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说完，白鹊便立马有了顾忌，不再像先前那般趾高气昂。我们已经下到了坟墓深处，周围的黑暗早已重如浓墨，连白鹊身上的光都被黑暗吞噬得越发暗淡。此时，我已经能直视他的脸了。光芒褪去，白鹊的脸便失去了遮挡，我也终于能看清他的神情了。
    白鹊的容貌很是年轻，看着就是个十四五的少年，也不是很会藏匿心中的想法，听到我的话之后，他的担忧和愁绪就立马摆到了脸上。
    那张稚气的脸看着我，秀气的眉眼澄澈而空灵，一副让人不忍欺凌的纯洁模样。我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但柿子总得找软的捏，此时最好拿捏的角色就只有这把剑了。
    “你老实交代，我绝对不会为难你。”我说，“我绝对不食言。”
    白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松了嘴。
    “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居心叵测的人。我是想要你打穿整个坟墓，但我绝对不是为了害你。这这坟墓实际上是一个法器，误入其中的人会被困到死，但如果打穿这里，我们便能唤醒它，从而给它洗髓，进而让它重新认主。我那个前主人生前对麒麟命数颇有研究，依他的性子，他死后也肯定会把那些东西带在身边的。先前你也听说了，麒麟会被这个坟冢吸引，这更证实了我的说法。我的那个前主人在死之前绝对留下了什么秘密，等着各位麒麟星去解开呢。”
    “解开你主人的秘密又有什么结果？你就不怕这是你主人设下的圈套？故意放出诱人的消息，引来那些所谓的麒麟星为他而送命？就像你主人那个叫曹望息的徒弟一样？”
    “你这话有些强词夺理了，”白鹊有些生气，“不论我那前主人究竟都做过些什么，他至少还会为这与他无关的苍生放弃自己的胜利、牺牲自己的大好仙途。以他的实力，若是想要哄骗几个你这样的人为自己送死，难道还用演那样惊天动地的苦肉计？”
    嗯，虽然这道理讲得有些牵强，但也不是完全讲不通。只是，我搞不懂，这个神仙临死前的处境应该相当狼狈才对，那样的情况下他怎么还有心思和余力去想跟麒麟有关的事？他不应该一心一意扑在怎么搞定自己的那一堆剑上吗？
    “听你说话的语气，你好像并不厌恶你的主人。”我问白鹊。
    白鹊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情绪回我道：“我是不厌恶他，但也仅仅是不厌恶而已，这可远算不上喜欢，你可千万别做什么错误的联想。”
    说完，白鹊身上的光芒就又暗了几分，他转过身，背向了我，然后脱下了自己上身的衣服，露出了布满灼烫伤疤的后背。
    “我这一身伤，全拜我主人所赐。千万年前，我还只是一个人类，我那主人也不过只是一个将将飞升的普通修仙者。当时，北国和西疆大战，战势焦灼数年，直到西疆求得了一个仙人相助形势才开始扭转。在北国即将被灭之际，北国之主也开始向仙人求助。至此，一场人类之间的寻常战争，终于演变成了神仙之间的灭世之战。”
    “北国之主要求我的主人不惜一切代价赢得战争，在那种人力物力耗到极致的情况下，为了战争的胜利，我的主人只想到了铸造非人军队这一条路。然而练成非人军队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达成的事，为求速成，我主人在北国挑选了一千个活人，用这些活人练成了一支军队。许多人都在炼化和战争中被毁了，剩下的都是阴差阳错成为真正非人军队的人……不对，是剑才对。”
    白鹊慢慢穿好了衣服，重新回头看向了我，他继续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并不是我的主人，我主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国，身为北国人，我无法去责怪怨恨他什么。但是，我也有私心……”
    同一件事被不同人说出来就有了偏差，先前我一直以为那场战争纯粹是两个神仙作死，现在再看，人类好像才是那场战争的罪魁祸首。
    不过……
    虽说人类和修士之间的雇佣关系相当常见，但是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一个神级修士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被一群凡人牵着走，最后甚至还豁出了自己的命和全部修为，这简直匪夷所思。
    “你的主人就这么听人类的话？他自己恐怕也对西疆的那位神仙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吧。”我问。
    “北国之主自然不是随便找的神仙，”白鹊点头，“当时便有传言说北国仙人山岚枭与西疆仙人问穹鸠是水火不容的敌人，西疆求得的那个神仙就是问穹鸠，而我的主人正是北国山岚枭。”
    说着，白鹊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北国和西疆之间的战争不过是人类之间的小打小闹，除了战争双方，整个天下没人在意过。哪怕后来战火波及整个天下，也少有人关注两个战争发起人。哪怕是山岚枭的那些个徒弟，在他们眼里，这场战争也只是两个神仙之间的纷争罢了。”
