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寻访传奇巨骗(6)
“十年多了,199x年就被逮进去了,我翻了翻旧案,当时是省经侦和刑警从海南抓回来的,动用了十几个组的追捕队伍。”熊剑飞道,这个骗子看样子曾经也是个奇人。
不过肖梦琪似乎觉得不妥,她撇撇嘴,像是自言自语道:“十年前的嫌疑人,对现在的诈骗案能有什么帮助?他懂网络通信吗?他懂虚拟通信端口吗……哎,你们这群同学,怎么一个比一个胡闹?”
“他们胡闹,我不胡闹。”熊剑飞和他们划清界限了。
“你倒不是胡闹。”肖梦琪回头看了眼,郁闷地说,“可你这样不会闹,也不行啊。”
她有点儿生闷气了,径自进了单位大门,熊剑飞赶紧地追上领导的步伐,这倒好,说话也不会说了。
从传达室找到了接待部门,是一家运营商,他们面对两位突来的警察显得有点儿紧张,等情况往下讲,负责运营的眨巴着眼,开始思忖对策了。诈骗电话的出局网络端口就是这家运营商提供的,实施这种诈骗需要以个人或者公司的身份申请一个出局端口、缴纳线路费用才能通信,下属的内容提供商用这个端口干什么,就不一定了。但对于运营商而言,交了钱,你用它干什么,是公司内部通信,还是搞个诈骗,可就不是运营商的服务范畴了。
“警察同志,开户资料我们可以提供的。”
“什么?监控,不可能有啊,除了中心营业厅,其他的都是合作的,人家谁在这个上面投资啊?”
“身份验证……有身份证啊……就是假的我也没治啊,我们基层营业员他不可能具备警察的素质啊。”
“怎么办?这个不能问我们啊,我就是提供服务啊……这就像把菜刀,他买回去切菜还是杀人,不能怪那卖菜刀的不是?我们真是无能为力,像这种申请一条专线,用于公司内部通信,或者做isp内容提供的,光咱们省就有一千多家……”
这个接待者毕竟是国企员工,见多识广的,说得井井有条,讲得处处是理,反正他说了,现在别说这些租赁线路,仅看我们的接入端口,每天就有一千万多条短信,骗你中奖的、骗你打款的、出售违禁物的,甚至提供性服务的,那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不能卖便宜车的都有人信吧?
“可你这个服务有漏洞啊,诈骗嫌疑人是变换手机号码去骗人的。你们应该负责识别啊。”肖梦琪强调道。
“这就更不对了,没有一个系统是十全十美的,现在全国多少盗版的xp?不能系统有漏洞,导致客户损失,我们还可能追诉微软吧?况且他们很可能使用的是黑客软件啊。”接待人又给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肖梦琪谈了十几分钟,多了一肚子气:“也罢,提到初始的客户资料也行。”却不料接待员说了:“必须有市公安局级别以上的介绍信才能提取客户资料,这是王八的屁股:规定(龟腚)。”
气得肖梦琪起身摔门而走,熊剑飞给了这人一个威胁的眼神,那人却是不软不硬地给了句:“警察同志,现在是法治社会,咱们都得守法不是?”
两人被气走了,将走时,肖梦琪望着通信运营商巍峨高耸的楼宇,直觉得这事越来越出乎预想,有点儿难如登天了……
支队又在准备节假日的值班安排了,警察这工作就是如此,内勤能闲死,外勤能累死。邵万戈在值班安排表上签了名,挥手屏退了通信员,将起身时,正逢政委李杰进门了,他道:“哟,我正要找你。”
“有事啊邵队?”李杰问,随着拿了个杯子,自行倒着水。两人是从重案队齐齐调任支队的,这都是长年搭伙的缘故,被许局长成双成对给提拔上来了。
“我昨天看到文件了,肖梦琪调到鼓楼分局了,全市第一个女政委啊。”邵万戈笑道。
李杰端着水,坐到了沙发上,笑道:“你是关心鼓楼分局的积案吧?”“还真是,听剑飞说,他们已经开始忙起来了,剑飞这孩子啊,好是好,就是笨了点儿,不知道把他放到队长这个位置,合适不合适。”邵万戈不确定了。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都是摔打出来的。我还真去了趟开化路刑警队,见到了那个假释的诈骗犯。”李杰笑道。这事又是一次破例,余罪向支队申请的,邵万戈想都没想直接驳回,可谁料这货又越级了,直接和许平秋通的话,于是他这个支队长不得不出面协调,最终和省司法局监狱管理部门申请到了假释,他当然揪心这类的安全问题。李杰安慰着:“我看了,问题不大,这人今年四十一岁,像个文化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安全问题不用担心,他的刑期还有十个半月就到期了,这种人,就是不戴手铐也不会跑的。”
“那就好,可别在咱们这儿出了漏子,这个余罪,真闹心啊。”邵万戈放心时,又有点儿闹心,抚了抚光光的脑袋,随口问老搭档道,“费这么大劲,有效果了吗?”
