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所以看到的都是假象,甚至包括枪手和陈瑞详的交代,也是假象。”余罪道。
“陈瑞详交代也是假象?那没假,他是重要知情人,现在在支队严密保护着。”肖梦琪道。
“你觉得陈瑞详是个精明人,还是个傻x?”余罪问。
“肯定精明了。”肖梦琪道。
“如果精明,就不应该傻到,让支队找到他和枪匪联系的证据吧?”余罪问。
“假如是疏忽呢?毕竟作案还没有开始……而且他交代出了落脚地,交代出了毕福生、李四环,包括他和星海之间的纠葛,关键是,他还交代了大量星海非法经营的证据。这事已经引起省厅高度重视了……”肖梦琪道,细节她省略了,再清楚的细节她也无从得知了。
“是啊,如果他故意这么做呢?”余罪道,一句把肖梦琪噎得凸眼了,她不解地反问着:“这样也行,不可能吧?”
“如果权衡利弊,也不是不可能的,比如,我就自首过,因为我知道我的事不重,顶多没收非法所得,给个处分,大不了脱了这身警服……就最坏的打算,我的后路也已经铺好了……如果陈瑞详也能进退自如的话,故意这么做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余罪阴阴地笑着道,对于人性阴暗的思考,他比谁都精明,因为他一直就是一个那样的人。
肖梦琪却是惊愕地说不上话来了,余罪又刺激着:“我再问你,他交代了那么多,自己的罪重么?”
毕福生行踪虽然是他泄露,实施伤害不是他;李四环虽然受他指使,可打砸星海却是个意外,他毕竟没有亲自动手,顶多算教唆;枪击案虽然他是联系人,可他是却迫于星海的压力这么做的,而且及时提供了枪匪下落……好像都不重,就即便有点罪,也被立的这么大的功劳冲淡了不少,否则他现在不会是在支队滞留这么高的待遇了,早关进看守所的单间了。
虚虚实实,肖梦琪越想越心肉跳,如果所有的方式都是把火烧向星海,那他们已经成功了,赴京的已经传唤宋军了,沾惹上这种事肯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如果真是宋军雇凶,那他想洗脱就难了……对了,这好像也是在一步一步逼着宋军出昏招。就即便没有掌握星海的犯罪证据,现在也制造出了很多了。
“如果真像你说,那动机是什么?报复?拉上这么多人报复?”
听得入迷的李航,出声问道,他就倚在门口,已经听了很久了,听得已经忘了悲伤。
“星海房地产出事了,牵扯出了毕福生伤害一案,引发了疑似星海报复的枪击案……和星海有关的融投公司出事了,陈瑞详交代出来的煤矿并购一事,经查也属实,确实有不正当交易……甚至连远在株洲的星海建材制造业也被人曝出造假事情来了……四处失火啊。”余罪慢条斯理地道,迷雾重重的时候,他话锋一转问道:“有哪一个地方,还没失火呢?”
“星海投资?!”李航脱口道,心里一下子闪过一丝灵光。
“对呀,星海投资只是象征性地出了点事,然后马上被摆平了,信誉比以前还高了,难道……这是动机?”肖梦琪愕然道。
“五百块就能雇个人打砸,五万块就能雇人开枪,如果有几千万甚至上亿,几个亿,能做出什么事来都不意外了。那儿每天账务出入,最少都有几百万啊。”余罪轻声道,只有这一个目标了,否则就无从解释这些蹊跷的事实,老骗子也许撬动不了这么多势力,但有一种东西能:
钱!
“从哪儿下手?”肖梦琪下意识地问,在辩驳中,已经开始接受这个推论了。
“申请对星海相关人员控制,最低限度也要监视居住,如果有事,肯定就出在这儿,这是最后一块肥田了。”余罪道,他提醒着肖梦琪道着:“现在乱得一团糟,我插不上手,你把这话转达给许局长,让他做决定吧。”
“那你呢?”肖梦琪和李航几乎同时问。
“我也开始喜欢幕后策划的这个角色了。”余罪贱贱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人愣了片刻,李航和肖梦琪又比对着已有的证言证词,却是对余罪的想法更信了几分,肖梦琪匆匆回支队,找许平秋汇报。李航带着人,一起去接赵昂川的家属了,留在办公室的余罪,又把解冰留下的东西看了几遍,在他将欲起身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奇怪了,宋星月的电话,这个时候,能不能接呢?
