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离的一百五十六天
仇平脸色发白, 慌乱的一颗心跳个不停。
陆致让他明日午时把银子备齐,不是几百两,也不是几千两, 而是几十万两的白银, 就算是倾家荡产, 他也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不少人看到了他与陆致打赌的过程,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输家,他就算是想耍赖,也没有耍赖的余地。
仇平急不可耐,一时间起了杀心, 他是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给陆致的。
仗着两广总督仇涛是他的大伯父, 他惯是张狂,不把人命看在眼里,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陆致,这笔债银自是一笔勾销,还能反过来把陆致的财产据为己有。
想到这儿,仇平急匆匆求见仇涛。
“伯父, 您可知道陆致这一号人?”
“陆致?”仇涛脑海浮现当日在仇府见到那位年轻贵公子的场景, “我在府里见过他一面,近来你父亲与他关系不错, 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赌坊是仇家最大的产业, 也是仇家人在整个两广地区立足的根本。仇平自是不敢把输掉赌坊四成的事情告诉仇涛, 否则,先不说能不能除掉陆致, 他自己就没有好果子吃。
仇平胡乱找了个借口, “伯父, 陆致那小子心术不正, 背地里多次对您与父亲出言不逊,他接近父亲,不知到底存了什么打算。侄儿不能眼睁睁看着陆致打咱们仇家人的脸,想问您借几个人,给他一个教训。”
仇涛眉头皱起来,不耐烦的看着仇平,他这个侄儿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从他这里借人手,绝不是轻飘飘给陆致一个教训这么简单,而是会要了陆致的命。
仇涛惯是对这个游手好闲、只知吃喝嫖/赌的侄子没有好脸色,他高喝一声,“胡闹!”
“仇平,近来周大将军与锦衣卫的人都在,锦衣卫是何许人也,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广州府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锦衣卫,你还想着在锦衣卫的眼皮子下行凶杀人?
朝廷派来的官员怀疑上我了,不管陆致如何,你都给我安分一点,别给我惹事生非!
你父亲外出干正事去了,你打理好赌坊的事情就行,若是你敢惹出一点岔子,坏了我的计谋,我可不会手软!”
仇涛最后语气不善的道:“无事你便出去吧。”
仇平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被仇涛劈头盖脸一顿教训,他不忿的啐了一口。
他本打算借仇涛的手给陆致一个教训,如今这条道路是行不通了,他的父亲又不在广州府,只能靠他一个人解决。
眼看天色暗下来,距离明日午时越来越近,仇平心慌意乱,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口,就算把所有的家底拿出来,也凑不齐二十多万两白银啊!
仇平瘫在椅子上,脸色又阴又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赶在午时才摸黑从风月场所回府,夜黑风高,恰好撞见府里一群人把几十个沉甸甸箱子往外抬。
出于好奇,仇平偷偷跟在那群人的后面,想要看看他父亲和他的伯父瞒了他什么事情。他也是仇家的一份子,凭什么他不能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跟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一直到了郊外,脚下的路渐渐变得不平坦,仇平没了耐性,正想折身回去,只见那群人在一处庄子前停下。
其中一个箱子被人往里抬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墙壁,盖子掉到地上,木箱里散发着金灿灿的光,在黑夜中格外惹眼。
仇平探着脑袋,瞪直了眼睛,只看到箱子里是一排又一排摆得十分整齐的金条。
想到这儿,仇平回过神,心里有了主意,那些金条是他们仇家的,被埋在庄子里的地下,他偷偷去挖几箱子出来,谁也发现不了,还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先把这些金条抵给陆致,倒不是要把这么多的金条白白送到陆致手里,只是做个面子功夫。
看陆致的样子,还要在广州府待上一段时间,等朝廷和锦衣卫的人离开了,他便可以明目张胆的除掉陆致。那些金条也只是在陆致手里待上几日,最后还是他们仇家人的。
这不是个好法子,可仇平实在是别无他法,经过一整天的打击,他早已丧失了神智,只能先把眼下欠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的事情解决掉。
说干就干,仇平狠下心,找了几个身边的小厮,等天黑后,拿上锄头和铁锹,偷摸着往郊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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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阮亭一直派人监视着仇平的动静,听到他去了郊外的消息后,阮亭一方面派人跟着他,一方面吩咐平时把这个消息告诉许淮。
仇涛乃两广总督,阮亭并无与他接触的机会,只能从他的身边人下手。
而仇涛的弟弟仇鸾更是个千年的老狐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想要从他嘴里撬话,并非易事。是以,阮亭把主意打到了仇平身上。
先是引仇平上钩,让他应下赌局,接着收买赌坊的崔老九,让仇平输掉赌局。仇平走投无路,必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填补上几十万两银子的漏洞,到了这个时候,才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到仇涛收受贿赂的罪证。
阮亭定下计划后,第一时间通知了许淮,两人联合给仇平挖了坑,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
剩余的事情无需阮亭负责,若是能够找出十几箱子金条,再好不过。若是失败了,慢慢行事便是。
翌日清晨,甄玉棠刚下榻,就看到樱桃一脸喜色。
“怎么了?”甄玉棠好奇的问道。
“夫人,大人的计谋成功了,我刚才听平时说,许大人连夜带着护卫过去,正好抓到仇平在挖金条,不光是金条,还有十几箱子珠宝。”
朱唇勾着笑,一大早听到这样的好消息,甄玉棠同样很是激动,“太好了。”
顾不上更衣,她匆匆出去屋子,恰好撞上阮亭,她拉着阮亭的手掌摇了下,“我听樱桃说仇平上钩了,阮亭,这太好了,你的任务算是成功完成了。”
“是啊。” 阮亭噙着笑,他假扮富商之子在仇家人之间周旋,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现在总算是无事一身轻。
甄玉棠又问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呀?”
