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早就明白,像他这样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人,想要从这个必死的局面里找到一条生路比登天更难。
所以他选择了另一种办法。
一个手里握着石头的孩童想要杀掉全副武装的将军,只能趁对方放松警惕,让对方觉得自己毫无威胁无力反抗,才能从中抓住最后一丝绝地翻盘的机会。
他没有在李荣强面前表现出任何想要摆脱他掌控的举动,更对苏汐的恶意假装视而不见,因为他清楚,这个男人是不折不扣的疯子,如果被他察觉自己想逃,他一定会把他活活打死。
苏汐很聪明,她知道李荣强是个见钱眼开的人,知道比起自己继子的性命李荣强更在乎钱。她更明白以她苏家千金的身份,外界绝对不会怀疑她会做这种事。
他们只会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女孩。
得了这样的病,又因为医生的失误白白花了五十万,她把自己撇得一清二楚完完全全置身事外,而这个社会只会同情她的遭遇怜悯她的不幸,谁都不会责怪她。
多么完美的谋划。
最毒妇人心,所谓的蛇蝎心肠也不过如此。
可她永远都猜不到,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反抗起来会有多可怕。
她是在甜蜜的糖罐里长大的孩子,她不会知道在贫困和不幸里挣扎苟活的人有多痛苦,更不会知道,被一个底层的废物咬一口会有多痛。
所以他选择了忍气吞声,选择了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隐忍蛰伏。
他原本还在担心,如果这一切努力都没有办法让苏汐受到惩罚该怎么办。上辈子苏汐没有把他锁在地下室里,她只是把他绑在床上,让那些医生一次次往他身体里注射药物,唯一能证明他曾经遭受非人折磨的只有他手臂上青紫斑驳的针眼。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陆清竹垂眸慢慢地拆开绷带,向着给他做笔录的警察展示自己脚踝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带着铁刺的铁环在他脚踝上戴了足足一个礼拜,脚上的伤口溃烂成一个个深坑,
苏汐,你看到了吗,毁掉你的是你自己的自负和贪念。
现在,你在我身上施加的每一道伤口都会变成刺向你自己的刀。
我要你亲自尝尝,你亲手种下的恶果。
我要你生不如死。
我要你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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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城民风淳朴,警察局里平时接到的报案基本都是小偷小摸,街头打架都少见得很,像这么可怕的伤口就连张万青都是第一次见,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一阵阵钻骨的痛。
陆清竹的语速不快,温柔的声音里有着久病未愈的虚弱,每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费力地喘气。
张万青听到一半就不动声色地让陪同他过来讯问的记录人员停了笔。
他原本以为这件事只是简单的家暴问题,那些u盘的视频他也看了,他作为一位父亲自然是义愤填膺,于是一接到电话他就带人赶了过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牵扯到苏家,而且按照那孩子说的,这会是情节非常恶劣的刑事案件。
苏家在这座城里一家独大,政府机关里有不少苏家的势力,苏家的当家人苏巍国虽然只是个商人,可他这些年上下打点,虽然不涉政却也有不小的话语权,就连市长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又怎么是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敢招惹的。
更何况,谁都知道苏家的家主对他的宝贝女儿百般宠爱,如今出现个不要命的刺头要把人家的心肝宝贝告上法庭,而且控告的罪名还是非法拘禁和故意伤害。要是这些证词都属实,这两个罪名里的任意一个都能把苏家小姐送进监狱,从此背上骂名前途尽毁。
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张万青犹豫着拿出手机。
反正他打听过了,这个叫陆清竹的只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把这件事压下来交给苏家处理,不仅不会给他自己惹麻烦说不定还能从苏家那里讨要一个人情,对他自己日后的仕途也有不小的帮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怎么看,都是的划算买卖。
“啪——”有人突然撞了他一下。
张万青手一抖,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病房里随行的警察探出头来喊他回去继续做笔录,医生站在病房外一脸不满地催他赶紧;“张队长,赶紧回来继续吧,医生说这孩子要休息了。”
张万青悄悄地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回到病房后坐下试着转移话题,可这孩子却偏偏固执地要求他带人去搜查苏家的地下室,说是在那里能找到他曾经被非法拘禁的证据。
他一脸为难地想要推脱,说是没有搜查令不能进去,随行的警察一点不会看眼色,居然还说立刻就去办说明原因的话很快就能拿到搜查令。他急得不耐烦匆匆结束讯问就想走,结果有人突然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着警服的人。
“我们是省刑侦大队的。”其中一个穿警服的人把证件和文书递给他看了看,“这件案子已经交给我们接手了,把询问笔录和资料交接一下,你们可以离开了。”
张万青吓了一跳,按理说省刑侦大队的人根本就不屑于管这种小纠纷,可白纸黑字,这件案子的确已经交接给了他们,他已经无权插手。
难道是苏家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张万青细思极恐,不然怎么可能惊动省刑侦大队。
他的视线猛地落在了最前面的那个少年身上。
眼前的人看上去年并纪不大,不过十**岁的样子,虽然面容温和斯文,但一身逼人的贵气却极具压迫感,不说言谈间的措辞语气,即使是一个不经意间的眼神扫过都能让人噤若寒蝉。
张万青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眼前的人年纪虽小但那一身矜贵无论怎么看都不是普通家庭能够培养出的气质。
“张万青队长是吧。”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审视,那人扶着眼镜缓慢开口,眼尾带笑,柔和的声线却是寒霜般的冰冷,“搜查令的事你就不需要操心了,这件事已经有其他人接手,你就当做今天从来没来过。”
再抬眸,半隐在细碎刘海下的眼睛衍生出一抹刀锋点血般凌厉的暗光,见血封喉。
