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笙无悔023 你最后一次为什么不肯去机场追孟不悔?
傅靖笙想像刚才在医务室里那样,冷漠高傲地甩给他一句“关你什么事”,男人却先一步发现了她的意图,微微沉了语气,“你说话前最好想清楚,为了怄气把自己的身体伤到底,值不值得。”
他这话果然让傅靖笙迟疑了。
方才,她听见李教官管他叫“少校”。
江一言才是这里真正说了算的人。
不过迟疑仅仅在她脑子里逗留了不到一秒,她便娓娓开口说:“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和你开玩笑。”
语调轻袅,静水无波,除了声音沙哑以外,与寻常无异。
明知傅靖笙只不过是在阐述事实,江一言还是从深处听出了一种“你还不值得我拿自己的身体怄气”的含义,棱角分明脸倏地紧绷,眸光也在寸寸变暗,“李教官说在校场晕倒的人是你,军医却说是你送雪梨来的医务室。这之中发生了什么,嗯?”
“以江少校的机敏睿智,发生了什么你猜不出来吗?”
她看到男人的脸色瞬间僵住,光线晦暗眼底,如同潮汐那般,有什么情绪涨来又褪去,然后再一次更汹涌地逼近海岸。
“有什么值得你穷追不舍一定要问清楚的呢。”傅靖笙回望着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怨怼,比起他的波涛暗涌,她倒显得云淡风轻,“难不成你是想听说亲口说,是我故意装病,为了把你那个明明自己脚都快废了还偏偏怂得不敢请假的妹妹带来医务室吗?”
她顿了顿,苍白的眉心绽开了一点笑意,宛若高岭之花,美则美矣,遥不可及。
“行,你想听我就说了,说完你可以走了。”傅靖笙闭了闭眼。
沉默半晌,忽听男人压低了嗓音问:“为什么不早说?”
女孩眉梢仍缀着笑意,闻言,弧度更深了点,笑意却反而淡了薄了,“这有什么可说的,你给过我机会说吗?我说了,你又信吗?”
她睁开眼,视线尽头是男人那张丰神俊朗、令人过目难忘的脸。
脸上的沉铸和郑重,傅靖笙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新鲜得有点好笑,可她笑不出来,“江一言,在你心里傅靖笙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是个嚣张跋扈、自私冷漠的大小姐。我的付出你真的看得到吗?就算看得到,它们在你眼里又值几个钱?”
傅靖笙说这话时眼前有些发白,她扶住身旁的墙壁,站稳了身体。
不知是不是因为虚弱,所以这本该是质问的话,从本该是盛气凌人的傅靖笙她口中说出来,竟然不带一点歇斯底里。
她说得很平静,从里到外,江一言能体会到的只有寡淡和空无。
这与她十分不符的寡淡和空无,无声揪紧了谁的心。
傅靖笙继续淡笑着,提起了不相干的话题:“你最后一次为什么不肯去机场追孟不悔?”
男人的嗓子像被人掐住,半点声音发不出来。
“不就是为了你的自尊和骄傲?你看,你也明白,就算再喜欢一个人,有些东西也是不能失去的。”女孩嘴角笑容犹在,眼泪却不声不响地淌了下来,“你不能指望着我做完这些蠢事,还跑来你面前自取其辱、任你污蔑讽刺。你不能这样……”
江一言震在那里,久久失语。
看着她安静落泪的样子,他突然想,如果眼泪流出来的时候带着人的体温,那么这泪水从她心里流出来,一定是冰凉刺骨的。
因为她的心大概已经冷成了冰窖。
江一言皱眉,下意识抬手想去擦她的眼泪。
可手刚一伸出来,他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大掌在空气中攥了个拳,收回来,脸色压抑隐忍,看上去很是面无表情,“抱歉,这次是我误会你了。”
傅靖笙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揪出他话里的用词不当,轻笑,“这次?”
言则,他还误会了她很多次?