余罪踌躇了好久,思忖着,他甚至有点可怜宋星月了。其实一切和她是不是失足女关系并不大,真正关系大的,是因为她身边那些有着让人眼红的财富………
一遍没有接,宋星月很烦躁,哥哥被带到西城区公安局了,有多大的事,她心里真没谱。
两遍没有接,宋星月有点焦虑,如果身边的警察朋友都齐齐缄口,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很严重。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西山省内的警察朋友全部不接电话,而行业外的,还真探不到他们内部的消息,唯一一个可用的棋子,宋星月在启用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管用,这事情可能太大了。
咦?电话居然拔回来了,就是余罪的电话,她一欣喜,接听了:“喂,余警官,谢谢您的电话啊。”
“这有什么谢的,刚才有人,不方便接……有事吗?”余罪的声音。
“您应该知道我有事了吧,而且是很严重的事。”宋星月莫名地对余罪不再警惕。
“那事真是你做的吗?”余罪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现在我哥被西城区公安分局带走了,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想,应该是他做的。”宋星月道。
这一句似乎在试探余罪的态度,底线。不过似乎很难判别,半晌电话里沉默着,一言未发。
“我哥就是个这样的人,没什么文化……不过他还算仗义,如果有人帮他一回,他会一直记着的。”宋星月轻声道。
“没事,只要他不傻,就不会承认雇凶的事,只要不承认的雇凶,抓不到雇凶的中间人,间接证据是不能定罪的,形不成证据链。”余罪轻声道,这种案子,真想查得水落石出没有那么容易,除了全部落网。
“谢谢……有你这样说,我心宽多了。”宋星月长舒了一口气,这种时候,哪怕一句宽慰的话,也会让人觉得心暧的。
“不过我帮不到你,我在总队不过一个虚职,负责每季培训……专案组调集的都是一线的警力,我不在其中啊,宋总你好自为之吧……”
“等等……余警官。”
“哦,还有事吗?”
“是的,还有事……能告诉我,卞双林,他有下落吗?我可以出大价钱……我真的没有害他的意思,就星海真垮了,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他一分钱好处都拿不到,你如果有办法找到他,替我转达,我可以给他钱,给他很多钱……比他期待的更多。”
宋星月声音里是那么的焦虑,她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多么的失态,惶然地站在窗口,生怕这唯一的一条线断掉似的。
“你错了,他之所以没有找你谈条件,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我见识过这个人的能力,就我们警察,他都未必放在眼里……如果需要钱,他会自己想办法的。”余罪的声音。
这和宋星月的想法是一致的,不过更让她心凉的几分,身居高位,却时时刻刻有着一种引颈待戮的感觉,这种感觉快把她憋得崩溃了,她思忖了片刻道着:“余警官,还有一件事。”
“您说吧。”余罪道。
“您的父亲郑健明现在就在五原,他可能想见见你……别误会,是他要求的。”宋星月扔出了一张底牌。
对方沉默了,半晌宋星月道着:“我和父亲是生意伙伴,你可以向他求证一下……我们是,合作很紧密的伙伴,请看在这个份上,无论如何帮帮我们……我现在真看不清事态会怎么样发展,就觉得有人拿着绳子一点点勒紧,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我知道你的能力,只要能找到卞双林,我给你半亿的报酬怎么样?不是空头支票,你如果答应,现在就可以给你。”
又是好一阵子的沉默,这个价位宋星月觉得足够诱惑了,她只是担心开价太高把别人吓跑,就在她觉得有希望的时候,余罪开口了,听筒里传来了他不为所动的声音问着:“你听我的建议吗?”
“当然。”宋星月一下子兴奋了。
“一个人的心态如果阴暗的到极致,钱真的不重要,他会置你于死地而后快。所以这个事钱解决不了;而且那样阴暗到极致的心态,恐怕没人是他的对手,他真的不像你想象中那么重要,但他会给你制造出无数个对手,甚至连警察都会被他当做工具使用。你们可以用钱买通,而他可以用案子引着警察介入,这效果都是一致,而他,可能比你们更懂法。”余罪隐晦地道,现在觉得这件事如果是设计的,那幕后真不简单了,后发制人,反而后来居上。
“那我该怎么办?”宋星月意外地请教着。
“两条路,第一,去自首。”余罪道。
“你知道不可能,我选另一条。”宋星月道。
“另一条,你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余罪问。
话到此就结束了,沉默了片刻,然后宋星月颓然地挂了电话,手软软地垂着,像全身的精气神已经耗尽一般。
“姐…姐…”
宋海月在喊着,几次宋星月才反应过来,她神经质地道着:“快,准备一下,咱们先走……快捂不住了。”
“走什么呀走,可来电话了,他刚被放出来……就问了问话,他什么也没说,好像没事,公安局的挺客气,是不是老公打招呼了。”宋海月高兴地道,喃喃地说着:“我就知道,他舍不得……白天金库、晚上被窝的,谁能给他这么舒坦的享受。”
没事?!
