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叛变特勤现身(1)
走投无路
一口浓浓的烟喷出来,缭绕的烟雾散尽时,是一张愁眉紧锁的脸。
邵帅有点儿紧张地看了眼挟持他的人,被枪逼着直驶郊外,然后一枪托子给干晕了。再睁开眼时,邵帅就看到了这个人,看了好久,他才隐约地认出来了,这正是余罪要找的那个“毒贩”,杜某某。
他一直在抽烟,桌子上放了盏电石灯,火苗很小,不过够亮,只是这样的环境显得有点儿阴森。不对,这儿本来就冷,应该是哪儿的地下室之类的,屁股坐的地方还有点儿潮。邵帅几次打量那个毒贩,隐隐地觉得这个人有点儿怪,长脸,胡茬儿满脸,人消瘦得厉害,身上衣服染着几处泥迹,像五原工地上那些民工的装束,不过肯定不是民工,那深陷的眼窝里,一双如隼如鹰的眸子,看上去仍然是那么凌厉。
“余贱要害死老子啊。”邵帅有点儿欲哭无泪了。
他差不多能想清楚了,这些天自己不是跟踪那个毒贩,就是在吸食人群里混,不招人注意都不可能。对了,不会是桃园公馆吧,进去混了两次,难道人家警觉了?
不管怎么着,反正邵帅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好好的私家侦探,追个出轨的老公、查个劈腿的老婆啥不好干,非跟毒贩打交道,这不是自己作死吗?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开口了,声音低沉。
“啊?”邵帅一惊,然后嘴唇打战地说,“邵……邵……邵帅!”
“邵帅?”那人仿佛在回忆什么,两眼看着天花板。
邵帅看到机会了,赶紧哀求着:“大哥,不,大叔……我根本不认识您啊,咱们没仇没怨,我又是个穷光蛋,那破车都是公司的,您抓我没什么意思啊。”
那人笑了笑,笑起来居然让邵帅觉得很好看,他也跟着憨笑,又求着:“大叔,咱们确实不认识吧?”
那人又笑了,从兜里掏出那份协查通知问邵帅:“你没少发这个通知,怎么,见了真人反而不认识了?”
“哎哟,这害死人了。大叔,您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警察,不信看我兜里,有身份证,有工作证,我就是一个私家侦探所里的小职员,跑跑腿那种。”邵帅只恨自己的舌头太短,灿不出让人动心的莲花来。
那人根本没有反应,突然问了句:“邵兵山是你什么人?”
“啊?”邵帅可真愣了,一个“毒贩”,怎么可能认识他已经死了二十年的父亲,他嗫嚅着,“是我爸……你……你是……”
“看来你确实不知情。”杜立才扔了烟头。
“我真不知情……你是……你是警察?”邵帅愕然了,除了警察,不会有人对他死去的父亲还挂念着。
一个警察落魄到这种田地,邵帅无从判断,究竟是一个怎样复杂的情况了。
“曾经是,可以后都没机会是了。别怕,我对你没恶意,能告诉我你们查到了什么吗?”杜立才看着邵帅,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绑匪”和被绑的,似乎位置反过来了,邵帅还没适应过来,杜立才解释着:“我也在查这件事,能告诉我,为什么是余罪查这事吗?应该是国办第九处的人……对了,禁毒局里的内奸究竟是谁?我跟踪到你一直在吸食人群里找毒源,还追到了桃园公馆,你应该有所发现了吧?”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邵帅愣了,他前后思忖,突然发现自己上了个恶当,这根本不是查个什么毒源的简单案子,看这个警察的样子,他能想象出情况有多严重。
邵帅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看得出杜立才眼神里那浓浓的失望,他自言自语着:“你应该不知道那么多。”
“我真不知道,还有这么多。那您是……那协查通知,都是假的?”邵帅愕然问。
“是假的,有人在激我出来。不过内容没假。”杜立才黯然道。他掏着兜里的东西,钱夹,带着银色警徽的钱夹,内里的一层,是一张全家福。那是无数个分别的日日夜夜,用于抚慰思念的照片,照片里是恬静的妻子、笑得开心的儿子,每每看到,总是让他油然而生一种恋家的情愫。
而现在,永远回不去了,他抚着胸口,脸上悲恸,表情戚然。
邵帅意外地发现了,那男子在哭,对,是在哭,不知道胸口捂着的地方是什么,让他哭得如此凄切,大颗大颗的泪流着,片刻也不停歇。
这时候电话响了,杜立才抹了把泪,擦干了脸,掏出枪检查了弹夹,然后往腰里一插,“噗”地吹灭了灯,人如鬼魅般消失了,丝毫不理会邵帅的大喊大叫……
“你没有拿我去邀功吧?”电话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我功劳够多了,没这个必要,我到五里桥里了,你在哪儿?”余罪问。
“下车,往桥上走。”对方在电话里指示着方向。
余罪拿着手机下了车,往桥上走,已经出了郊区,四周是黑沉沉的夜色、连绵的庄稼地,零星的灯光像鬼火一般。呼呼的凉风吹过,没来由地增加了几分恐怖的气息,他走到桥上,对着手机问:“我到了,看不到你。”
“按我说的步骤来,第一,把手机高高举起来,扔到河里;第二,自己跳到河里,往下游。”电话里指挥着。
“啊?老杜,我真没报警,你这是让我找死啊。”余罪火了。
“你没报警就敢见我,不就是找死吗?就一次机会,你自己看吧。”
杜立才“嗒”地扣了电话。
余罪“喂喂”嚷着,电话里已经是忙音了。他看了看四周,知道杜立才没准儿就在哪个角落钻着,这么做是防着有追踪有后援,一念至此,他高高地举起了手机,“啪”地一扔,然后“扑通”一声,跳进河里了。
哎呀,又是条被污染的臭水河。水又冷又急,过胸了,他扑腾了几下,冻得直打战,跳进去了才反应过来,杜立才不可能在河里等着,肯定是怕他身上有追踪器,一进水直接都哑炮了。想到此处,再看看四处无声的环境,气得余罪扯着嗓子大吼骂着:“老杜,我操!”
