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卿玩味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不舍得？”
    唐瑾睿深深叹息，“是啊，不舍得。我虽然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带大过一个孩子。但是我光想想就能知道，如果我自己真的带大一个孩子，对那孩子我一定会舍不得的。
    不止是皇上亲自带大了皇太孙。皇太孙还是纯懿皇后唯一的孙子，先太子唯一的嫡子。纯懿皇后是当今皇上的结发妻子。皇上从纯懿皇后去世后，就再也不曾立过皇后，由此可见皇上对纯懿皇后的敬重和思念。
    先太子是皇上的嫡长子，皇上对早逝的嫡长子的感情，也不必说。纯懿皇后和先太子已经去世，他们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只会更重。皇太孙是他们唯一留下的后人，皇上把对他们的感情也都转移到了皇太孙的身上。所以说，这一次皇上究竟会不会废了皇太孙，我没把握。
    甚至我有一种感觉，皇上会心软，保留皇太孙的位置也是有可能的。”
    对于唐瑾睿说的，顾明卿真的是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因为她也是如此想的。
    “如果皇上这一次真的没有废了皇太孙，那还说明一点。那就是皇上老了，真的是老了。”
    “嗯？”唐瑾睿不解道，“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以当今皇上的年纪来说，他的确算老吧。”
    顾明卿摇摇头，语气里含了一丝嘲讽，“不止是年纪和身体上的老。我说的老，是当今皇上老糊涂了！”
    “咳咳——咳咳咳——”唐瑾睿忍不住咳嗽起来，他这个娘子的胆子真的不是一丁点的大，敢说皇上是老糊涂，他活了那么多年，反正只见识过眼前的这一个。
    顾明卿等唐瑾睿咳嗽完了，才继续慢悠悠地开口，“相公，你对我的话很惊讶吗？其实也不用惊讶的。因为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从当今皇上登基后的一系列作为来看呢，他算是一个比较英明的帝王了。
    相公，我跟你说一句实话吧。别看皇太孙在这边关闯了大祸，我们在心里都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有可能，皇太孙在我们面前，我们还会冲上去狠狠给他几巴掌，甚至狠狠弄死他，都有可能。
    但是皇太孙租在边关做的事，还是情有可原的。皇太孙为什么会在边关闹出这么大的夭折子，相公你想过吗？”
    唐瑾睿思索片刻便说道，“皇太孙不信任楚老将军。”
    “不错，相公你说到点子上了。皇太孙其他的错，暂时不说。皇太孙最大的错误就是一点，他不信任楚老将军。皇室中人都是多疑的，这几乎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这是无法消除的。
    楚老将军作为大晋军魂，在军队和百姓的心目中的位置，毋庸置疑吧，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有可能，楚老将军在军中和百姓心中的地位怕是比当今皇上还要高。皇太孙可见不是什么能容人的，所以他容不下楚老将军。但是咱们的那位皇上，他容下了。
    楚老将军能成为大晋军魂，固然和他自身的本事能力脱不了干系，其实还有很大的原因是咱们当今皇上的力挺。我心里也琢磨过，要说当今皇上心里一点也不疑楚老将军，那怕是有些不太可能。”
    唐瑾睿心一跳，却不曾插嘴，只是静静听着顾明卿说。
    “帝王多疑，这句话从来不是假的。永远不要把在皇位上的皇帝想得太简单。不过咱们当今皇上敢用人，也敢信人。可能皇上也是经过许久的观察，或者是试过楚老将军。反正不管如何，皇上还是选择了相信楚老将军，给了他极大的权力，允许他在军中独一无二，甚至称得上是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及在老百姓心中大英雄的形象。
    作为一个皇帝，当今皇上能做到这一点，真的是很不容易了。他称得上是英明之君。事实证明，皇上的眼光很好，他没用错楚老将军。楚老将军在边关几十年，就不曾让大凉人踏进大晋的土地，守护边关安宁。”
    唐瑾睿光有野心是没有用的，有野心是一回事，但是还得有跟野心相匹配的能力才行。
    顾明卿从唐瑾睿的话里，能感觉到唐瑾睿可能是用心读了一段时间的史书和兵书后，他的确是开窍了不少，但是远远不够。能在官场上混出头的那绝对都是一等一的老狐狸，唐瑾睿跟他们比，真是差太远了。
    现在有机会，顾明卿就把她知道的教给唐瑾睿。
    唐瑾睿没有出声，顾明卿却知道他一定在仔细听。
    “相公，你知道吗，皇太孙怀疑楚老将军，甚至起了心要铲除出楚老将军，我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更不会生气。”
