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
大夏国东北部海岸线绵延不断,向大陆内部凹进,形成了良好的船只港湾。
虽然官方并不重视这里的建设,毕竟,东北部并无其他国家。而同外域蛮夷的稀少交易,也无法带来很大的收益。
在东南邹泉郡城得到发展,并建设了大量大大小小的良港之后,此处更是闲置下来,仅剩下零零散散的出海捕鱼的船只,以及从外海来的贸易船只。
王叔的船只今日收获并不是很多,船尾的渔网内,稀稀疏疏的几条仍然在蹦跳的小型鱼。
“叔,天快黑了,今天就到这吧?”船上的帮工观察了下天色,有些无奈地问道。
王叔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在撑杆上拍动。天黑后,船只的航行便不甚方便,更何况这是一只小船,不像大船一般携带了许多照明装置。
他仿佛下了决心,“再等等,再下次网。”
“好嘞!”帮工利落地回答。
此时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日头半落不落地挂在山头上,暗红色的光撒在水面上,伴随着微风拂过,吹出波光粼粼的样子来。
树林里影影绰绰的影子映在水面上,被慢慢深入的渔网给扯破。
王叔耐心地等待着,手里火折子燃起土眼,眼望着如血夕阳,眼尾的皱纹叠起,如同鱼尾一般,
太阳终于完全落在山头后面,仅剩下不太明亮的天光,王叔把手中的烟梗丢掉,朝一旁吩咐道:“收网。”
“是。”
帮工利索地将拴在船尾的渔网慢慢拉起,因为忽如其来的重量被拉长。
“叔!你快来帮下,好像有大家伙!”帮工感觉到手上重量不同寻常,喜不自胜地朝前喊道。
王叔当时便不淡定了,毕竟这事关全家生计,利索地走过来,帮着他拉起网。
先是几条小鱼映入眼帘,紧接着,是一片黑色。
海草吗?不,不是。
王叔迅速在心里做出判断,手上不停。
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被勾在渔网里,付出水面!
王叔瞳孔猛地放大。
那是一个人!
手上动作伴随着渔网的上升愈发加快,他喊道:“快些!说不定还没死!”
“好!”帮工也反应过来,或许是个落水的人,只希望他运气能够更好些,救上来还有气。
渔网被拉到船上,哗啦啦地流下许多水,鱼儿因为难以呼吸而在船上不停蹦跶。
一个少年在甲板上躺着,不知是死是活。
王叔迅速将渔网扯开,将少年翻过来,双掌合十覆盖在他胸口,规律地按起来。
“叔,还有救吗?”帮工紧张地问,用手中白布给他擦汗。
“不一定。”
少年忽然呛了几下,发出有些痛苦的喊声来,他猛地吐出几口水,随后,睁开了眼睛。
那追着他的巨大鱼类已经不见踪影,有别于海底的,无边无际而绝望的黑,这片点缀着稀疏星点的天空,显得可爱极了。
李星缓慢坐起来,他迅速地观察周遭的环境,发现一个利落的中年人,正半跪在他身边,同他对视。
他的大脑仿佛因为水而生锈,伴随着一股尴尬的气氛,一时间却是愣住了。
“咕咕~”于是他的肚子,不合时宜而巧妙地缓解了这层尴尬。中年人于是笑了起来,说了句方言,脸上带着做了善事以后,自然而欣喜的笑容,朝船上的包裹走去。
很快,两块窝窝头就塞到李星手里,他也不顾这玩意凉的慌,大口就着淡水啃起来,帮工发出爽朗的笑容,也不因为双方语言不通,唱着当地的船工哨子,划桨归家。
两天后,李星坐在窄小的木床上,对着壁炉里的柴火出神。
那日归家后,即使不晓得他的来处,王叔还是非常热心地给他安排了个住处,让他安顿下来。
并且在李星以一颗不大的珍珠酬谢他的救命之恩后,这中年男子更是在极大的震撼后,表达了万分感谢,并将原本由家主居住的主卧室让出来,将他诚恳而不可抗拒地安顿进来。
在找来村里走南闯北的小伙子,同李星交谈后才晓得,原来他竟然是南方人士,却不知为何跨越千里来到这东北方的小乡村。
而李星也晓得了,自己竟然来到了位于大夏东北的林纪郡,此时正是个临海的小乡村,不由苦笑道:“都是命!”
他伸出左手,手腕上的红色饰品在火光下
反射出好看的光彩。
李星心中暗道,还好自己跑的快!
那日离开岛屿后,李星一脸茫然地环视着周围,一望无际的大海。
没有地图,没有指示,仅有天空中正高悬的太阳照耀着他。
他无语之时,忽然看见船头,一个小魔法阵散发出元素波动来。
那是一个蓝色的箭头,如同水箭一般流动,指向一个方向。
李星泪流满面:爱丽丝果然没有坑我。
但是他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元素能力,或者说,对于元素的感应能力,仿佛消失了。
不,应该是说被极大地压制住,他完全感应不到火元素,土元素的存在,即使在海上极其丰富的水元素,也只能在他的召唤下,缓慢地推动船只,朝着既定的西方前进。
不是吧!?这么慢的速度,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大陆上?
李星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又看看床板的船桨,感觉脑袋已经转不动了。
很快,在船上生活两天后,李星已经变得同野人一般:
满头乱发凝结在额头上,身边的干粮虽然充足,然而李星只觉再也不想见到这些黄色的食物。
虽然可以通过召唤水元素,来补充淡水,然而极其稀缺的感应能力,仅能保证李星在生存线上生活,用来洗澡和漱口,实在太过奢侈。
此时,他正盯着远处,不断飞跃而出的鱼儿,脑海里,出现冒着香气,散发出诱惑力的美好场景来。
因为爱丽丝提前的警告,李星对于这片海域里的所有生物,都怀抱着警惕远离的态度。
然而此时他已经被这活跃鱼儿的身姿所迷惑:这种小鱼儿,应该没事吧?
