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这就像毒品交易,钓卖家和买家一样,关键在于钓他其他的罪行,李玫数着,凭搜到的手机卡、他和五原车行人交易的记录以及电脑里存的大量资料……勉强可以做旁证,也就是说,真正要钉住他,得拿出确切的证据,作案细节、作案工具以及赃款去向,当然,最好的是赃款去向和口供,但另一个数次取走被骗赃款的人,那是嫌疑人命门所在,恐怕轻易撬不开他的嘴。
“你别胡来啊,这可不是在五原。”李玫拉着要进门的余罪,从余罪凶恶的眉间,她感觉到了一股子杀气。
“这个还用你教。”余罪没理会,进了房间,一样一样看了看地上的证物,翻查了下手机、电脑上的记录,看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盯着嫌疑人,嫌疑人居然也在看他,稍有不适地移开了目光。
似乎某个细微的动作让嫌疑人心虚了?或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余罪嗤笑了,勾勾手,拿走了一位刑警手里的微型摄录,放到了桌上,示意关门。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犯的事,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的。”
余罪两眉杀意甚浓,瞪着嫌疑人。
“扛有用吗?咱们对话长达几个小时,有很多受害人都能听出你的声音。”余罪提醒道。
嫌疑人稍有不适,然后憋着,几乎是牙缝里迸出来的字:“我什么也没做……是你们下的圈套。”
看来非常明理,知道自己掉进警察挖的坑里了,而且准备死扛到底了。明白人和明白人讲话几乎可以不说,从李红斌这个骗子那隐忍的眼光中就看得出来,只要抓不到更多的罪证,只要找不到赃款的去向,只要证明不了他曾经诈骗过多少,那就今天这一桩。
“没错,是圈套……你个骗子被骗了,这素质不怎么高啊?!”余罪轻蔑地道。
骗子眼光闪过一丝愤怒,一丝专业被质疑的愤怒,谁能想到警察这么狡猾,居然扮傻子上当玩。
“看着我。”余罪道,“我既然抓得住你的人,就撬得开你的嘴,你信吗?”
嗤声,那嫌疑人不屑地哼了哼。
“别怪我不给你机会,后悔从现在就开始了……我就最恨你这种有胆做,没胆认的怂货。”
……
虽然不知道前方的情况,后方的熊剑飞、肖梦琪都等在队里,一直期待着余罪带来奇迹,就像上次一样,半路上就突破了,连下十数起系列诈骗案件。
这一次可真的失望了,押解上路没消息,走了两个小时没消息,到午夜再联系,还没有消息,后来李玫悄悄发短信说,根本就没有突审。
“搞什么嘛。”熊剑飞愤愤地拍着桌子道,突审是击溃嫌疑人心理防线的最佳时机,突审要没有突破,等嫌疑人心理一适应,再撬开他的嘴就难了。
“前方的情况瞬息万变,也许另有隐情吧。”肖梦琪在会议室里踱步道,她在盘算着,抓到这个嫌疑人,有泄露消息的指证,有受害人指证,定罪的可能性有多大,毕竟什么案子也讲证据,现在审核越来越严,送去起诉被打回来补充侦查的案子多得去了。
“能有什么隐情,人都抓到了,妈的,在我手里,我非把蛋黄挤出来。”熊剑飞愤然道,二十几起诈骗案,快把他逼疯了。
肖梦琪看着熊剑飞的样子,叹了口气,坐下来,语重心长道着:“剑飞,你的心态可不对,这种案子,你还是最好不要上手段。”
“不上手段怎么办?”熊剑飞不屑了。
“绝对不行,系列诈骗,金额现在接近三十万,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这种多次作案的谁敢认啊?量刑可不轻呐,恰恰关键的一个环节缺失了,异地取款的另一方,我们还没有机会抓到啊。”肖梦琪现在梳理着,看来还是美中不足了。
“可是……哎呀,那怎么办?前几次作案骗到的钱,肯定被同伙提走了……倒是有过一张协查通报,福建龙岩警方给咱们提供了一份当地两次取款的照片……我找找……”熊剑飞翻查着一摞档案,抽出来两张,电脑传输回来了,一个剃光头的男子,一个围着纱巾的女人,都没有确定身份。
这两个人和抓到诈骗嫌疑人能有多大的关联,有多大的重要性,实在无从得知了,要往下查,恐怕需要时间久了。
“啃不下来就慢慢啃,你做好准备,可能得跑一趟远门了,这是咱们电信诈骗抓到的首例嫌疑人,意义重大,就算多花费点功夫也要钉成死案,千万不能反复。”肖梦琪看了眼提款的嫌疑人照片,如是道。
信心虽大,可口气却不是那么坚定了,这种案子,到哪儿也引不起高度重视,而且又是需要大量警力排查的作业,这难度,想想就让肖梦琪的愁容增加了几分。
“肖处长,您回去睡会儿吧,我等等他们。”熊剑飞客气道,看肖梦琪实在不准备走,又邀着,“要不到我们值班室休息一会儿,就是条件差点。”
“没事,我就在沙发上眯会儿吧。”肖梦琪随意道,又一次拿起了讯问笔录,收拾着今天录音的内容,估计在考虑这些证据的价值有多大。
熊剑飞悄悄退出去了,他实在有点汗颜,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都没当好,连累了这么多兄弟跟着受罪。
对了,那几位兄弟呢?熊剑飞准备打电话,一看时间又放弃了,累了一天,该休息了。
对了,想知道那几位兄弟何在?