宋星月愣了,刚刚貌如死灰的心境,又松动了,泛着一丝侥幸,像一根救命的稻草……
海外海大酒店,1100房间。
余罪接到了这样一个短信,手机号码显示来自澳门,他装起了手机,心里莫名地有一种忐忑的情绪,他知道,最期待和最不愿意的面对,最终还是要面对。
慢慢地踱出了解冰的办公室,回头望了一眼,简陋而整洁的地方,他隐隐地对解冰升起一种崇敬的感觉,那是个大富之家的儿子,他自始至终一直活在理想中,不管是爱情还是事业,直到今天,初衷未改。而不像自己,一直活在没有信仰、没有理想、甚至没有底线的生活中。
崇高总能衬托出卑微,余罪轻轻地合上了办公室的门,似乎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对这个整洁的地方也是一种玷污。
他慢慢地下楼,思绪乱发、胸中难平,二十年的生活仿佛一瞬间,记事起就坐在父亲摇摇晃晃、吱吱哑哑的水果车上,学会了吆喝、学会了吵架、学会了骂人……后来又学会了打架,从学校到警校、从警校到警察,摔倒了,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就像一头灰头土脸的驴子,一直在犟着想直起腰杆,想卸下背上的负重。
可成长本身就是负担,又怎么卸得下来呢?
不愿意做的事,做了很多;想做的事,却有很多没有做;期待面对的时候,无处寻觅;不期待面对的时候,却又不得不面对。成长的负担,难道就是这样把一个人变得越来越消沉?
他回味着儿时的无忧无虑,回味里学校里的欢声笑语,试图让心情变得好一点,却不料,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愣了,李航去接赵昂川的家属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以预料,他匆匆下楼,加快了步子,正一层通往法医台的甬道两侧,已经站满了二队的刑警,站着的、蹲着的、捂着脸的、背对着墙的,都在无声的流泪,他分开人群,慢慢地走近,看到了……拉着女儿的妻子,在撕心裂肺地哭着,法医台上,静静地躺着,遗容恢复的赵昂川,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比被单还白,队友为他穿上了一身干净的警服,他静静地躺着……却再听不到妻儿的哭声!
余罪眼一酸,他掉头,像恐惧一样转身就走,他快跑着、他飞奔着,他喘息着,一种窒息的感觉,让他胸闷的几乎喘不过这口气来,他奔出二队,奔到街上,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才疲惫地弯着腰,扶着街树,像惊恐一样的喘息,没人看到,低着头的他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相见无缘
十六日,省厅和市局相关领导就十四日晚发生的枪击案进行的案情分析及侦破工作安排,省厅主管外事及刑侦工作的杨副厅长出席本次会议,会上听取了鼓楼分局政委肖梦琪对本案涉及各个层面的分析,对她提出要求及时控制星海投资公司相关人员的提议进行了讨论,据说,没人敢发言,包括许平秋在内,都没有公开支持肖梦琪的提议。
对了,当天下午十七时,赴京的警员传回来消息了,宋军因证据不足,被京城西城区公安局释放。仅仅给了个监视居住的处理。
这个结果,直接导致当天的会议记录中出现这样的字样:未形成决议!
十七日,市局组织的8.14警员车祸事故调查组兵分两路,一路追踪逃逸的货车司机;一路对太行融投公司法人代表孙迎庆进行了深入摸底调查,但调查的结果又出现的吊诡的事件,太行融投的股东人名里,赫然出现了宋双旺的名字,这是宋军的父亲,现年已经六十九岁,长居美国;而太行融投又是星海投资、野马煤矿以及星海多处实业投资的担保公司之一;也就是说,他们既是贷款人,又是给自己贷款提供担保的人。
证据确凿,经侦强行入驻调查时,太行融投担保的贷款总额已经达到了11个亿,涉嫌两家国资银行、四家商业银行,银行比警察还急,也派专人追了警察的背后随时了解案情。
两位重案队员事发前已经查到了端倪,生怕东窗事发,进而对查案人员痛施杀手,似乎这是一个绝好的作案动机,专案组向上一级汇报初步调查结果,事情隐隐地又指向宋军。
提议放到省厅的桌面上,又一次深入的讨论,这一次肖梦琪无缘参会,她等了一夜,不过在没有等到任何消息的时候,她明白结果了:无法形成决议。
十八日,事情还那么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