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通道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夏玲也不见了踪影。
    被空间裂缝吞噬，也就意味着粉身碎骨。
    啾啾也哀鸣一声，惊动了吴邪。
    “啾啾，夏玲她……”
    吴邪哑着嗓子，艰难地开口：“她还活着吗……”
    “啾——”啾啾乌黑的眼睛望着吴邪，眼圈旁的一圈毛羽都濡湿了。
    吴邪渐渐明白了它的意思。
    他曾想过，自己的这些同伴，会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最大的可能，是战死战场吧，但总不会马革裹尸。
    吴邪想，自己总会为自己的这些同伴，做好身后之事。
    不能生前活的这样辛苦，死后还不能有个安息之地。
    末世之中，尸体遍地都是，无人安葬。
    想起老一辈的话，这样没有人安葬的尸体，死后只是孤魂野鬼。
    吴邪不想这些自己的同伴也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不管条件怎样艰难，总要给他们一个安息之地。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可是吴邪，没有想到，夏玲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
    不是战死，光荣了却这末世的荒唐。
    而是为了自己和青萝，在最后一刻，已经看到光明的前一刻，落入了空间裂缝之中。
    明明已经看到了希望，明明早一步就不会有事，如果自己在出来的时候就提醒她……
    吴邪跪倒在地，痛苦地闭上眼睛。
    脑海中回想起，在进入通道前，夏玲同自己说的话——
    “这里没有第二个人了，不是吗？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而且，我觉得救人会更加危险啊，该是我为你担心才对。”
    “夏玲……稍有不慎的话，你可能就会……”
    “如果那样的话，你会一辈子记得我吗？”
    “说什么傻话，你失败的话，我也会去陪你啊。”
    “那也不错。”
    吴邪怔怔看着地面，她说，如果能死在一起，那也不错。
    夏玲，原以为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死也不过是死在一处。
    可是现在，我却连你的尸首都无法去找寻。
    那些埋在心底深处，不知名的情愫渐渐破壳发芽，成长的阵痛让吴邪几乎呼吸不过来。
    脑海中闪过夏玲的音容笑貌，初次见面，夏玲邀请自己和阿凡与之同行，却被自己拒绝的时候。
    “诶！我们好心好意跟你们一起，你这人怎么——”
    她竖起眉毛，眼睛瞪大，三分英气三分嗔怒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仿佛一切都还在昨日。
    和现在的她不同，吴邪记得很早以前，夏玲还不是这么沉默寡言。
    那个时候的她，跟她英气十足的外表一样，性子烈的很，说话更是不像小女生一样，颇为些抑扬顿挫的意思。
    嘴上没把门的，肚子里有什么就揣什么，说起话来噼里啪啦，节奏很快，快人快语快性子。
    吴邪那个时候招架不住她，时常要躲着她。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人开始沉默，越发稳重起来了？
    当紫晋山庄面临险境，度过一次次危机渐渐发展起来，当他对夏玲信任并且委以重任……
    当他那时为了方婳，一意孤行丢下众人寻找魔鬼藤……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替自己，承担了一部分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和压力了吧。
    甚至……吴邪想起她脸上的刀疤，那也是自己的疏忽……
    一个女人，总归是爱美的。
    她顶着那样的伤痕，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再后来，自己离开紫晋山庄期间，一度流言飞起，山庄面临着很多威胁。
    他也是后来听说的，夏玲以铁血手段，镇压住了那些闹事的人。
    她面无表情地收割着生命，别人畏惧她，背后咒骂她，却不知——最初的她，单纯热烈，莽莽撞撞，只是个小女生啊。
    那些人怎么知道，你只是个渴望妈妈怀抱的小猫呢？
    吴邪苦笑着。
    夏玲骄傲的哼声，夏玲高高抬起下巴骄纵的样子，夏玲抿着唇一言不发看着他的样子，夏玲面无表情屠戮的样子……
    这个束起高高马尾搭在后肩，英气十足的女人，不知不觉已经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同时，也牺牲了那么多东西。
    她也会害怕惶恐，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却为何凭白承担这么多东西。
    都是因为自己，不是吗？
    可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吴邪鼻腔酸涩，他甚至……几乎没有回应过夏玲的感情。
    以为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但是，真正付出的那一方，是夏玲吧。
    她给了自己全部，自己给她的，却是以其他人无异的东西。
    实力也好，装备也好，吴邪忽然觉得，自己侮辱了那个骄傲的女孩子。
    偶尔身体上的触碰，就足以夏玲惊喜惊讶，让她失魂落魄，可自己却像是施舍一般，以为是自己给了她温暖。
    实际上，到头来自己才是最过分的那一个。
    吴邪伸出拳头狠狠朝脸上挥了一拳，他咒骂着自己：“吴邪，你真是个令人恶心的自私鬼！”
    捂住胸口，吴邪几乎承受不住来自心脏的疼痛，他歪着头失神地喘着气，压抑不住哽咽。
    “夏玲，回来吧……”
    吴邪喃喃道：“如果你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从裂缝中逃生，如果你还愿意再回来见我……”
    那些压抑的情感，那些不自知的情愫，汹汹涌来，巨大的悲凉感席上心头。
    吴邪盯着前方某个空洞的点，凄惶一笑。
    他到底在追逐些什么呢？
    到底为了什么，以至于眼前的美好全然没有看见？
    他抬眼看着被自己轻放在草地上，昏迷的青萝。
    因为方婳……最初给自己心动感觉的那个女孩。
    因为她给自己的美好和慰藉，让她的身影在自己心中不可磨灭。
    可是，她大概意识已经泯灭了吧。
    或者说，和青萝融为一体了？
    那么眼前的人，究竟是青萝，还是方婳？
    他对青萝的不舍，对青萝的关心，是因为方婳，还是……青萝？
    吴邪看着地上躺着的青萝，有那么一瞬间目光冷硬。
    但是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渐渐柔和，饱含着悲伤和无奈，从她身上移开了目光。
    他忽然不确定了，自己一直以来那个心中住着的人，有没有发生变化。
    但那颗名叫夏玲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再也无法磨灭了。
    “如果你能回来……”
    吴邪望着夏玲消失的方向，后面一句话呢喃细语，消逝在风中。
    如果你能回来，我再告诉你，我想说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