阮亭正色道:“仇涛的罪证找到了,我的身份会很快暴露,周大将军也准备出兵剿灭那些乱党,广州府要乱了。你先更衣,等用过早膳,护卫会互送着你离开广州府,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在那里等着我。”
甄玉棠愣了一下,“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不跟着我一起离开吗?”
“一旦开战,朝廷要对付的不仅仅是乱党,还有混入其中的倭寇以及仇涛麾下的势力,我身为朝廷命官,自是不能离开广州。”阮亭的大掌放在她的肩上,“玉棠,你先走,我稍后就去找你。”
甄玉棠咬着唇,过了一会儿,轻轻应了一声好。
与朝廷作对的是几股势力,那几股势力一旦联合起来,并不容易被消灭。几个月前,朝廷派了五千将士过来,最后大半死伤人马,一败涂地。这场战斗并不轻松,广州府也即将变得十分危险动荡,离开是最正确的选择。
阮亭是文官,又完成了任务,继续留在广州这个危险的地方,并非是他不得不尽的职责。
然甄玉棠明白,阮亭心里装着苍生和抱负,他不是危急关头只会自己逃跑的官员。否则,前一世他也不可能成为权倾朝野的首辅。
“夫君,我听你的话,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留在广州府也要注意安全呀!”甄玉棠盈盈冲他笑着,“我等着你安然无恙的去找我,你可不能食言呀!”
阮亭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抬起来,勾着甄玉棠的小拇指,摇晃几下,温声道:“我答应你。”
大手勾着小手,甄玉棠抿唇笑起来,算是安心了。
*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甄玉棠被护送着离开广州府,她刚出城,广州府高大的城门就被人关上了,炮火声、厮杀声在城内响起,广州这潭深不见底的水,终于变得波涛汹涌。
一部分将士剿灭乱党极其领收,许淮则带领着锦衣卫包围仇府,等着把仇涛绳之以法。
仇涛听见外面的动静,直觉发生了意外,暗道一声不好,抓起床头的匕首藏在袖子里,飞快的朝府门口走去。
看见门口立着的许淮,仇涛沉声道:“ 许大人倒是好兴致,一大早围着我仇府的大门,这是做什么?”
“仇总督欺上瞒下,私吞税银,又与红莲党私下勾结,收受贿赂,存有异心。你说我来做什么?” 许淮冷声道。
仇涛脸色一变,仍然嘴硬,“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官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你胡乱给我安插罪名,总要拿出证据来。”
那几十箱子的金条和珠宝,他藏得很隐秘,除了他自己以及他的弟弟,其他人一概不知,他的亲弟弟不可能出卖他,保不准许淮是在故意使诈。
“仇总督不见棺材不落泪!” 阮亭一身湛蓝色锦袍,手里没有拿着折扇,踱步过来。
仇涛讶异的盯着阮亭,之前他见过陆致一次,印象中的陆致浪荡不羁,眉宇间透着风流。
可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陆致,没有了玩世不恭和风流浪荡,墨眸黝黑难测,轩扬又威仪,浑身上下透着矜贵。
仇涛脸上的吃惊迟迟未消,宛若明白了什么,他指着阮亭,“陆…陆致,你竟然和许淮是一伙的?”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仇涛为官多年,与无数人打过交道,断然没有想到会落入阮亭设下的圈套。
许淮不屑的笑了一声,“ 这位可不是苏州府富商之子陆致,而是新科状元郎阮亭。”
闻言,仇涛脸色惨白,“怪不得你到了广州府没几日,就与我弟弟搭上了关系。你倒是好手段,骗了我们所有的人!”
姜还是老的辣,他又哼了一声,“就算你是朝廷命官又如何,本官没有与红莲党私下勾结,你不能无缘无故冤枉本官!”
