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楚爸爸拦住他:“我说了不许。”
楚汛气得手发抖:“你……你真是蛮不讲理!我又没有要和你说话,你连跟妈妈说话都不行吗?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来吵你们了。”
楚爸爸说:“你有什么不能当着我面说的?”
楚汛:“好,好,那我当着你面说。”
他们就这样尴尬地站在家门口,没个椅子做,也没张桌子放东西,楚汛把手上提着的公文包打开,取出一叠文件,递给妈妈:“妈,这是我的房产证,还有过户文件,你签了文件,哪天有空告诉我,我们去办过户手续,房子给你,但我还欠着房贷没有还完,我买的地段好,和我买的时候比房价翻了一倍,卖掉以后还了贷款还可以剩下不少钱。都给你。”
“还有我的车,也转到你的名下,你有驾照,要是想开就开着去买菜,不想开卖掉也行。我三年前四十几万买的,保养的很好,不要卖的太便宜。”
他每说一句就把几份文件塞给妈妈,楚妈妈拿了一手的东西,都不知道往哪放好。
而且这也太奇怪了吧,儿子要孝顺她就算了,但现在未免不是合适的时机,为什么突然给她这些?而且她印象里,楚汛这些年在大城市里打拼下来的资产就只有这些吧?全给她了?这怎么回事?
楚妈妈问:“给我这些做什么?”
楚汛强硬地说:“我给你你就收着!最好这周内,跟我去办手续。”
楚妈妈说:“小汛,你给我说清楚。”
楚汛不想说,他要是不想说,谁都别想撬开他的嘴。
楚爸爸在边上听着,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无缘无故的,楚汛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他训斥说:“你妈妈问你话呢?别跟个闷油瓶子似的,好好和你妈妈说话!说啊你!”
楚汛别过头。
那只哈士奇和他爸特别亲热,还跟着冲他“汪汪”叫,好似在一起逼问他。
楚爸爸心里莫名地升起不祥的感觉,他不禁着急起来,迫问:“说话啊!臭小子!我让你说话!”
楚汛抬起眼,看了看满脸焦急的爸爸,被气得呼吸不稳,又去翻公文包,因为手发抖,包掉在地上,他蹲下来,都没耐心掸拂灰尘,就把包里剩下的文件抽出来,粗鲁地拍给爸爸,说:“你不是让我去死吗?我现在真的要死了,楚杉先生,你满意了吗?”
“你忤逆可耻的儿子,终于要死了!”
按理说,楚汛应该觉得畅快,最后这一次,他终于把爸爸怼得哑口无言。
但在他说出狠话的一瞬间,他望见爸爸的眼睛,突然之间,一点痛快都没有。
话都说完了。
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
楚汛转身就走。
楚爸爸还没反应过来,他看看楚汛塞过来的纸,都是什么医院报告、诊断书,他胡乱地看了几眼,尽管看不懂,但他倏地明白过来,楚汛没有在骗人。
楚汛生病了,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快死了。
他记起来,刚才楚汛和他吵架,脸色就很苍白,站得摇摇欲坠,还捂了捂肚子。
楚爸爸猛地回过神,冲着楚汛的背影喊:“臭小子,你给我回来!你给我说清楚!”
“你站住啊!你聋了吗?我让你站住!”
楚汛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楚爸爸如梦初醒般,追上去:“楚汛,你站住!”
“你别走啊!”
楚汛还是当没听见。
楚爸爸追不上楚汛,简直要急火攻心,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抹了把脸,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热泪盈眶,他追着楚汛,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喊:“君君!”
“等等爸爸!”
君君是他的乳名。
楚汛停下了脚步。
他红着眼眶,回头看爸爸。
第37章
楚爸爸这下终于愿意让楚汛进门了。
这回是楚汛不大乐意回家,被爸爸生拉硬拽地拖回家里。
楚妈妈跟着在一边干着急:“这都怎么回事啊?你们别吵了。你别骂儿子了, 你们坐下来好好谈。”
楚爸爸非常着急:“我不骂他了, 我这不是不骂他了吗?”
