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全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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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灯,朦胧而闪烁。风,凌冽而呼啸,像是一团冷冷的气息豁然将整个天地都劈开。
陈昊目光僵了僵,却到底挪开了视线。
“她”最亲的亲人跳楼自杀,而如今,萧然的祖父,也是死于坠楼。就在时隔多年,萧然第一次重新站在这块曾经淌满血泊的地方,连接着过去的冤屈和如今的死亡。
老天果然是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还是说,这世上,真的冥冥之中,是有因果循环、伦理报应?
陈昊垂下眼帘,再没有说一个字,他慢慢转身,神色冷而淡,然后,与萧然……。错身而过。
萧然却忽然抬头,怔怔地望着那六十六层的中恒控股大楼。
良久,他自嘲一笑,目光清冷而空洞,似乎那漆黑的瞳孔都散发出一片冰寒。
当冰徵接到电话时,他以为自己整个人都神经衰弱到出现了幻听。
“萧总,你,你说什么?”冰徵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
“不管冷云溪想要什么,都给她。”起起落落的航班在眼前来来往往,站在候机厅,萧然孑然一身,只是,他的声音除了低沉黯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都给她?”可她要的是整个萧氏,是要整垮整个萧氏!难道他还不知道?
“给她!”她曾经那般低到尘埃里,只为要他的爱情,他嘲弄她不知天高地厚。她曾经要当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无所谓地晾着她,转身拥着别的女人,在他们那张温存过的床上。如今,如今……。她在他身上再无所求,他却希望,她能要点什么。哪怕,是他这辈子,是萧家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给她,统统给她,只要,能抹去她曾经的痛!
辗转反侧、穿越阴暗生死,她来到他面前,已无关情爱,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还死死地守着这沉痛的包袱?
她和她外公的死,本来,便是源于这萧氏,源于他!
“嘟——嘟——嘟——”电话盲音传来,可冰徵已经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忽然发现,对于那个神话般的商界传奇,那个从来不曾失败过的萧然,或许,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到香港的航班已然开始登机。
萧然将手中的手机扔到一边,再也没有开机。
那是他的祖父,饶是再恨,这世上,唯有他能处理他的身后事。再煊赫滔天,死后不过是黄土一堆。他最后看了一眼b市的天空,此后,或许,很久,都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当萧氏群龙无首的消息彻底流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云晨”合作项目发布会召开后的第十天。
不过是十天,曾经手执牛耳的萧氏,竟被云溪和岳晨彻底瓜分了合作资源。
不过是十天,整个能源贸易界的企业排序彻底颠覆了人们的认识,岳晨正式一跃成为业界龙头,而云溪控股的金茂国际,不过是短短一年内,便在纽约所成功上市后,又一次成功晋级,成为整个b市最著名的黑马,所有人都要避其锋芒。
亦不过是在这短短十天,曾经还讥笑她痴人做梦、贪心不足的人,现在却彻底以仰望地姿态朝拜这个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稳坐福布斯亚洲财富排行榜前十的女子。
而就在这份显赫面前,她却不过淡淡敛容,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一抹毫不在意,仿佛,这一切,不过只是她的一场游戏。
却,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个惊呼让b市商界彻底洗牌的新晋巨富,此刻竟是手捧一束巨大的白百合,一个人走在偏远小径上。
山上,云雾缭绕,仿佛连最温暖的阳光都穿不过那层层迷雾。
她自山脚走来,平缓而徐步,如同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动容一般。
负责看守陵墓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她带到墓碑前,便颇为懂得看眼色地退开了。
望着这冰冷的一尊墓碑,云溪缓缓地蹲下来,将怀中的百合放在上面。
她微笑着,几乎是以一种温暖而隽永的目光徐徐地望着墓碑上,外公的照片。
“外公,我终于为您报仇了。”明明那么恨,那么恨,可说出这几个字,她的眼中却只剩一片平静。
等了那么久,谋划了那么久,到如今,尘埃落定,却似乎,早已没有了太多激动。
墓地里的风带着一股特有的潮湿阴冷。
她轻轻地抚了抚墓碑,低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照片旁:“不管您在哪,您终于可以放下了。”她一直不敢去想,自己被车撞死却重生在冷云溪身上,那么外公呢?外公是和她一样重生了,还是已经轮回?她的不自量力,才导致了中恒控股被诬陷,外公连自杀都洗刷不去冤屈,一世清白终不逃不过声名狼藉。
死时,其实,外公是不是也曾怨过她?
