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近来经历的锤炼，吴纸鹞已经炼成了一颗铁打的心，江恒远的猜测没能在她的心里激起半点波澜。
    江恒远眉头拧得快要打结，吴纸鹞却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肯定不简单咯，保不齐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仙人呢。你们这里的凡人不都喜欢找神仙撑腰吗。”
    “那你还敢这样对待这个人？”江恒远瞪大了眼睛，看吴纸鹞的眼神仿佛在说吴纸鹞才是那个疯子。
    吴纸鹞倒是没有这个自知之明，抿了抿唇，道：“害怕已经迟了，再说了，我这仙人坟都刨开了，还在乎那个？”
    这种破乖破摔的想不开行为超出了江恒远的接受范围，他捏了捏手，心中暗下决心，以后绝对要尽量避免和这人来往。
    江恒远不再说话，吴纸鹞却还挺不住嘴，她瞥着江恒远道：“你有跟我废话的功夫，不去帮帮你的师父？你师父现在可是一个人呐，还是不死不活的那种。”
    这话正戳在江恒远心上，杨絮无的事一直梗在他心上，吴纸鹞一提他就又泛起了纠结。“我师父……我要杀了我师父。”江恒远说，“不管怎样，我都会杀了我师父。”
    吴纸鹞盯住了江恒远，看了好半天之后叹了口气，“算了，大概是剧情作祟吧，你这么坚定地想杀他也是正常。”
    “什么？”江恒远不解。
    “我说这都是命啊。”吴纸鹞说，“生生死死都是命啊。”
    江恒远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去管这个说话奇奇怪怪的人。他的视线飘到了杨絮无那边，那里的铁器相撞声已经开始停歇了，想来杨絮无那边也到了尾声。
    江恒远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仙人冢里的仙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啊？”
    吴纸鹞也不管这话究竟是不是对自己说的，听到之后就接上去了：“谁知道，这些方块块我都进过，别说仙人了，仙人骨灰都没见到。怕不是最开始就是个幌子，为的就是骗你和我这样的傻瓜来作死。”
    江恒远被吵得有些头疼，轻瞥了吴纸鹞一眼，没再说话。
    此时远处的声音已经完全停下了，江恒远心中一坠，提剑奔了过去。吴纸鹞一直盯着江恒远，见江恒远动了，她也立马追了上去。
    现在天色大亮，杨絮无的身体就像一片飘渺的纱，在灿烈的冰冷日光下任风卷动，仿佛下一秒就会飘散一般。吴纸鹞抢在江恒远前面扶住了杨絮无，但二人碰在一起没多久，吴纸鹞就被一股蛮力击中了。
    那蛮力是从杨絮无身上传来的，吴纸鹞只觉得有一道闪电顺着自己扶杨絮无的手窜入了自己身体里，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但她却没法甩开杨絮无。
    江恒远见吴纸鹞面色不对，立马抄起手上的剑鞘劈向了二人，硬生生将二人分了开来。吴纸鹞一下子卸了力，倒在了地上。杨絮无也受到了不小的创伤，他现在本就是个不耐打，江恒远刚刚那一下又完全劈在他身上，这一下子让他的身形变得更加不稳定了。
    江恒远拽起了吴纸鹞，带着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吴纸鹞还在犯迷糊，两条腿都止不住打颤。但她却来不及怪杨絮无，扯着江恒远就道：“这些天的修养让你师父恢复了灵力，他怕是会把我从这幅身体里驱逐出去了。”
    听到这话，江恒远立马背起了吴纸鹞往后撤。但这一疏忽暴露了杨絮无的后背，他们后面的杨絮无拖着还不稳的身形冲了过来，直直落到了吴纸鹞背上。
    吴纸鹞叫都没能叫得出来，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江恒远的肩膀。江恒远肩上猛地一痛，但这疼痛很快又平息了下去。他顿时反应过来，旋即甩下背上的人，然后拔剑、转身，对向了后面的杨絮无。
    杨絮无无声落地，他单膝跪在地上，低头平复着自己的吐息。面对这种绝佳的下手机会，江恒远却没法下手，他僵在那里，似是在害怕又似是心有顾忌。
    不消片刻，杨絮无恢复了常态，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向江恒远。江恒远想往后退，但两条腿却僵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絮无逼近自己。
    杨絮无被劈过的那只手还没有恢复，下意识抬起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痛色。但他并没有收回去，十分坦然地用那只伤手劈向了江恒远的脖子。江恒远根本没有反抗，软软得倒了下去。