“劲是费了,效果还真没有,这诈骗是罪案里最难分的一个种类,光侵财类就有十几种,咱们天天打击违法犯罪,都跟不上日新月异的犯罪形势,难道蹲了十年大狱的人,能跟上大形势?”李杰道,他对此事持否定态度。
两人的意见是一致的。这个话题揭过了,转到了节假日的防控上,讨论上了支队数桩积案的侦破上,日子还是老样子,有办不完的案子在等着,难得有些许清闲……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这些词现在如果让骆家龙定义,他一定会把会者、内行,和眼前这个蔺晨新团长联系起来,从上午坐在那儿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几点了……下午三点了,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基本没挪窝。人家对案子的敬业态度,可比哥几个正经八百的警察,要强出一倍不止。
鼠标和余罪在开化路刑警队,和那位老骗子交涉。熊剑飞和新上任的肖政委,跑运营商单位去了,试图从牵涉的部门找到解决类似侵财类诈骗的处理方式,都没消息传来,情况一如既往不乐观。
也是啊,这种诈骗要简单,就不会在鼓楼分局积压这么多了。汪慎修起身,又一次给两人添上水,他仔细看着蔺晨新,浓眉大眼,阔唇悬鼻,鬓上是细细的胡茬儿,很像个阳刚气十足的帅小伙,如果不是有几位受害人的肖像描述的话,汪慎修甚至怀疑这货就是个骗财骗色的主儿。
也不是,无计可施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找不到嫌疑人的时候,看着谁都像嫌疑人,办案的难度,汪慎修算是揣摩到点儿了。正胡乱想着,有人踢了踢他的脚,是骆家龙,正给他使着眼色,努努嘴,示意着很专注、很投入的蔺晨新。
行吗?骆家龙写了两个字,悄悄地示意汪慎修。汪慎修翻翻白眼,摇摇头,以示不知。
这真说不来啊,这种从感情入手骗色的案子,侵财只是捎带,很多都是出事好久才报案,等报案的时候,早已经是音信全无了。即便有某些疑似的线索,也因为涉案金额不大,被派出所、刑警搁置一边……这里面从深层次上讲,很多人,包括警察都会下意识地把一部分责任归咎在受害人身上。
就是嘛,都被骗上床了,都享受那过程了,回头才发现被人骗了,早干吗去了?
法理和情理有时候是背道而驰的,这也是很多女受害人延误报案,甚至根本不报案的原因所在,发案时她们受害,等案子大白于天下,她们还会继续受害。
“吁……”的一声,蔺晨新放开了案卷,然后伸了一个懒腰。骆家龙和汪慎修急切伸头问:“团长,怎么样?”
“不怎么样,如果不是今天看到这么多案卷,我都不敢相信还有这么渣的人……我不是标榜自己的道德水准有多高啊,但泡妞和骗女人是两码事。”蔺晨新正色道。
“有区别吗?”骆家龙凛然问,在警察看来,都差不多。
“泡妞,两人心甘情愿地上床,彼此都能得到那种满足和欢愉,但把这作为攫取钱物的途径,就落了下乘了,去掉骗财的因素,这些人水平都可以啊。”蔺晨新道。
“那有办法让我们找到这种可以的人吗?您就是此道高手,说不定这些人就在您的徒子徒孙里。”汪慎修道,这一句听得蔺晨新脸色稍变,汪慎修连声说对不起,都急糊涂了。
又倒了一杯水,敬了两支烟,好话说了一箩筐,蔺团长一如开坛讲课一样,摘出一摞案卷来道:“特征含糊的暂时我不能确定,咱们就从水平最高的开始怎么样?这一摞九桩案件,我觉得是同一个人干的。”
从水平最高的开始?骆家龙差点儿咬了舌头。汪慎修一咧嘴,下巴差点儿掉了。
蔺晨新笑了笑道:“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不过就像讲课一样,听完你们再斟酌有没有价值……对了,这里面好几桩,为什么都没有做肖像描摹,那样的话可能更容易点儿。”
“您还懂这个?”汪慎修讶异了下,这可是标准的刑侦手段。而大部分刑侦手段,都是保密的。
“也就你们觉得保密,很多外行说不定都比你们的水平高点儿,不就是抽丝剥茧,发掘真相吗?”蔺团长直言不讳道。
“那是,肖像描摹师不是那么好培养的,全市拿出手的人,一只巴掌就数得过来,而且大部分都被用在大案要案上,这种案子诈骗金额低,受害人报案延误,很多又不愿意讲细节……所以,大部分就连肖像描摹都没有。不过如果有确定的线索的话,我们想想办法,应该能请到一个描摹师。”骆家龙道。
“我不需要,有更简单的方式。”蔺晨新随意道,他优雅地掐了烟,微笑着,像勾引美女一样看着两位警察。
