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此时此刻,那些残存的神族兵将见天界大势已去,不由得跌足长叹,黯然洒泪,然而面对妖兵的围攻,却仍是负隅顽抗,不肯投降认输。
紫游牵挂着屏逸的安危,悄悄从乱兵之中退了出来,想去别处打探他的下落。
“跟我来!”某个转角处,有人忽然将她拉住,低声说了一句。
“海棠姐姐?”紫游转头看着对方,不禁一怔,疑惑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海棠仙子往左右扫了两眼,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要救云中君么?”
“他在何处?”紫游眼眸一亮,眉宇间难掩急切之情。
海棠仙子黯然叹息,如实相告:“谷雨说,他已被葬入碎云渊下面的神陵之中,就在不久以前。”
“你说什么?”紫游悚然一惊,脸色唰地惨白下去,心直往下沉,“他……他被葬入了神陵?”
“不会的……他是不会死的!”紫游心中大恸,只觉胸口血气一阵剧烈翻腾,忍不住“哇”地呕出了一大口血。
“你先别着急,”海棠仙子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温声安慰,“他现在究竟如何我们谁都不清楚,说不定……说不定他还有救,现在下定论未免太早,我们还是先找到他再说吧。”
“……你说得对……”紫游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希望,勉力定了定慌乱的心神,重新打起了精神,“他是云中之神、天帝之子,不会那么轻易死掉,我得去救他,我得去救他……”
海棠仙子脸色凝重,急忙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动身。”
说罢,两人正要一起离开,不料一个蓝影却忽地从旁闪出,拦在了她们前面。
“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意欲何为?”魅婀转过身来,冷冰冰地打量着她们,眉宇间掠过一抹暗影。
“关你什么事?”紫游见她不怀好意,忍不住怒斥。
“战事尚未结束,没有帝尊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离开!”魅婀眼里闪动着狡黠的亮光,嘴角浮出了一丝阴笑,“不然的话便是临阵脱逃,其罪当诛!”
“不想死就让开!”紫游愤然作色,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眼神烈烈如火。
海棠仙子见来者不善,附耳悄悄道:“你先走,我来对付她。”
“不行!魅婀嗜血残忍,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紫游看着身边的同伴,神色颇为不忍。
“快去,别耽误了正事!”海棠仙子却是不由分说,抓起她往外一推,猛地将对方送了出去。
“海棠姐姐!”紫游被那股力量带着飘身而起,瞬间远离。
想跑?魅婀见状,立刻便要上前去抓她,然而身形未动,却见海棠仙子已猝然出手,眼前红影一闪,一根红绸带唰地破空飞来,紧紧缠住了她的腰身。
“这里交给你了,多加小心!”紫游咬了咬牙,在半空中一个转折,从西天门疾掠而出,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碎云渊地处幽僻,渺无人迹,渊下乱云飞度、迷雾重重,神陵隐藏在弥漫的云雾之下,若隐若现,沉寂无声。
“屏逸!”紫游点足落在悬崖上面,低头凝视着茫茫渊下,神情无限凄伤,忍不住呼唤了一声。
回音在深渊下震荡萦绕,满含哀愁,良久不息,顿时惊动了守陵的人。
她正想飞身掠下,却见一道光直直穿过云雾向上疾驰而来,落在崖上之时,赫然化出了四个人影。
“风雨雷电?”紫游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愕然看着对面的四位神使,只觉恍如隔世,“你……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这话该我们问你才是。”四人面面相觑,深感意外,掌电使行光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敌意。
“天界防守森严,你是如何闯进来的?”掌风使飞廉打量着对面的少女,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失声道,“难道是……魔族已经攻破天门打了进来不成?”
不会吧?另外三人听到他的话,不禁变了脸色,用充满疑惑的目光看向了紫衣少女。
之前,他们四人先是被东君调往东华台,随后便奉命来渊下守陵,因而对天庭那边发生的事情尚一无所知。
紫游索性说出了实情:“风伯说的没错,魔族已经攻占了天庭,月神、东君皆已被灵觉所杀,神族大势已去,难挽败局。”
“东君和月神……”掌雨使滂沱一脸震惊,不敢相信,“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紫游轻叹了一声,坦然道,“不信你们可以回去瞧瞧。”
“不要听她胡言乱语!”掌雷使显震竖起两道浓眉,瞪眼道,“这丫头肯定是在说谎,她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等我们离开之后,她便会潜入神陵带走主尊。”
风雨电三人见他口没遮拦,忍不住皱眉咳嗽,不约而同地向他投去责备的目光——将云中君安置神陵一事,乃是东君给他们下达的密令,岂可轻易泄露被他人知晓?
☆、第一百七十一章:同生共死
“怎么了,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显震一愣,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理直气壮地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对你个头!风雨电三人皱起眉头,满脸无奈。
“真是个榆木脑袋!”行光在他大脑门上捺了一下,忍不住数落,“说漏了嘴还不自知!”
“呃?”显震顿时明白过来,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满脸颓丧。
“他……他真的在下面?”紫游心急如焚,顾不得和他们多说,便要飞身下掠。
然而风雨雷电四人却同时拦住了她。
紫游与他们四人已是许久未见,如今乍然相逢,见他们一个个神情冷漠,对待她的态度已是大不如前,心中不禁有些伤感落寞。
“我是来救他的!”她连忙解释,恳切地道,“请你们不要阻拦。”
滂沱紧锁双眉,神情不快:“主尊为了三界安宁,情愿自我牺牲,而你却和灵觉同流合污,处处与天庭作对,现在你还有何颜面来见他?”