    ……
    吴纸鹞的魂魄说到底仍旧只是普通人的魂魄，脱离□□之后就变成了混混沌沌的游魂。杨絮无慢慢走近她，修长的手指间慢慢升起一绺灵力，他抬起了手，将手指点向了吴纸鹞的眉心。但那指尖在吴纸鹞眉心悬了好久都没落下去，他本想毁掉这个侵占了自己身体的不速之客，但最终还是迟疑了。杨絮无收了手，将吴纸鹞的魂魄收进符里装了起来。
    此时还站着的就只有杨絮无了，他抱起了地上的江恒远，把江恒远带到了远离坟冢的地方安置好，然后又折了回去。杨絮无对那仙人冢很是执着，明明自己已经受伤，但仍旧没有离开的打算。他站在仙人冢之下的阵法中，仔细端详起了头顶的方块。
    那些飘得高高的方块投下了大片的影子，而那些从镂空处射下来的光柱又在这影子上路“画”出了一块块怪异的光斑。杨絮无眉头一凛，眼神瞬间变冷。他掐了一道手诀，然后抬手指向了头顶的坟冢，那静止的坟冢立马就随着他的手动了起来。
    古老的坟冢随着转动发出了沉闷的低鸣，随着转动，原本杂乱无章的花纹竟然也开始跟着重整了。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久到东出的太阳都移到了正头顶。
    仙人冢已经完全被恢复，上下的镂空处连通了起来，投下的日光少了阻拦，让杨絮无脚下的光斑变得更大、更完整了。这法阵得到了完善，周围顿时金光四起，把杨絮无照得通透。杨絮无艰难得睁着眼睛，看向了头顶的仙人冢。一道曼妙倩影慢慢从仙人冢中落下，如一片羽毛，轻柔地落向了杨絮无。杨絮无想伸手去接，但他的手已再难抬起。
    人影落到了地上，那是一个女子的身体，女子没有吐息不似活人，但周身弥漫着强大的灵力，其灵压之大，直让杨絮无都感到窒息。
    杨絮无脱力地仰躺在地上，先前装在身上的那道符咒却自己掉了出来。杨絮无没有想要阻止，平静地看着符咒中的魂魄飘入了那具女子身体里。魂魄和身体完全融合的那一瞬间，四周的金光就瞬间熄灭了，头顶的“坟冢”也跟着黯淡下来。看着这样的变化，杨絮无竟笑了起来。他使出了仅余的一点力气，举起了还在颤抖着的手。空中飘着的方块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它缩成了巴掌大小，然后落到了杨絮无的手心。
    得到了那个方块，杨絮无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天地陷入了彻底的宁静，只余下寒风在林间来回穿梭，咻咻的声音虚虚实实，将周围衬得十分静谧。
    ……
    不知过了多久，荒草中坐起了一个人，那正是先前从仙人冢中落下的女子，只是这时她的身体里已经是吴纸鹞的魂魄了。
    吴纸鹞从地上一跃而起，上上下下好好地打量了自己一番，确认自己胳膊腿都还在之后才开始去看四周，不料一抬头就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杨絮无。吴纸鹞连忙后退，担心这人会突然跳起来弄死自己。
    不过她这算是多想了，杨絮无此时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完全不是站得起来的样子，更别说弄死她了。
    吴纸鹞松了一口气，坐回了地上。魂魄脱离身体之后她还是有意识的，坟冢中落下人影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预感，进入这□□之后她也不觉得震惊或者不适，仿佛这□□是上天早给她安排好的一般，极其地合适。吴纸鹞仰面躺在没过小腿的荒草地上，感受着温热的土壤渐渐归回该有的冰冷，不安的内心渐渐恢复了平静。
    北国的天很静，没有云也没有鸟，透着点死气，总是能让人心生敬畏。吴纸鹞仰面看着这天空，心中却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她抬手搭上了自己的脖子，血管平稳而温热的跳动让她忍不住想要大笑。这种死了很久、没什么人际关系要维护、很好用的身体居然能让她感到如此愉悦，这是她没有想过的。
    “那个带着活死人的小子跑了。”就在吴纸鹞沉溺在喜悦中而无法自拔的时候，躺在一旁的杨絮无突然打断了她。
    杨絮无握着右手小臂坐起了身，面色还是很苍白，他冷冷地望着吴纸鹞，又道：“快去把那人追回来！”
    “为……”
    “没有为什么！”杨絮无严厉地打断了吴纸鹞，“那人是西疆旧主之后，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灭凌国、收北地，放他走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