“什么都别说,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
陆清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询问到一半会有人突然闯进来。他想悄悄听听对方在讲些什么,可他们说话声音太轻,他实在听不清这些人到底在讲什么。
那位姓张的民警队长很快就带着自己的人跟着那两位后来的警官走了,林锦阳还没回来,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个不认识的少年。
陆清竹一脸茫然,习惯性地移开视线不去看他。本以为这人很快就会走,可没想到那人反而站在门边开始打量他。
简竹接到消息后就立刻订了机票赶来江南,这些年简家一直在找他离家的姑姑,却没想到人居然在那么偏远的南方。
偏僻的小城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他下了飞机立刻换汽车,一路马不停蹄五六个小时才勉强赶到了这里。
他没有见过本人,只有几张为数不多的照片,让他知道他有个素未谋面的姑姑。
在来的路上,他听着寂川和他说的情况,心里又是心急又是忐忑,他害怕这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寂川告诉他,那个人的母亲已经去世很久,仅凭一张照片,他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可他进门的第一眼,就确定病床上那个苍白瘦弱的人是他许久未见的姑姑的儿子。
因为那张脸,真的和那间卧室里挂着的姑姑的照片太像了。
憔悴气色也遮不住的温柔眉眼,黛烟眉,秋水瞳,就连眼尾的泪痣也一模一样。
不会有错的,他的记性很好,他不会记错的。
他终于找到了。
于是他走了过去,病床上的人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困惑他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为什么会来到他面前,而他在那人的注视里慢慢俯身坐在床边,垂眸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哥。”很轻很轻的声音。
他本想神色如常地说出这个迟来了十余年的称呼,可他的声音嘶哑,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沉闷中带着钝刀割肉的痛。
床上的人猛地愣住了,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睛骤然抬起,短暂的诧异过后归于平静。
“抱歉,你可能是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人。”
大抵是日复一日的折磨煎熬拖垮了他的身体,被攥在手中的手臂是出人意料的纤细瘦弱,苍白到几近病态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你叫陆清竹,你的母亲叫简郁,我是你的表弟,我叫简竹。”
一阵无言的沉默,陆清竹一脸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听妈妈提起过她的家人,更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和他相认的表弟到底是真是假。
直到那人伸手想要看看他腿上的伤。
简竹微微皱眉,他记得寂川在他来的路上和他说过,这人的腿上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你别看……你别看!”陆清竹不想吓到身旁的人,挣扎着起身想要用被子遮住裸露在外的脚踝,可对方却率先一步挡住他手上的动作。
那些狰狞可怕的伤口,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他的眼里,一片鲜血淋漓的痛。
在来的路上,裴寂川已经隐晦地告诉过他,他这位从未见过的表哥这些年过得非常不好。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裴寂川说的不好居然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十年的家暴,抑郁症,校园欺凌,这个人原本应该和他一样,在富裕优渥的家庭里长大,拥有自主选择人生的权利。
可如今,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却在社会的底层尝尽苦楚,命运在他身上降下了所有苛责和苦难,让他忍受贫穷、不幸和伤痛,受尽折磨。
太疼了。
简竹感觉心底猛地淌过一阵酸楚。
“哥,你别怕,接下来的就交给我。”
“我来了,没人能欺负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哥控上线啦~锦阳简竹要开始手撕人渣贱婊了
晚上七点多结束考试我码字码到晕厥,别念叨我为啥不更了,我先去吃个晚饭(饿死了呜呜呜qaq)
第36章 因果报应(2)
一阵无言的沉默陡然降临。
身前的人愣怔地望着他, 雪桂般柔软白皙的肤色,像一只纯白的幼鹿, 纤细又孱弱。
简竹不说话,只是把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 连同一份他在来的路上托人从帝都发过来的身份证明。
陆清竹低着头看得很认真, 一页一页,房间里除了纸页翻动的窸窣就只剩下两个人微微起伏的呼吸。
简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等他看完, 微凉的灯光落在那人纤细的手腕上, 像是凝了一层浅淡的霜雪。
他知道以对方这种情况,一时之间肯定没法接受自己还有亲人这个事实。
独自一人在深不见底的恐惧和孤独里熬过了十年,如今突然有人声称自己是他的亲人出现在他身边,他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
“你真的……是我弟弟?”沉默着看完那几张纸,眼前的人抬头看他,眼里是冬日雾气般朦胧的凄惶。
“是。”简竹沉声回答。
他以为他会生气地质问他,质问他为什么简家不早点找到他, 这十年时间他一个人活得那么辛苦, 在社会最底层的泥淖里摸滚打爬吃尽了苦。
他做好了承受任何情绪的准备,悲喜或是愤怒,亦或是责怪,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可眼前的人却只是安静垂眸, 神情是不忍苛责的温柔。
“真好,原来我还有个弟弟。”像是纯白栀子吐露一点芬芳,他唇角带笑, 细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少年额前的碎发,“这么一看你还真是和我长得有点像。”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南方人,你是从北方来的吗。”
“我从帝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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