骆家龙不信了,翻着案卷,九桩,时间跨度一年多,最近的一桩居然就是解南路派出所报的案,姓严的警官骗财骗色那一桩。这案子有简单的方式?不可能啊,骗子都消失几个月了。
汪慎修当过特勤,知道有些民间的奇人不可小觑,他恭敬地做了个请势道:“请团长多多指教。”
“不客气,说错了就当咱们共同学习了……从这九桩被骗色的女人来看,四月二十八日,受害人杨叶青报案,是隔了三个月才来报案;四月二日,大十字派出所,有个叫吴蕾的女人报案,也是隔了几个月;往前,二月十九日,大南门刑警队这例,受害人刘艳红报案,也是隔了数月……”蔺晨新道。
“这种案子,受害人都是羞于启齿的。”骆家龙提醒道。
“我不是指这个。而是指,她们基本上都不是自己报案的,你们看,有的是家人一起来报的案,有的是闺蜜陪着报案,有的甚至不是自己来报案,这说明什么?”蔺晨新道。
“还是羞于启齿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骆家龙道。“你闭嘴。”汪慎修斥了句。
蔺晨新一笑道:“有羞于启齿的成分,可你们不觉得,他们有某种不情愿的成分,我是指,也许彼此相处很好,她们不情愿把这事捅给警察……其实你们调个个儿想就明白了,去掉被抛弃的成分,不管是赔上身体还是赔上存款,她们可都是心甘情愿啊。”
“也对,这说明骗子的伎俩很高超。”骆家龙道。
“好,这个点放放……我们从女人开始,这九桩案子,可能还有被骗的女人,你们看有什么不同或者相同的地方。”蔺晨新道,他端起了水杯,把发言权交给了两人。
相同点儿就是四例已经并案,描述的体貌特征相符,身高一米八二、偏瘦、长脸、三十岁左右……除了并案的,还有蔺晨新挑出来的悬案,被骗的女人不同,似乎骗子用的手法也不一样,有售货员,有大学教师,有开店的小女业主……骆家龙和汪慎修扫了一遍,半晌,汪慎修有点儿难堪地说:“我们真没看出来,太杂了。”
“那我讲的搭讪学,你们就应该好好学学了……我来说吧,这些女人描述认识的地方,两个在书市,一个是咖啡馆,两人在画廊,还有三个在大学校园,加上最后一个,在花卉展上……发现问题了吗?”蔺晨新问。
骆家龙和汪慎修想想,傻乎乎地摇头。
“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笨的,这都是搭讪的黄金场合啊。比如在书店里,我夹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配上帅气的外表,很自然地品位就高了;比如在咖啡馆,要上杯蓝山,打开一页德文网页,点上一曲欧美乡村,随便一个响指,那派头可就全出来了……画廊更简单,提前把展方的资料恶补一下,开展时候找个傻妞优雅地胡侃就行了……校园呢,那就更容易了,图书馆、操场、公开课,都是绝妙的搭讪场所,还有花卉展,就是被骗的那位杨叶青,随便讲几句梅兰竹菊,差不多就能勾搭上这号卖花的。”蔺晨新道,敢情是三句不离本行,先看怎么勾引了。骆家龙和汪慎修听得直眨巴眼,这不是癌症请回个兽医来吧?治岔啦。
“还……还有呢?”骆家龙催着往下。
“这些都是标准的搭讪场合,这说明这个骗子是情场高手,绝对没成家,玩到这种程度的,只会不断地猎艳来满足他的欲望……这种场合的选择也恰恰暴露了他的身份,修养不低,肯定不是民工类装国家干部,肯定不是穷逼装土豪,而是很巧妙地展示自己的品位,用品位勾引那些学历高、眼界高的女人。”蔺晨新道。
“还有呢?”汪慎修愕然问。
“还有就回到初始的讨论上了,这些人为什么不情愿报案,被家人、朋友、闺蜜催着去……除却羞于启齿的成分,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蔺晨新道,看两人求知的欲望这么强,他直接道,“应该是天赋异禀……我是指,在床上,要让女人达到这么死心塌地的程度,那肯定她在床上得到的欢愉无与伦比,从隔了数月才报案,而且很不情愿就能看出来,她们很可能期待,那种兴奋和高潮再次来临……”
蔺团长如讲泡妞课程一般,侃侃而谈,听得骆家龙就差一头栽倒了,汪慎修赶紧制止着:“此处省略,还有呢?”
“哦,对不起,我有点儿入迷了,不过我觉得这是看清这种案子必要的内容……你们看这些女人啊,最小的二十八,最大的都三十四了,可都不是无知少女啊。”蔺晨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