他将身上点缀着些许盐粒的外套脱下来,由着船向那边驶去。
“嗯!这样!”
李星稍微咬舌,手上动作极稳,就瞅着条鱼儿跃出的瞬间,用手中衣裳迅速地兜住了!
抓到了!李星喜不自胜地将它放到船上,正欲仔细看看时,只见它的小鱼眼,发出亮闪闪的光。
“呱呱!!”这鱼儿突然间发出雷鸣般的,如同青蛙王者的叫声,李星大吃一惊,正疑惑这玩意如此奇特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元素波动逐渐靠近。
什么东西?!
李星既惊又怕,船只不知道被什么巨大的生物在海底下顶动。
船上的小鱼仿佛知晓强援来到,叫得愈发大声。
这下李星再怎么笨都知道,自己抓上来不改碰的东西了,泪流满面地想让这鱼儿停下来,却发现自己不会动物的语言。
又是一下猛烈的撞击,李星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忍受着可怕的噪音,快速地将小鱼丢到海里。
得救了吗?一小段静谧时间后,李星环视四周,吞下口水。
啊啊啊!!
一只巨大的,有着巨大鱼头,同时胸前又长着强壮肢体的怪物从水中冲了出来,那两颗如同硕大西瓜的眼睛散发着光芒,就这么紧盯着李星。
李星:我现在求救还来得及吗?
船体剧烈地摇动起来,李星只能勉强扶住一边的船舵,心中大丧:这是什么玩意啊喂!
伴随着他惊恐的狂喊,那鱼怪扬起巨尾,直接将本就被摧残地接近损坏的船只直接粉碎,传来的巨力将李星直接击飞,失去意识后,落入水中。
李星最后的印象,就是自己勉强吸引来一些风元素,环绕在他身周,形成一层薄薄的风之避障,保证了他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也幸运地顺应了,当前季节的洋流走向,被洋流带着,居然漂流到了大夏东北处。
本已经彻底脱力,该葬身于深海的他,却是被个渔网救了,李星深感自己不应命绝于此,更是对王家做出了很可观的酬谢。
李星掏出黑晶坠饰,看着上面黏着的,五彩牛的眼泪,不由得推测道:妖精岛,应该就在东北边……
“李少爷,”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李星的思考,他辨认了下,认出是王叔的长子声音。
“今夜做了秋收节用的糕点,李少爷可要用些?”见李星开了门,这朴实的农家汉子端着盘热乎的糕点问道。
只因为李星出手不俗,言谈举止之间更有一番大家气度,于是王家上下便猜测,这必定是哪家的小少爷。
至于为何差点丧命,或是家事之争,或是仇家来袭,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们市井小民需要操心的。
在亮晶晶的珍珠,和他随后作为救命之恩酬谢献上的,镇上当铺掌柜都为之惊讶的龙血晶石,更足以让这个小家庭直接脱离当前阶级。
于是,恭敬地招待好李星,并满足他的一切需求,就成了王家近期最重要的任务。
“麻烦王兄了,”李星将他迎了进来,随手拿了块红豆糕放进嘴里,纯粹的豆类香气,蕴含在软糯的碎块中,铺在整个口腔里。
明天走的时候要打包一些走……李星舔手指,暗想道。
“李少爷不必客气!”汉子有些紧张,学着村上读书人的说话方式,“李少爷吩咐的事情,俺已经办好了,明日早晨便有两位朋友要乘车去镇上赶集,届时少爷便可一同前往。”
“如此便是很好的……”李星满意地回答道,他迫切地需要到更高级的群县去,将信件快速发给林宇,“谢谢你!”
“不敢不敢……”
二人又寒暄几句,李星便送了客。
今夜秋高气爽,天气不甚凉,院中的树下躺着几把椅子,王家大小正在院中纳凉。
女眷一边织着入冬的小孩衣裳,一边嬉戏笑骂,吃着点心配茶,好不快活。
李星见着王家汉子走过去,将扑过来的孩童猛的抱起来,在空中旋转起来。
孩童发出欢乐的尖叫,被放下来后,拉着父亲的大手,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港湾,便不自觉地笑起来。
他看向空中,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几片浅浅的云里透出月光。
那玉盘已快盈满,李星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他问爷爷,那月亮是什么时,爷爷给他讲的,月神的故事。
一股难言的孤独感和思念,如同失去支撑的蚊帐一般,盖在李星身上,至于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
他关了门,躺在床上,昏暗的油灯映在天花板上,那黑色的影子,随着他抬起手而晃动。
宇哥哥,等我,我回来了!
迷糊间,屋外的欢笑声也淡下去,几只鸟儿发出遥远的叫声。
在这秋夜时分,李星沉沉地睡去。
千里之外的林府中,林宇看着空中,被云半掩的月亮。
他双手垫在脑后,嘴里叼着根草,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笑了下。
随后,他恢复沉静,面无表情地下了楼,进屋。
整个林府沉睡在深夜中,他随手熄了灯,躺到床上。
“星儿。”
黑暗中,他喃喃出声,转身抱着枕头,长手长脚如同八爪鱼缠着。
“你快回来吧,都两年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也睡着了。
屋子里,桌上摆着盆长的十分茂盛的盆栽,整个屋子仿佛在时光中停滞,维持着两年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