    唐瑾睿一惊，脱口而出道，“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生气？可是我在地窖里能感受你的生气。”
    “相公，你说我真正生气的是什么？”
    唐瑾睿皱起眉头，好一会儿，脑海中灵光一闪，“娘子你真正生气的是皇太孙在外有大凉强敌的情况下，就搞内讧。”
    顾明卿满意一笑，能那么快想到，唐瑾睿如今的确是成长到叫她惊喜的地步啊。
    “相公，你说对了。皇太孙怀疑楚老将军，甚至起了心要除了楚老将军。这些事，虽然恶心，但是细想想，还是能让人想通的。在皇家，最不缺的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了。
    皇室用了楚老将军对抗大凉人，如今嫌楚老将军功高震主，所以起了心要除了他。说真的，太正常了。历史上这样的例子真的不少。
    但是皇太孙最蠢的就是他不分情况！当时边关正面临着什么，大凉人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正该是众志成城去对抗大凉人的时候，皇太孙蠢到这时候搞内讧，对楚老将军下手，他不是猪又是什么？”
    顾明卿难得起了一丝怒火，就连语气里也带了出来。
    说皇太孙是猪那都是说的好听了，顾明卿深感，皇太孙简直是比猪还要愚蠢！
    蠢！蠢！蠢！
    唐瑾睿也沉默了，心里复杂万千，经过顾明卿这么一说，他才发现，他看的还是太片面了。
    “相公，其实我还有些怀疑当今皇上究竟是怎么教导皇太孙的。当今皇上真的教了皇太孙帝王心术吗？真的教了皇太孙什么是大局观吗？真的教了皇太孙如何当一个好皇帝吗？我现在实在是非常的怀疑。”
    顾明卿想着皇太孙是由孝康帝一手带大的，孝康帝究竟都教皇太孙什么东西了。要是孝康帝没教错，那就是皇太孙是个大傻帽，不知道学成什么东西了。
    这是想到皇太孙的蠢，心情就不好，顾明卿也不想多提皇太孙了，“相公，不说皇太孙了。说说你所了解的皇室情况吧。”
    唐瑾睿正在思索顾明卿评价皇太孙的话，一下子被顾明卿打断了，他也不恼怒，继续道，“皇上早就有三位成年的皇子去了封地。分别是韩王，楚王还有赵王。我觉得这三位王爷里，赵王可以排除了。”
    顾明卿挑挑眉，“哦？为什么赵王可以排除了。”
    “赵王对皇位无意，这几乎是出了名的。赵王喜享受，皇上说过他许多次，但是赵王直言他只是一介藩王，难道还不容他喜享受，生活得奢侈一点？可能是为了表现对皇位真的是一点心都没有，赵王甚至给自己出过活丧。
    这样的举动几乎是断绝了赵王上位的可能性。无论是皇上还是朝臣，我看他们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洒脱不羁的帝王上位。除非皇上的后代只剩下赵王一支吧。”
    顾明卿很赞同唐瑾睿的话，别说赵王是扮猪吃老虎什么的。扮猪，你也得扮在一个度上好吗？出活丧，这真的是把自己上位的可能性彻底掐断。这也说明赵王的确是对皇位没有什么想法。
    赵王的确是可以排除了。
    “还有韩王跟楚王。”
    “韩王——我这里得到的消息不是很多。不过韩王对皇位肯定是有心思的。”
    顾明卿问道，“哦？怎么说？”
    唐瑾睿回道，“其实大多数也是我自己想的。因为韩王经常会送礼物进京，表达他对皇上的思念和孺慕之情。我不是说天家真的就一点单纯的父子情也没有。只是很少罢了。我更相信韩王是借那些礼物表孝心，还有提醒皇上别忘记他。”
    “还有呢，应该不止这些吧。”
    唐瑾睿点点头，继续道，“还有就是韩王封地出现过祥瑞，据说是龙凤的遗骸，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个人倾向于是假的。世上究竟有无龙凤都不好说，更别提什么龙凤遗骸了。”
    这件事，顾明卿也听说过。据说韩王在封地上发现龙凤遗骸后，可是派人大张旗鼓地送去京城，动静闹得很大，很为人津津乐道了一阵子。
    “龙凤是什么？龙为天子，凤为皇后。韩王的封地出现了这样的吉兆，是不是说明韩王将来有可能——”
    唐瑾睿的话没说全，顾明卿却懂了，“我的相公真是长大了，看问题看得很透彻啊。韩王说不定就是故意的，有些看不透的人，怕是很容易会觉得韩王是有大福气的人，是真龙天子的命啊。韩王借着这一手，怕是能给他拉拢不少人。还有指不定到了某些关键的时候，皇上也会多考虑考虑韩王。
    相公，这说明韩王深谋远虑啊！看他想得多远，一下子就想到那么远去。”
    “太急了。”
    顾明卿挑眉问道，“怎么说？”
    “当时皇太孙地位稳固，也不曾犯错，皇上对皇太孙宠爱有加。韩王就那么着急地跳出来，这不是一个聪明人。”
    的确不是一个聪明人，过早的暴露自己的野心，不懂得韬光养晦。顾明卿也不怎么看好韩王。
    “相公看来是不看好韩王啊。那么楚王呢。”