阮亭神色淡漠,厉声道:“ 仇平与我打赌,输了几十万两白银。他连夜去郊外挖金条,原来那里还藏着几十箱的金银珠宝,都是仇总督的手笔。仇总督任职期间,敛财无度,包藏乱党,其罪当诛,你还有何颜面辩解!”
“仇平?” 恍若一棍子打在脑门上,仇涛瞬间没了精气神儿,忍不住踉跄几步,谋划了这么久,竟然是他的侄子露出了马脚。
大势已去,仇涛惨然的盯着阮亭,“本官筹谋多日,若不是你插手,这几日就要通过水路把那些金条珠宝转移出去。没想到,到最后我竟然败在了你的手上!”
在没亲眼见到阮亭之前,他听过阮亭的名字,一次是去年殿试名次出来的时候,一次是阮亭献策成功击退索延汗。
当时,他感叹后生可畏,万万不曾想,他最后折在了阮亭这个年轻臣子手上。
纵然仇涛有心利用麾下的人马杀出去,可阮亭与许淮打得他猝不及防,经过一场恶战,最终捉拿下仇涛。
仇涛被擒获,仇家人也跟着被关了起来,仇平死死的盯着阮亭,面上满腔愤恨。
鉴于事发时,仇鸾不在广州府,未免留有祸患,许淮又派出锦衣卫查询仇鸾的踪迹。
接下来,周大将军率领八千人马,动用西洋军舰,战火纷飞,成功消灭乱党。
等处理好战后事宜,在朝廷任命了新任总督过来后,阮亭一行人踏上返程。
不幸的是,逃窜在外的一小波乱党与仇鸾联合起来,为了报仇,在船上行刺周大将军。
事情发生的突然,阮亭第一个意识到不对劲,身子避过去,一脚踹飞刺向周铮心口的长刀。
可以说,能把两广总督仇涛绳之以法,阮亭是最大的功臣。这样一来,流窜在外的仇鸾自是记恨着他。
仇鸾转而把手里的刀朝阮亭刺去,经过一番混战,阮亭要了仇鸾的命。
不过行刺的势力不小,数人朝阮亭出手,他又不是武艺超群的武将,以一敌多,被砍了一刀。
清理过战场,军医给他包扎着,那一刀正好划在腹部,殷红的血染红了纱布,刀痕并不浅。
阮亭自小习武,受伤乃家常便饭之事,军医给他包扎着,他眉头没有皱一下。
许淮在一旁看着包扎的情况,“如果弟妹知道你受伤了,怕是心疼的不行。”
鸦青的睫毛半垂,阮亭微怔,他答应过甄玉棠要安然无恙的回去,如今要食言了。
*
甄玉棠被送到安全之地,她担忧着广州府的战事和阮亭的安危,然又无法打探到那边的情况,只能舒缓着情绪,做起了针线活,转移着注意力。
她准备给阮亭做一件寝衣,以此打消时间。
这一日,她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甄玉棠直起身子,是不是阮亭过来了?
她急匆匆朝外跑去,女郎衣袂纷飞,鬓发上的步摇晃动着。
在抄手走廊的尽头,甄玉棠脚步一顿,看到了走廊对面那抹熟悉的身影。
甄玉棠不禁露出笑,多日来的担忧一扫而光。
她提着裙裾跑过去,耳畔间的碎发随风微扬,眸子弯弯的,含着晶莹的光华,“夫君,你回来啦!”
她小跑着跑过去,距离阮亭两步远的距离处停下,锦裙曳地,女郎眸子里洋溢着剔透灿烂的光华,彰显着她的高兴。
见到甄玉棠,阮亭心头同样浮现着喜悦,他朝甄玉棠走近一步,把她的手包在掌里,“回来了。”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周大将军与许淮也回来了,乱党与倭寇都被解决了。”
“太好了。”甄玉棠两靥生笑,“广州府结束了动乱,那里的百姓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不远处的许淮走过来,打断他们二人的对话,“弟妹,归程时遇到乱党行刺,阮亭为了救周大将军,被砍了一刀,眼下伤势未愈,就要劳烦你好好照顾他了。”
甄玉棠面上的笑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担忧,“阮亭,你受伤了?刚才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来到京师前,阮亭也受过一次伤,那一次的伤势并不严重,他却故意装病,来博取甄玉棠的关心。
一晃眼,两年时间快过去了,他的心境有了转变,不想再用伤势来博取甄玉棠的关心。
因为关心意味着心疼和担忧,他不想让阮甄玉棠生一丝担忧。
阮亭勾了勾唇,“不过是些小伤,再说已经过去几日了,就快痊愈了。”
甄玉棠微微鼓了下腮帮子,“才不是小伤呢,被砍了一刀,多疼呀,怎么可能就要痊愈了!夫君,你别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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