    这些事我从进入北疆起就一直在听，缝缝补补越听越完整，也越来越觉得头疼。人呐，太牛逼也不行，肆无忌惮，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殃及无辜人不说，还总动不动地就搞出些个他们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玩意儿，然后在天下所有人的脖子上都悬上一把刀。哦，不对，这件事里悬着的可远不止一把刀。
    我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问出了他迟迟没有回答的、最重要的问题：“所以呢？麒麟在这些事里又占着什么位置？”
    “麒麟……”白鹊语气渐渐变缓，“麒麟的事我也只是听说，毕竟我并不是从最开始的时候就跟着我主人的。”
    白鹊并不是在说谎，对于他的那位主人来说，他只是一件战争武器，还是中途加入战争的武器，对于他来说，最了解的事恐怕也就只有那场战争了。
    “但你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吧？”我道，“你说不出来的话，我可是要撅折你的哦，你给我想清楚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虽然脾气大，可被吓住之后还是会变老实。我这么“友好”地一提醒，他就立马认真了起来。
    “战势失控之后，我的主人不顾北国之主的反对，主动向问穹鸠投了降，然后带着我们这些剑藏了起来。后来的几年里，他就一直在寻找麒麟星，希望借助麒麟星的力量拨乱反正，弥补自己的过失。但麒麟星千百年难得一遇，直到他死，他都没能将五颗麒麟星找齐。”
    我不是很明白，这两拨人挑起的战争跟人家麒麟星又有什么关系？哪怕麒麟星真的有逆天之能，但对于已经造成的伤害，麒麟星又能做什么？依刘仁和所说，我就是麒麟星降世，但我不觉得自己有反转过去未来的能力，也不觉得自己能让那些牺牲的人起死回生。
    似是看出了我的质疑，白鹊又继续解释了起来，他道：“我主人说过，麒麟星要么有经天纬地之能，要么有万人之上的地位，只要他们出现，就必然会在整个天下掀起波澜。他想把麒麟星找到，然后将麒麟星封在这里，以保天下万世太平。”
    ……
    我用我仅剩的智商好好地捋了一下这其中的因果关系，然后得出了一个相当肯定的结论：这个叫山岚枭的神仙跟他的一众信徒一样，都是实打实的疯子！
    这叫什么事？一个神仙大佬犯了错，差点灭了整个人世，悬崖勒马之后为了弥补错误就去找另一群“有掀起波澜潜力”的人发泄自己的内疚和正义感？我可去他妈的吧！
    “你的主人最后是怎么死的？”我问，“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他得了善终了。”
    白鹊看着我，震惊的神色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你这人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恶劣了。”说罢，他长叹了一口气。
    得知那个大神的所作所为之后，我连带着对这把剑也有了不好的感觉，也懒得再跟他说什么弯弯绕的漂亮话了。我道：“我这人再怎么不是东西也不会对无辜的人说混账话、做混账事，我觉得你和你的主人都没有对我指指点点的资格。”
    白鹊居然跟我生起气来了，他拧着眉头看着我，对我道：“所以我说你这人的性子恶劣！你看似一直都在做好事，但从头到尾都只是率性而为罢了，你可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多做半分设想？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什么目的不明的高手呢，但实际上你不过是个毫无目的的愣头青，被人卖了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挺聪明是吧！你看看你自己，你又有资格去指点别人了？”
    到底是个活了上万年的老物件，这白鹊的口条是真的不错，居然还能找出话来堵住我。
    我心里的暗火顿时更烈了几分，“你看得透彻，你目的明确，还是不是被人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话说得再好听，能改变你们鱼肉人命之后还企图专嫁恶名的事实吗？你那个主人做了应该下地狱的事，结果却没那个胆量承担后果，先给是自己草了个忍辱负重的虚假形象，又找了几个所谓的、可能威胁人世的人出来吸引世人的恨意和偏见。你心里对这些事一清二楚，结果还要替你那主人说话，这在正常人看来就是又蠢又毒！”
    “我觉得自己聪明？呵，比不上你觉得自己正义来得让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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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并没有忘记主角曾经靠骂“主角”吸粉十万。论口条，白鹊在主角面前就是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