楚爸爸把他摁在椅子上,楚汛带过来的文件都放在桌上, 什么房子车子都扔在一旁,在医院看病的文件才重要, 他急的不得了:“你、你好好说,你生什么病了?怎么就要死了, 你说说清楚啊。”
他急到说话结巴:“我看不懂, 医、医生写的这个是什么意思?就是你肚子里长了什么不该长的东西吗?”
楚汛别扭地说:“你要是看得懂你就可以去当医生了,你当然看不懂。”
楚爸爸好气啊:“你这个倒霉孩子, 到这份上别气我了好吗?我看不懂才要你解释啊。”
楚汛觉得鼻酸,眼泪快要涌出来了,他不停地深呼吸,抑制住哭泣的冲动,说了一段楚爸爸依然听不懂的医学术语和句子:“……反正,医生我最多再活三四个月。”
楚爸爸说:“没有办法治吗?”
楚汛:“治不好的,不然叫什么绝症,顶多拖延一下病情, 多活几个月。”
爸爸和妈妈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给惊呆了,爸爸颓唐地坐下, 像是被吓得失了魂,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冷静下来:“你……你去看了几家医院?会不会是弄错了?”
楚汛报上医院的名字:“都是正规医院, 我查了两次,找的专家,不会有错的。”
楚汛把眼泪忍了回去,低声说:“爸,妈,你们不用这样,反正人迟早要死的嘛,我的遗产都这些,都给你们,你们好好过日子。”
楚爸爸巴巴地说:“不行,才两家医院,我认识个姓郑的叔叔,我以前的学生,你还记得吗?他也在x城的大医院当院长,我给你问问你这个病哪里治最好,说不定是你看病的那个医院不擅长治这个病,很多医院都是自己擅长的科室厉害,看别的病一般。我们再多看几家医院,不能等死啊。”
楚汛摇头:“我不想看了,我不想那么痛苦,我不要治疗。而且,我没钱了,我把我的存款都花光了。”
楚爸爸老泪流了满脸,实在按捺不住,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你没钱,我有啊,你问我要啊,我都给你。”
楚汛忽然就忍不住了,跟着爸爸一起,泪腺像被开了闸:“很贵的,就是烧钱,你就一个穷教书的,还整天接济这个那个学生,叔叔姑姑也仰仗着你给钱,你那点积蓄和养老金顶个屁用!就算是我卖了房子车子也不一定够。”
楚爸爸毫不犹豫,几乎是骂着大喊出来:“你别担心这个!我和你妈妈把房子卖了,我去借钱,去求人,就是砸锅卖铁都得治!”
楚汛微微动容,但还是摇头:“没意义的,爸爸,别治了。别到时候人财两失,我死了,你没钱还欠债,什么好都没落着。不如留着钱,给你们养老,过得舒坦一点。要是觉得难过,要么再收养个孩子。不要……不要像我这样,总惹你们生气。”
楚爸爸说:“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可能过得舒坦啊,我就你一个儿子。”
楚汛笑了下:“你刚不还说楚小胖是你小儿子吗?”
楚爸爸哇哇地哭:“那不是、不是开玩笑的吗?”
楚爸爸抓着楚汛不放:“爸爸明天就带你去多跑几家医院,我们努力治病,我不放弃,你不要放弃,知不知道?”
楚汛哽咽着说:“真没得治的,爸爸,我查过了,全世界都没有病愈的先例。”
楚爸爸犹不死心,斩钉截铁地说:“那你就当第一个!”
爸爸倒没骂他,楚汛却像是被震住,愣了愣,吸吸鼻子,没说话。
楚爸爸说:“我从小就教你不能害怕困难,你是怎么记得?我楚杉的儿子什么时候是个孬种了?你和我吵架的时候不是很有胆量吗?还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就是喜欢男人!现在又理直气壮地就是要去死!你死都不怕,你怕什么治病啊?”
