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苦橙
“狱寺,最近你是不是有点过火了?”对流言和狱寺隼人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的山本武一回到总部,就去找了狱寺隼人。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正在看文件的狱寺隼人骤然被打断,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已经有好几个小家族的首领被你修理过了,那些家族虽然不是彭格列的同盟,但是也不是彭格列的敌人。”
听到山本武的话,狱寺隼人就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紧紧地皱着眉头,也不回答。
“他们只不过是南意的小家族。”见他不说话,山本武又说出这句话。
其实,以狱寺隼人的身份,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出手,他手底下有大把能处理这种问题的人。流言那种东西,说得好听点叫见仁见智,说得时髦点叫自由心证,说得难听点就是凭主观臆测,要是狱寺隼人按一般的做法,让手下去处理,只要杀鸡儆猴,就能平息流言,就是因为他的计较,才让流言愈发不可收拾。狱寺隼人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只要一涉及到十代目,他就会变得不理智起来,这个弱点这些年来不知道让他吃了多少苦头,但是他总没办法克服,就像对姐姐的恐惧那样,似乎扎根在他血脉中,无法根治。
身为多年的同伴,山本武也知道狱寺隼人不理智的原因,只不过他知道,不代表别人也知道,现在这些流言越传越离谱,越来越不堪入耳,甚至传出了好多个恶毒的版本,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干涉的地步了。
“狱寺,现在外面已经说得很难听了。”
“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不在乎。”
狱寺隼人的回答正在山本武的意料之中,只要涉及阿纲,这个属性更像是云守匣兵器的家伙总是表现得又刚强又扎手,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却总是要硬碰硬,总要选择最能伤害自己的方式,就算碰得满身伤痕也决不回头。
“但是,狱寺你要知道,流言涉及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什么,他们居然还敢亵渎十代目,看我不把他们炸成灰!”一听到这话,狱寺隼人立刻爆炸了。
“……我说的并不是阿纲。”
听到这话,狱寺立刻闭上了嘴。
他不说话,山本武索性也不说话,陪他一起沉默。
过了很久,像是突然患了失语症的狱寺隼人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关她什么事?”
“现在外界的传言已经不止之前那样了。”
“有人说,她天生贪慕虚荣、水性杨花,就是要勾引彭格列的守护者,要让所有的彭格列守护者为她神魂颠倒,将彭格列玩弄于股掌之间。”
“有人说,她是敌人派来到彭格列的,就是要利用彭格列十代目控制彭格列,让彭格列覆灭。”
“有人说,她是祸国殃民的祸水,引人堕落的妖姬,她的存在会动摇人心,让彭格列分崩离析,毁于一旦。”
“……”
“不管对她怎么不满,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她不是那种人吧。”
狱寺隼人当然知道,他只是不理智而已,又不是失了智,但是要他回答山本武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只好又沉默。
山本武继续说着:“无论真相如何,在这类事情中女性总是很吃亏的,人们总喜欢把过错都归在女性身上,把她们当做一切错误的根源,就像中国的那句用来怪责女性的词语红颜祸水一样。”
“……”
“这样的流言,会给女性带来无法磨灭的伤害。”
“……”
“我想说的就这些。”说完,山本武就离开了,该说的他已经说完了,要是狱寺自己想不通的话,他说再多也没用。
山本武走后,狱寺隼人就陷入沉默之中,再也无心看文件了。山本武那些话他听进去了,所以他才会一言不发。
‘无论真相如何,在这类事情中女性总是很吃亏的,人们总喜欢把过错都归在女性身上,把她们当做一切错误的根源。’
‘这样的流言,会给女性带来无法磨灭的伤害。’
然后,狱寺隼人就想起了他的母亲,那个年纪轻轻就不幸身亡的可怜女子,她年轻、美丽、才华横溢,就是因为遇上他的混蛋父亲,从前途无量的钢琴家变成了孤楚无依的可怜人,并在死后那么多年还为人所诟病,说她恬不知耻地介入别人的婚姻,活该身患恶疾车祸身亡。虽然说出这种话的人早就已经下地狱了,但是这些话却深深地印在了狱寺隼人心中,怎么也抹不去,明明是强行追求她的混蛋父亲的错,人们只是把这件事当做混蛋父亲的一件风流韵事传扬,却对无法反抗的母亲横加指责。
一直以来,狱寺隼人都不明白,同样一件事,为什么人们对男人和对女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他从没听过任何一个人批判过他的父亲,也从没听过任何一个人为他的母亲辩解,就连他自己为母亲辩解的时候,人们都会露出惊讶而不解的神情,并指责他对父亲的不敬。