    “楚王算是藩王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没有赵王荒唐，也没有韩王爱表现。我却更欣赏这样的楚王。据说楚王的封地，治理的是最好的。由此可见，楚王的能耐。所以在确定皇太孙登基非社稷之福时，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楚王。”
    顾明卿想，唐瑾睿想到楚王，怕不是最近发生的。是从她的嘴里知道皇太孙卖私盐？还是在大凉人打进来，他们躲在地窖里呢？都有可能吧。
    顾明卿淡淡提醒，“楚王可是立了世子的。”言下之意，你是不是投靠错人了。你该投靠的是楚王世子才对，难道只因为你先见到了燕锦，还有燕锦眼里有跟你一样的野心吗？
    “楚王世子据说身子有些弱，偏文不重武。”
    “只要那位楚王世子不是弱的快死，或者对子嗣有碍，那么楚王换世子的可能性很小。”
    唐瑾睿的声音忽地变轻，在这暗夜里听来给人无端的心惊胆战，“娘子，如果只是一个藩王之位，那么想改立世子很难。但如果将来楚王更上一层楼，登上了皇位呢？那时候一切就不一样了。”
    顾明卿轻笑出声，虽然在这暗夜里不能看清楚唐瑾睿的容貌，但她相信此刻的唐瑾睿一定是神采飞扬，浑身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自信。
    “还有呢，相公。”
    “楚王二公子也是嫡出，他是嫡次子，身份也不低。娘子，我之所以选择投靠楚王二公子，除了是在他的眼中看到野心。更是觉得楚王二公子的确配当下一任帝王。
    楚老将军怕是凶多吉少了，边关没有了楚老将军镇守，大凉人定会蠢蠢谷欠动，以后大凉进犯大晋，怕是不会少了。以后若是没有一个强势喜武的君王，大晋怕是真的会逐渐被大凉打垮。到时，山河沦陷，大晋又有多少人能保全。
    当大晋真的有一天亡了，所有的大晋子民都成了亡国奴，那时候你我又何去何从。可能在你我活着的时候，我们不会看到那天。但是当我们死了呢？难道要我们的子孙后代当亡国奴吗？”
    唐瑾睿的声音不高，但是顾明卿能感受到唐瑾睿的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全是声嘶力竭地呐喊，每个字都浸着唐瑾睿的心血！
    如果唐瑾睿不说的话，顾明卿不会想到那么多，可是如今她说了，顾明卿不能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大晋的确是需要一个武皇帝啊。
    “相公，你今日还不曾被楚王二公子真正纳为自己人。我相信，这一点，你应该是明白的。楚王二公子如今只是看中你，但是你的身份还是太低了。
    一个秀才，对你来说真是远远不够。”
    “我明白。娘子，我会继续往上考的。下一届乡试，我会去参加。考中举人后，我就去京城参加会试，还有殿试。我一定要考中。”
    唐瑾睿说的是一定，而不是努力。因为唐瑾睿觉得自己的时间真是越来越少，身份太低而带来的掣肘，他真是再也不想尝试了。
    顾明卿也不再说什么，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的话。就是顾明卿说，唐瑾睿也不会听进去的。况且她顾明卿的相公，不会连乡试，会试都通不过的。
    *
    皇太孙回到东宫后，接下来的日子，他仍然不死心去求见孝康帝，但是每一次都被拒绝。
    皇太孙的心越来越乱，尤其是之前孝康帝下旨，允许藩王带兵离开封地，抵抗大凉人。
    赵王，韩王还有楚王都亲自率兵离开封地去对抗大凉人，而且都立下了大功。
    攻进大晋的大凉人，有绝大多数都被赵王，韩王还有楚王给灭了。
    在皇太孙越来越不受孝康帝宠爱，甚至被冷落时，三个封地藩王竟立下大功，这令皇太孙如何能不急！
    皇太孙现在恨不得抓住他手中拥有的一切势力！太子妃宣镇国公府的人进东宫，老镇国公是没法子了，他正病着。进东宫的是镇国公。
    太子妃现在对东宫的情况也是六神无主，除了丈夫死的那天，太子妃觉得天塌下来。这些年来，她就再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如今又有了！
    太子妃不断跟镇国公哭诉，说镇国公府是皇太孙的外家，他们一定要想法子保住皇太孙的地位啊！
    镇国公被太子妃哭得头痛，这些日子，佟思罡也将皇太孙在边关做的事说给他听了。边关的事是瞒不住了，皇太孙去边关后是如何跟楚英楠不睦，是如何夺了楚英楠的权力，交给姓戚的，还有困龙岭一战，死了十万人马......
    那么多事，要是换了一个人，那人怕是早就死了个千八百遍！也就是皇太孙还能好好活着。
    就是皇太孙逃亡京城的路上不断派人把责任推到楚老将军的身上，是有不少糊涂的百姓相信了，但是皇上肯定不会糊涂啊！皇上不会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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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啊，又长了一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