楚汛的眼镜镜片上因为哭泣而蒙上水气,他摘掉眼镜,抹了抹泪水,非常委屈地说:“是你们都不要我……我不知道该为谁活下去。”
楚爸爸瞬间哭崩了。
爸爸拉着他的手,大哭,这么个五十几岁的大老爷们,平日里严肃正经、不苟言笑的老教师,哭得狼狈不堪,楚爸爸什么执拗都放下了:“君君啊,对不起,是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楚汛看到爸爸这样哭,以前对爸爸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他倒没哭哭啼啼的,只是有点哽咽:“你不是高血压吗?别哭了,到时候你也病倒了,我该怎么办?哭什么啊,我都没你哭得凶,是我生病,还要我安慰你,你好意思吗?”
“妈,你劝劝爸。”
楚汛转头,看到妈妈,妈妈也满脸泪水,哭得难以自禁,但和爸爸哭得超大声,妈妈半点没哭出声,但看着也是快崩溃了。
那只哈士奇看到大家都在哭,趴在旁边,耷拉着耳朵看他们,好似也很难过,蓝色的眼镜泪汪汪的,眨巴眨巴眼睛,喉咙里发出“嘤嘤”的声响。
楚爸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爸爸带你去治病,没事的,啊,肯定能治好的,不要怕,勇敢点。”
楚汛哭着哭着,看爸爸哭得那么丑,笑了:“我不怕,好,我去治病,你别哭了。你哭起来好丑啊。”
楚爸爸哭着说:“你这个臭小子,还笑话我丑。”
楚杉是返聘的老教师,他带的高二,课本来下学期还要继续教书,但他哪还有这个心思,他可不是那种报纸上夸奖的能为了工作和学生忍痛错过亲人最后一面的,他直接和学校辞职。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孩子重要。
他唯一的儿子都要死了,他可没心思再管别的了。
楚汛说他只剩下三四个月的命,应该按天来计算,都不知道有没有三位数,过一天少一天,刻不容缓。
楚杉彻夜没睡,这怎么可能还睡得着,他当天就把能找的关系都找了,根本等不住,找好了认识的医生,是他以前教过的学生,在省会某三甲大医院当副院长的,关系一直不错,对方也仁义,二话没说就帮他,推荐合适的医院和医生。
然后还找了房产相关的朋友,他打算把房子卖了。
还是楚汛拦他:“爸爸,你冷静点,先卖我的房子,好吗?我的房子比较值钱,你别那么着急。”
其实他是觉得,要是自己死得快,爸爸就不用卖房子了,就算他死了,爸妈起码有个房子养老。
但楚爸爸不依:“到时候再卖就来不及了,先挂着,才能找个好卖家。”
隔天爸爸就照着学生介绍地带楚汛去外地看病,爸爸妈妈把他当成易碎品般,连车都不让他开,要他坐在后座。
楚汛觉得自己没那么虚弱,可还是顺从了父母。
隔天一大早就出发,紧赶慢赶,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在中午前赶到了医院,楚爸爸的学生已经和专家打过了招呼,加了号,他们过去,没歇一口气,风尘仆仆地直接去门诊处见医生。
第38章
看病的程序每个医院都一样。
候诊室挤满了人,不但座位坐满, 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楚汛来见的林医生很出名, 慕名而来的病人来自五湖四海,必须提早一星期才能挂到他的专家号, 要不是楚汛找关系,还没办法加上号。
这世上没人喜欢看病, 个个头顶都愁云密布,按捺烦躁地等待, 捧着手机消磨时间, 蓝光罩脸。
他们到的时候十点,还得等, 他们加号,排在二十一。
没座位,站着等,过了一会儿,爸爸巴巴地喊他:“君君,这里有座位,过来,你坐着等。”
楚汛看着生了白发的父母, 哪好意思自己坐着,让爸妈站着, 说:“爸,你坐吧,你开车那么久, 你比较累,坐下来休息下吧。我还好,今天没有不舒服。我没那么虚弱。”
两人推来推去,楚汛瞥见旁边有个拄着拐杖、满头白发的老爷爷,转头扶着他说:“爷爷,你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