顾意泽笑道:“大概是因为这些猪是西洋进口来的,所以你听不懂?以后哥哥教你英语,学好了,过来骂它们!”
“啊?”小孩脸一僵,“那……那还是算了,我是堂堂真君,大仙不计小猪过……”
顾意泽笑得倒在十一肩上:“哥哥不缺钱,不需要你去抓猪卖,再说了,那猪拱你们,你最要紧的是保护自己,都到那程度了,还傻傻地由它拱,烧它都没关系。”
十一叹了口气:“我的真火一放出去,那一窝猪都成烤猪啦!”
顾意泽又笑了好一会,把十一带进浴室里按着好好洗了个澡,涤尘术虽好,但也比不上热水澡。
小孩洗得香喷喷红扑扑,一张小脸水嫩得像是剥了皮的水蜜桃,顾意泽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低头轻咬他的小脸。
十一也眦着雪白的小牙齿去咬顾意泽,两人正笑闹着,猝然听到楼下的杨朝发出一声惊叫。
顾意泽和十一连忙跑了下去,楼里的佣人也从一楼正跑上来。
“发生什么事?”顾意泽人还没进房间就遥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