还有那个住在城堡里的女人,他同父异母的姐姐的母亲,那个形同摆设的可怜女人,他的存在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剖开了她虚假婚姻的表面,向每个人昭示着她的婚姻不过是一个笑话。只是他用了很多年才认清这个事实,用了很多年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那个女人、对自己的姐姐是多大的伤害。
从前,他总以为最可怜的是自己的母亲,她们至少还活着,还活得光鲜亮丽。现在,他已经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多么混蛋多么可恶了,也意识到了对姐姐的排斥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好在他还有机会去弥补过去犯下的错,还能趁一切变得不能挽回之前去尽力挽回。
他曾经发过誓,绝对不能变得像混蛋父亲那样,就算是死,狱寺隼人也绝对不能给任何女性带去不幸。而现在,他差点就要给另一个不过才十几岁的女孩儿造成无法磨灭的伤害了,这是他绝对不能允许的,那个女孩不过是沉默寡言了一点,对十代目漠不关心了一点,也许是她的天性使然,但那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过错,她不应该受到那样的非议。
想通这些后,狱寺隼人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下,想要把之前那些愚蠢的想法打出去,把自己的理智打回来,那个笨蛋并没有说错,自己那样的做法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在心里臭骂自己一通后,狱寺隼人终于找回了理智,他叫来手下,把自己要他做的事情吩咐下去,等手下走后,他就在纸上把心中的思考一一罗列出来,并从中分析出一条最佳方案。恢复理智后,狱寺隼人很快就解决了那些烦人的流言,其实事情本来就不难解决,只是由于他的不理智和愤怒,才会变得复杂。
出于心中不为人知的愧疚,自那天后,再看到女孩,即便她一如既往地对外界事物一无所知,狱寺隼人发现自己也没办法冷着脸去单方面责怪她了,他甚至还有些庆幸,要是女孩像他设想的那样对彭格列很感兴趣的话,那她肯定早就会知道那些流言的,那样的话才真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抱着这样的心态,狱寺隼人终于能稍微放下一些心中的结缔,用比较客观的视角去看待那个女孩了。然后,狱寺隼人就发现,她的处境其实并不好,尽管有几个小动物陪着,却始终没有一个能陪她说话的人。十代目有不得不亲自去处理的事必须远行好多天,他不愿主动跟她说话,剩下的能进到地下居住区的人不是年纪老迈的老人,就是不懂日语的意大利籍的糙汉子,连仅有的几个年轻女孩,也只能在十代目在的时候进到他居住的范围。不过即便是他也知道,就算能进去,那些年轻女孩多半是不愿意和她说话的,他曾不止一次听到那些女孩间的闲聊,她们半点都不想成为她的陪衬。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国度、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食物、陌生的人,没有能够说话的人,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觊觎,只能待在令人畏惧的黑手党总部的地下深处,看不见天空,看不见阳光,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隔三差五就能听到激烈的枪声,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别说对彭格列有什么了解,就连会不会有人冲下来用枪指着她她也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处境就算是对一个心志坚定的成年人也是非常糟糕的,更遑论是对一个女孩子。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种状况的狱寺隼人这才发现,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对女孩的一切漠不关心,没经过深入了解就单方面地指责她对十代目的不闻不问,这种行为和那些想当然地指责他母亲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实在是太糟糕了,狱寺隼人你简直就是个大蠢货、大混蛋!在心底狠骂自己的狱寺隼人快步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朝沢田纲吉的住所走去。
※※※※※※※※※※※※※※※※※※※※
一个歇后语:张飞卖刺猬——人又刚强,货又扎手。送给总爱硬肛的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