骂了两句也没有人应声,余罪连狗刨带走,折腾了好大一会儿,才从齐膝的淤泥中爬到石头岸上,“呸呸呸”吐了几口臭水。刚觉得环境不对劲要爬起来,“哎哟”一声,脑袋被套住了,本来还有两下反抗能力的,可现在被冻得实力大减,还没挣扎几下,手就被捆住了。
“喂、喂,老杜、老杜,你别这样,我对你没恶意。”余罪求着。
拎着余罪走的杜立才根本没说话,就这么拽着,拽回了宝马车前,搜出余罪身上的钥匙。手机扔了,人也进水泡了一遍,他确认的确没有追踪,就直接把余罪扔进车后备厢里,“嘭”地关上门。
他隐隐约约地听到里面在骂着:“老杜,我操你全家。”
“这小流氓,就没长进。”杜立才“嘭”地擂了声车厢,吓得里面不敢吭声了,他转到车前,上了车,以他的专业素养他知道这类车可能有gps定位,用枪托砸了车里储物箱边的塑料,扯了两根线,一发动,飙着车迅速撤离了现场。
土路、沙石路、上坡路、下坡路、坑坑洼洼的路……
余罪虽然不知道方向,可浑身的疼痛绝对能让他准确地感知走的是什么路,他在心里骂了一千遍,可是疼痛和怒火,仍然盖不过对杜立才的好奇。一个从警十几年的警官,突然间拔枪杀人……尽管已经查到是家人被绑架的原因,可仍然让余罪有点儿心生凛然,毕竟走出杀人那一步,对谁来说都很难。对了,这是他的底线,这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地方,余罪感同身受地想了想,如果谁动了自己最亲的人的话,估计他作出的选择不会比杜立才更强。
他凌乱地想着,想着曾经在羊城的那桩案子,那个经常不苟言笑、走路说话都很刻板的组长,从来就看他不顺眼,一直说余罪当不好一个警察。可转眼间,那位警察成了被通缉人员,而他这个当不好警察的却步步高升……这叫什么事啊。
坏了,余罪一想到家庭之于杜立才的重要性,又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自己在外面编派人家妻儿被绑、老婆被轮,不会传到这家伙的耳朵里吧?这家伙不会抓我泄愤吧?反正已经杀人了,不会破罐子破摔吧?
哎呀,希望老杜品格高尚点儿,千万别和我一样是个小人啊。余罪暗暗祈祷着,关心自己的安危胜过这个案情了。
时间不算很长,车厢开时,余罪只觉得自己被一把拎了出来,随着拎他的人上了几个台阶,又下了几个台阶,“咣”的一声门响,应该是到了个地下室之类的地方。
“嘭!”余罪被踹倒在地上。灯亮时,邵帅吓了一跳,这警察还真是训练有素,出去这么大一会儿,又抓回一个来,头盖布“唰”地一抽,哎哟,把邵帅笑得直龇牙咧嘴,浑身哆嗦。
那湿漉漉像个落汤鸡,全身一股子臭味的,不是余副局长还是谁呀?一看邵帅没事,余罪瞪着他:“笑个?,不是关心你安危,老子能落到这种地步?”