如今,终于让仇人血债血偿了,可萧然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动作。
说起来,从他在纽约变卖资产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结果。
变卖资产不过是为家族里购置基金,保住萧家基本的门楣不倒,其实在那时,他就已经准备放手。
他曾经为了萧氏放弃了她,如今,却是为了她,把以前最看重的东西说放就放了……
为了这一场商战,她整整准备了数年,可他却连挣扎都没有,袖手旁观似的,眼睁睁地看着萧氏没入谷底。就像是
萧氏没入谷底。就像是,他已再无可恋……。
仇恨,凭白堆砌成高塔,却如今,轰然倒塌。
她知道,这一切,不能全然怨他,但,这样的结果,却是最好的结局。
接到冰徵的电话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从前的萧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将她的一片深情视为理所当然,如今,他变了很多,可变得再多,也回不到从前……。
从日出到日落,她呆在墓地里,轻轻地摩挲着那墓碑,目光落在旁边的无字碑上,一转而逝。
那是她的衣冠冢,是她曾经“埋身”的地方,如今,却已经再不能牵动她丝毫情绪。
为她立起这无字碑的人,已然自我放逐。欠了她外公血债的张先生,也已经在香港死亡。或许,这已经是复仇最高的境界,她却只觉得,安静……
天色越加暗了下来,云溪终于拍了拍尘土,站了起来。
就在转身之际,她的目光扫到一个背影,顿时,脚步豁然一定。
那个人……。
一天下来,情绪丝毫不外露的云溪,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惊讶的神色。
报纸上、媒体上,争相报道的那张脸忽然出现在这里,这样的场景,云溪从来没有想到过。
英俊挺拔的男人却根本不知道,此刻他已经落入了云溪的眼帘。他的目光执着而温暖,捧着一束硕大艳丽的梅花走到拐角处,神色温和地低下身子,轻轻俯身,亲了亲那冰凉的墓碑。
漆黑的墓碑上,雕刻的字体已经些微有点模糊,似乎经常被人来回抚摸。
手底下的温度那般冰凉,他眼中却渐渐地露出几分笑意。
仿佛,落在他眼底的并不是一尊毫无生命的石碑,而是,他梦中都会辗转反侧、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梅,我来看你了。”呢喃的,近乎自言自语般的声音。
只要心中爱过那么一个人,那么,听到他的声音,便不会怀疑,他说话的人,是他心尖最重要的人。
因为,他说话时,明明带着情人间独有的温度。
云溪忽然指尖一颤,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闪过!双脚就像是倏然在地上生了根,根本没法挪动分毫!
为什么,为什么,岳晨竟然会出现在这!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做到了。短短几年,她竟然真的将整个萧氏都颠覆了!想当初,我还觉得,这个小姑娘简直是脑子有问题,竟然敢和萧氏对上,如今,倒是我因为她而得到了当初心心念念的一切。”岳晨小心翼翼地将那墓碑上的肖像擦了又擦,露出照片上那爽朗而灿烂的笑容。他像是陷入这张照片的记忆中一样,也露出了一张堪称和煦的笑容。
笑中,带着淡淡的甜,甚至有点缅怀和情不自禁。
“我有时候忍不住想,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当初,我出生贫民窟,一路用命拼出一条出路,可到底还是配不上你。”而如今,这商界,已再无谁敢言比他尊贵,他却已经没有了当初拼命的执念和冲动。
他的爱情,已经随着她,彻底埋入地底。所以,他的婚姻才选择的那么简单。不是为了钱而联姻,而是,他的情爱已经随着她的逝去而枯竭,那么,谁成为他的妻子,又有什么区别?他娶的并非是那个道金斯小姐,而是,道金斯,这个姓氏。
云溪怔怔地望着那微笑着抚摸爱人墓碑的岳晨,终于明白,自己刚刚想起了什么。
那是她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冷云溪这具身体,真正的男友祁湛被萧然逼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曾经请岳晨帮过忙。过程曲折,条件却并不苛刻。只因,那次她是通过自己的堂兄冷偳来找他帮忙。岳晨当时给她的回复是:“我给你十亿本金,但我希望你对外不透露我的名字,作为交易,不管你这次能不能赢萧然,日后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这笔买卖,你觉得如何?”
当时,她曾怀疑他用心不良,却不过换来对方微微哂笑:“放心,一定是生意上的事情。我已经有了爱人。”……
彼时,只当自己是自作多情,却没想到,他口中的“爱人”竟被埋在这片阴冷的墓地中。
“这是谁的墓?”站得太久,已然没有必要再躲。云溪走到岳晨身后,静静地问出这一句话。
刚将鲜花摆在一边,被这突然的问话一惊,他的手忽然一僵,却是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面色平静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里,甚至带着淡淡的包容和无奈。但,他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过脸,继续静静地望着这一块小小的墓地。
他的目光,那么沉寂,又那么伤痛,虽然不言一字,云溪却渐渐垂下眼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是了,哪里还需要再去询问。
这里,躺着的是他的爱。
毋庸置疑。
商界中最身份最神秘的岳晨,自然有他不可为外人道的过去。否则,怎么可能在萧氏的垄断下,还能独揽那百分之四十的贸易额度?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准备要帮我。只不过,未免我怀疑,才借着冷偳的名目来接近我。”云溪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晴朗多云,密密实实地压在上空,仿佛此刻,她的心境一样。
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岳晨真正接触的呢?
在珠宝店里,为母亲张翠挑选粉钻的时候?
那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他。
和冷偳站在一起,完全一个商业精英,冷漠疏离的样子。
那时,他看她的眼神,一扫而过,仿佛,在他眼中,她不过是空气中一颗微小的粒子。和别人,并没有多少不同。
然后呢?在祖父的生日宴会上?
略带诧异的眼神,探究而惊奇?那时,她似乎是送了爷爷一方血砚。那是故人之托,一个老人为自己妻子守护了十年的嘱托。
便是从那时开始,渐渐不同的吗?
云溪皱了皱眉,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果说,岳晨是因为野心而一直站在她身后,为什么,在那之后,一直沉默至今?每一次,似乎都是她想起他的时候,他就会及时出现。他说,他已经有了爱人,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云溪又一次看了看那墓碑上的照片。
灿烂而瑰丽,双眼动人,却,太过年轻。
约莫十**岁的样子,便已定格了此生。
脑中所有的记忆都搜索一空,她知道,这个女人,她,并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