多日纠结的案子一朝解开,众人兴奋得早忘乎所以了,汪慎修和骆家龙三两句就诈出了兽医和鼠标之间的猫腻,这倒好,两人相随,成了四人联袂了。
此时此刻,他们正在一处泡吧,每人一杯啤酒,无心啜饮,都看着舞池里,有一个热舞的姑娘,上身一抹胸,下身超短裙,疾速的飞舞中,看得哥几个吧嗒……吧嗒……口水掉杯子里了还浑身不觉。
男人在本质上有些东西是共通的,这个与职业无关,四人耳语着,在分头看着目标,赌谁先搭讪上个妞,先要到电话的为赢,要不到对方电话的买单。赌局开始,四人分头行动,没入了这灯红酒绿,此情此景,与职业有关的事,早被撂到脑后了…………
莫衷一是
晨曦微露的时候,奇怪的声音微弱地响在开化路刑警队的滞留室里,没人确切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系列诈骗案嫌疑人被连夜解押回这里,应该发生了点什么。
当肖梦琪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她隐约地听到了这种声音,然后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群数月寸功未建,天天被支队人训斥的刑警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大多数时候公愤在高压下会变成私仇,犯罪会失控,执法同样如此。
她整整衣服,揉揉发酸的脖子,快步往楼下走着,直向审讯的滞留室去了。门口熊剑飞伸手拦着,她瞪了眼:“让开……当着督察处长的面,你干这事?是不是等着我把你带走啊?”
熊剑飞不敢忤逆,让开了,然后吼了声停。
所有的声音就消失了,肖梦琪进去,两位满头大汗的刑警面面相觑,再看那位被连夜押解回来的嫌疑人,喘着粗气,被铐在椅子上,人弓得像只虾米,身边四周洒了一堆报纸,这种手法当督察的肖梦琪了解。在这一方面,警察不比嫌疑人强多少,唯一可以理解的是,这不是一个无辜的人。
“出去!”肖梦琪训斥着,熊剑飞一摆手,两位刑警跑了。
肖梦琪看着喘着气、两眼发红、额头冷汗涔涔的嫌疑人,又不悦地盯了熊剑飞一眼,这么瘦弱的嫌疑人,真要整出事来怕是交代不了。她围着人转了两圈,严肃地道着:“李红斌,你抵赖有用吗?你的口音被录下来不少,马上很多受害人就会指认,在你的家里搜出来的作案工具,还有你昨天的诈骗表演,给你提供电话号码的中间人,都足以定你的罪了。”
诱供,告诉你已经是破罐子了,诱导你反正已经破了,就破罐子破摔吧。
这个精妙诈骗的嫌疑人果真不同寻常,嗤了嗤鼻子,呸了口,不屑了,已经过了这个心理的适应期恐怕就不好办了,就像所有嫌疑人都懂的:熬不住牢底坐穿、熬得住量刑从宽。
“你抵赖得住吗?你两次出入五原,在离刑警队不到三公里的二手车市物色给你提供消息的人,那位指认你了,你一共给他付过五次报酬,最近的一次在两周前,汇出地就在梧州……这种事你一定不会假手于人,银行肯定留下你的英姿了,对吗?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肖梦琪又道。
整个线索已经联结出来了,收集目标客户群,实施诈骗,全盘已经通了,但线索联结并不意味着形成证据链,口供、赃款,都还是未知数。
嫌疑人看了看肖梦琪,面无表情,没有被肖梦琪的威胁吓住,也没有被肖梦琪的英姿迷住,他笑笑道:“那你们把我移交起诉啊,还打我干什么?”
“问题不交代清楚,你走不了。”熊剑飞训斥了句。
“凭诬陷和虐待让我交代?呵呵。”嫌疑人翻着白眼,根本不为所动。
“那怎么样?我还得磕头求饶让你交代?你骗了多少家人,你还是人吗?”熊剑飞愤然一扬手,被肖梦琪的眼神制止了。
“是啊,你们又没把我当人。”嫌疑人不屑道,“我看你们不比我强多少。”
“你等着,我今天撬不开你的嘴,跟你姓。”熊剑飞气咻咻的无处可泄,双手重重地拳掌对交,啵声很响。
“你别跟我姓,最好整死我,否则我这张嘴,在法庭上还会翻供的。”嫌疑人道,两道怨毒的目光看着两位警察。
其实警察比任何人都矛盾,当正常的途径无法将嫌疑人绳之以法时,如果你不想看着他们逍遥法外,那就意味着你也要以身试法,究竟是用法律的武器维护更多人的利益,还是用法律的名义伤害个别人的权益,谁又说得清呢?