“自我牺牲?”紫游摇头冷笑了一声,忍气将她和屏逸在三途河畔失散的始末简略地讲述了一下。
什么?风雨雷电四人听后面面相觑,脸色惊疑不定,要知道他们从东君那里听来的却是另外一番说辞。
“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明白么?”紫游气急,“这是东君的阴谋,是他害了云中君啊。现在东君已死,你们还要继续听命于他么?”
风雨雷电四人半信半疑,心中踌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主尊还有救,我们几个会袖手旁观吗?”飞廉摇头叹息,神色凄楚,“你还是走吧,莫要在此喧哗,搅扰了主尊的安宁。”
“我不相信!他是不会死的……”紫游心痛如绞,眼里不由得闪出了泪光,毅然决然道,“我一定要见到他!”
“要不是因为你,主尊能落到今日这般地步吗?”行光怨气冲天,一再驱赶,“你快点走吧,再纠缠也没用,我们决不会让你进入神陵!”
“灵觉?!”紫游沉默了一瞬,忽然睁大眼睛,瞪着四人身后大叫了一声。
风雨雷电齐齐一惊,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
趁着这个空当,紫游猝然施展了定身术,对面四人来不及防备,全部中计,顿时一动不动。
她急中生智,一招得手,随即飞身掠下悬崖,潜入重重云霭之中。
见此情形,头扎朝天小辫、身穿红绿肚兜的小娃娃暗中匆匆离开了悬崖,悄然返回天庭。
紫游怎么也没想到悬崖上面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此时此刻,她关心的只有屏逸。
放眼望去,纯白色的陵寝以美玉建成,静静矗立在深渊之下,墙面上雕刻着繁复的法咒,皎洁而肃穆。
她飞落在神陵前面,用焰灵血火烧毁了门上的天地安镇封印,当墓门敞开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长明灯将廊道照得一片通明,她在灯光中向着内室飞奔而去,如同扑火的飞蛾。
长廊的尽头,她骤然停下了脚步,静默了片刻之后,终于抬手启动了墙上的机关。
刹那间,内室的大门霍然洞开,她一下子就看见了横放在台基上的那口玉棺,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珠泪不断地砸到地面,接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缓缓走了进去,脚步异常沉重,一步步迈上台阶,终于来到了玉棺前面。
“屏逸,你真的在里面么?”紫游怔怔站在那里,泪如雨下,颤抖着抬起了手,用力推开了棺盖。
棺内的一切瞬间显露无遗:躺在里面的人双目紧闭,无声无息,身上白袍高洁如云,不染纤尘,容颜清俊一如往昔,但却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眉宇间隐约残留着伤痛与不甘。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深深眷恋着的人,正是她时刻牵念着的人!她多么希望,躺在这里面的人不是他!可是事实竟如此残酷!
目光投落的一瞬,她心如刀绞,面如死灰,身形摇摇欲坠,若不是扶住了玉棺的边缘,怕是无法站立。
“屏逸……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
她轻轻地说着,俯下身用不停发抖的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腕脉,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只有这具苍白而冰冷的躯体留在了这里。
他死了?他就这么死了?再也不会醒来了么?
紫游肝肠寸断,五内俱摧,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
“屏逸……”心碎之下,她飞身跳入棺中,抱着里面的人失声恸哭,“你说过的……不会离开我……怎么能够食言呢?”
“你就这么死了……我……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呢……”她用力摇晃着他,泣不成声,“睁开眼睛看看我吧……你忍心扔下我么?我……我该怎么办……”
然而,任凭她哭得死去活来,任凭她伤心欲绝,那个沉睡的人依然无知无觉,没有丝毫反应。
眼泪快要流干的时候,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缓缓坐直了身子,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痴痴凝视着他,不语而神伤,眼里的光完全消失了,美丽的眼眸彻底暗淡下去。
“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她深情地抚摸着他的脸,口中喃喃自语,如同梦呓。
说完,她在屏逸的嘴唇上深深一吻,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她缓缓躺在了他的身边,手指向上一招,棺盖瞬间合拢,将两个人一起封死在了里面。
失去了他,生有何欢?
既然不得同生,那便共死吧,反正任谁也不能拆散他们两个。
从此以后,夏之日,冬之夜,年年岁岁,永不分离!
她握着身边人的手,恋恋不舍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另一只手忽地抬起,紧握着浣梦笛所化的短剑,朝着自己的心窝猛然刺落。
生死之间,一抹影子从外面疾掠而入,砰地一声掀翻了棺盖,一下子抓住了那只手腕,猛地将里面的少女拽了起来。
“灵觉!”紫游吓了一跳,蓦然睁开双眼,失神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男子。
“你要为他殉情?”灵觉站在棺外,俯身凝视着她的脸,眉宇间掠过了一阵情绪波动。
灭掉东君之后,他将剿灭天界残余的任务交给了扶南,随后便到处寻她。恰巧,弗弗从碎云渊赶回天庭,将所见所闻如实禀告。
得知消息,他立刻动身前往碎云渊,中途却遇上了正在打斗的海棠仙子和魅婀,得知魅婀图谋不轨,他二话不说,当即出手结果了她,然后便直奔碎云渊而来。
幸好他来得及时,不然这丫头恐怕已经……
灵觉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满是苦涩。
原来,即便他和屏逸有着相同的容貌,也还是无法取代屏逸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当年那个倾慕着素霓的人,何尝不是像她这般一往情深?
只可惜,当初他错爱了那个女人……
素霓天生就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哪里及得上这丫头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