“活该,让你骗我,他是谁?”邵帅问。
“他是……”余罪估计两人应该交流过了,杜立才对他有恶感,但对邵帅绝对不会有,他嗫嚅着,然后笑了,“你知道了,还问我。”
“下面该我问你了啊。”杜立才阴着脸,解下了腰里的皮带,余罪一看吓得头皮发麻了,直缩着道:“喂、喂,老杜,有话好说。”
“让你胡说……”
杜立才“吧唧”一皮带就抽上来了,抽在余罪的肩上,疼得余罪打滚,旋即他又被杜立才踩住了,“啪啪啪”的皮带声不绝于耳,直抽在脚下余罪的臀部、腿部,看得邵帅直吸凉气,他甚至有点儿怀疑,是不是余罪对人家老婆做什么了,否则怎么可能被打得这么狠啊。
“哎哟,疼死了,老杜,你轻点儿。”
“哎哟,别老往一个地方打,换换。”
“哎哟哟,要不换个姿势……”
“哎哟哟哟……”
皮带响着,挨揍的余罪惫懒地求饶着,十几皮带过后,杜立才也泄气了,放开了余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趴在地上的余罪,阴沉地问:“你怎么知道用这种方式找我?”
“非要回答吗?”余罪翻着眼道。
“我现在已经不受规则约束了啊,你不回答吗?”杜立才不屑道。
“好好,咱好好说话,这样多好。不然至于用这个方式找你吗?我是这样想的,咱警察这圈子就这么大,特别是缉毒警圈子更小,除了自己人,认识的大部分就是嫌疑人,你在基层干过,应该接触的嫌疑人不少,如果出事,唯一可能去求助的,只有这些曾经的嫌疑人……他们比警察安全,而且,上面已经判断出来了,你肯定要潜回五原。”余罪道,这里确实安全,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你为了逼我找你,就编这么一堆谎言?”杜立才问,估计对于那番说辞怨念很重。
“啊,这个……我随口编的,我……”余罪紧张了,又怕挨两皮带。
“他们怎么样?”杜立才声音软了,他最关心的就是家里人。
“没事,被放了,局里已经保护起来了,不过他们也说不清,究竟是谁绑架了他们。”余罪道。
杜立才大口喘着气,情绪激动了。余罪看他这个样子,轻声补充道:“应该是有人泄密,而且是自己人的可能性居多。据你妻子回忆,那天是接到了自称禁毒局李主任的电话,找她有事。你们禁毒这一行本来就很神秘,他们的行事方式并没有引起你妻子的警觉,是一个穿警服的等在小区门口,接走了你老婆,后来又冒充你的同事,就在小区口,又接走了阳阳……出事后,第九处派人排查,才发现小区物业的保安室失盗,时间是案发当天晚上,被盗的是存储监控数据的硬盘。”
很专业,不留痕迹,不用暴力,悄无声息地接走了禁毒局警官的两位家属,直到目的达到才放人。听到妻儿最后是从废弃的高炉里自己爬出来的,杜立才气得脸色一下子变得狰狞,一拳杵在了水泥地上。
“咚”一声闷响,吓得余罪缩出去好远,不过瞬间他又恻然了,拳头底下的水泥地,一片血红。
那是愤怒到极致,却无处发气才有的反应,即便挨揍的余罪,也只剩对杜立才的深深同情。
“老杜,对不起,我知道你眼里不揉沙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编派那些话。”余罪黯然道。
“没事,该付出代价的不是你。谢谢你能来啊,你不害怕吗?我可是刚杀了人。不向组织汇报就来私见嫌疑人,你这警察快当到头了啊。”杜立才看着余罪,这个痞警,他从来都看不入眼,可他在这种时候,却觉得唯有这种人可信。
“我有什么可怕的,你对我没有恶意,顶多揍我一顿。至于组织上嘛,看你都这样了,我就一直抱的希望不大。”余罪道。
“你还是个无赖。”杜立才盯着余罪,布满血丝的眼中,闪烁着几分犹豫不定。
“你已经暴露了,给你个选择,要么杀了我们俩灭口,要么放了我们俩。”余罪笑道,邵帅却是有点儿吃惊,瞪了他一眼,不敢撩拨老杜脆弱的神经。
杜立才没有说话,起身,摸了摸邵帅的脑袋,给他解开了铐子,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回头又割断了余罪手上的绳子。两人手脚一松,杜立才却拔着枪,吓了余罪一跳。不过他手一松,枪挂在食指上递向余罪道:“我选择了,你们身手太差了,没有机会制服我。也给你一个选择,要么现在开枪打死我,一了百了;要么帮我一把,帮我查出这个内奸是谁。”
那黑黝黝的警枪,在灯下闪着近乎妖异的光泽,那是让专案组头痛无比,但谁拿到都是大功一件的东西。余罪慢慢地从杜立才手里接过枪,他看到了,杜立才很平静,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种绝望的平静,他的视线慢慢地从枪上,移到了发怔的邵帅身上,握着枪问:“邵帅,你说,杀他,还是帮他?”
“这还用说吗,你下得了手吗?他要是坏人,早灭你几回了。”邵帅骂了句。
“好,听你的,你作的决定,那你也帮到底啊。”余罪就坡下驴,又把枪扔回给老杜,指着脏兮兮的地方,邀着坐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杜立才咬牙切齿地说,邵帅也咬牙切齿地看着余罪,怎么感觉,自己糊里糊涂又自觉自愿地跳坑里了……
狡兔出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