肖梦琪去了趟水房,洗了把脸,冷水激得她更清醒了几分。熊剑飞傻兮兮跟上来了,就那么跟着、看着,一言不发,像等着领导的指示。
“几点回来的?”肖梦琪问。“四点多。”熊剑飞道。
看看表,已经六点了,两个小时过去了,难道以刑警队的凶性,能一无所得,她问着:“问到了什么情况?”
“这家伙,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都没说几句话。”熊剑飞愕然道,骨头硬的不多见,可并不是见不到,最起码刑警就经常能遇到,特别是那些天南海北惯走的流窜人员。
“那也不能这样,出了事怎么办?”肖梦琪压着声音训了句。
这是不准备追究了,熊剑飞听得出来,可他并不在乎,直道:“这样都不行,好说好劝难道行?这明摆着就是他作的案,死活不承认。”
“承认等于认罪,这种系列诈骗,他应该知道分量,惯犯,轻判不了,熬过几天就等于少判几年,他知道警察不敢把他真怎么样,又不是命案……所以就扛啊,可这样硬来不是办法。普通刑事案件和你们二队还是有差别的。”肖梦琪劝道,回头时,熊剑飞傻兮兮看着,她马上停下了,知道这劝也是白劝,甭指望这种城乡结合部地带的基层警务单位能有多高水平。她看了看押解车在,换着话题问:“余罪呢?”
“他没回来。”熊剑飞道,解释着,余罪和李玫都没有回来,是鼓楼分局把嫌疑人押解回来的。
这话听得肖梦琪讶异了,跟个案子半途放下可不是余罪的风格,她狐疑地问着:“什么交代也没有?”
“好像有。”熊剑飞挠挠脑袋。
“是什么?”肖梦琪赶紧追问。
“噢,他说了,这个人审不下来,不过也别让歇着。”熊剑飞传达着余罪的话。
一听肖梦琪抿嘴了,直训着:“审不下来你还审?他审不下来,你试能有用?”
训了一句,肖梦琪摸着手机,在楼上,她急匆匆地上楼,把熊剑飞听得老大不高兴了,就是嘛,好像就余罪一个人行似的,可对于他实在也没什么办法,他在院子里巡梭了良久,又换了一拨刑警一挥手道:“去,继续审。”
临了又叮嘱了句:“别动手了啊,督察处的领导在。”
两刑警点点头,好幽怨的眼神,队长这是怎么了?对付这些人讲道理怎么可能?
又审了一个小时,兜了一个大圈子,熊剑飞再去看时,有位刑警怒火冲冲地出来了,小声对队长道:“熊队,不行呐,这骗子铜嘴钢牙,给我们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熊剑飞愣了。
“他说我们设局,违法犯罪的是我们,他要告我们。”刑警瞠目道。哎哟,熊剑飞给气得啊,摘着警帽重重一扔,一屁股坐到台阶上,苦着脸喟叹着:这警察当得窝囊,还不如当骗子呢。
再过一小时,两位刑警满脸愁苦地出来了,看样子,甭指望在口供上有什么收获了……
肖梦琪是七点离队的,她驾着车疾速地往机场赶,一直联系不上余罪,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联系上了李玫,知道两人在抓紧时间睡觉,她满满的歉意,不过旋即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余罪居然又摸到了新的线索,两人正等在机场。什么线索李玫电话上没讲,让她过来。
这个疑问让肖梦琪想了一路都没明白,她甚至要以为找到了线索,两人准备乘机赶赴福建,数次取款都发生在那个地方,嫌疑人还有一个同伙。
不过她马上否决了,要抓捕也不是这种配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找出一个嫌疑人来,那可不是轻易能办到的,恐怕连起码的语言沟通都困难。
匆匆地泊好车,奔进了机场,偌大的航站楼,找了好久,才在接机的休息处看到了体型独特的李玫,已经累得不像样子了,头发散乱着,正仰着脖子点瞌睡。肖梦琪走到近前才看到,椅子上长长地躺了一位,不是余罪是谁。
歉意更浓,不管性格是什么样子,这身警服就像魔咒一样,穿上它就会患上类似强迫症一类的症状,总在想尽一切办法找出真相,总在用尽一切努力找到真凶。
她轻轻地坐下来了,用肩膀靠着,让李玫脑袋靠到了她的肩上,女警如果没有当花瓶的先天条件,在警队里一般都会被当男人使唤,李玫无疑就是这一类,真正有需要,性别的条件是不予考虑的。看着肥姐疲惫的脸,肖梦琪想做点什么,却不料一下子把李玫惊醒,她揉着睡眼,打了个哈欠,肖梦琪连连讲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