男人眉间逐渐布了阴霾,却听她淡淡道:“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
“至少你在你喜欢的人眼里是个安全可靠、值得信赖的人,至少你付出的真心,她就算不收下,也会妥帖礼貌地送还给你,而不是——”傅靖笙抬起眼帘,明眸里水雾散去,剩下的笑意清晰地浮上来,变得那么单薄,“像我这样被扔在地上,一脚踩碎。”
“傅靖笙。”男人喉咙一紧,嗓音钝哑,“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傅靖笙竖手止住他,“不用说,你说再多都不如你直接做出来。就这样,继续这样做,说不定哪天我就死心了。”
男人深邃的眸间划过一丝怔然。
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可转念一想,他的面容又阴沉下来。
她的直觉是对的。
按照往常他的行事风格,听到她刚才那些话,第一反应明明该是拒绝说: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但在那一瞬间,他想到的还真不是拒绝,而是想问她,身体哪里不舒服。
她的脸白得不像话,又隐约透着更不像话的红,看起来……很不健康。
这个念头让江一言有点莫名其妙的恼火,再想到她那句“说不定哪天我就死心了”,他面如霜色,鹰眸紧攫着她的脸,傅靖笙只觉得被他冷厉视线扫过的地方皮肤都刺痛非常。
只听他沉沉冷笑一声:“还有力气和我说这么多废话,看来你是真的没事,倒是我担心得多余了。”
傅靖笙心里一窒,闭上眼,并不想和他争辩了,轻轻“嗯”了一声,“那我回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这次,江一言没再拦她,也没再追她。
可她却能感觉到,那沉甸甸的目光一直就定格在她身后,让她这一路都如芒在背。
……
雪梨吃完饭,正打算去校场散散步,便见有人逆着光从食堂门外走进来,夕阳的余晖被他沉笃的步伐踏在脚下,他整个人身上围绕着一股光都照不亮的冷峻煞气,如寒山日晚,万木霜天。
食堂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吃完饭,端着饭盒去洗,路过男人身旁时,同时被他颠倒众生的俊颜和生人勿近的气场惊呆。
女生们想要多看一眼,又不敢多看一眼,只好从他身侧走过,又回头偷偷地看他的背影。
雪梨注意到她们的视线,想起商励北陪她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被人看了一路。
不过那时候她心里除了小小的骄傲以外,更多的其实是不高兴,想把那些人的眼睛都捂上,不给看。
银耳倒好,不用别人帮他捂,他自己就能将这些无聊的女孩吓退。
雪梨站起身,迎了上去,商励北也睨了他一眼,问:“开会挨骂了?”
怎么一副心情down到谷底的样子。
江一言没心思理会他并不好笑的玩笑,兀自将雪梨打量了一遍,才温温淡淡地开口叮嘱道:“吃完饭不要马上回宿舍睡觉,出去转转,消化好了再去休息。”
雪梨乖巧点头,想起什么,还是皱眉说:“我想先去看看傅……靖笙。”她心虚地瞥了商励北一眼,庆幸自己及时反应过来,没把“傅小三”三个字说出来。
商励北知道这丫头和阿笙向来不对付,目光忽明忽暗了一阵,倒也没计较。
倒是江一言搭了话,语气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冷漠,眸间的温度降得让人打哆嗦,“看她干什么。”
她不是好得很吗,需要谁去看?
她忧心忡忡,却还是恹恹耷拉着眼皮道:“我刚才忘了说,在校场上身体不舒服的其实是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装的,为了带我去医务室,但不管怎么样,我想去看看她。”
商励北寒眸一眯,凛然的视线直射过来,“你说什么?她怎么了?”
果然一提到傅靖笙,商励北才有点反应,像从性情温和疏淡的机器人一下变成有血有肉的人类。
这过于激动的反应,让雪梨不禁看了银耳一眼。
她突然想,银耳好像也是这样。
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见得多了,真正留在心里的就少了。就像海水越深就越难激起波浪、峡谷越大就越难听见回声,大多数时候,外人能看到的就只是他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又冷漠的脸。
可他在面对傅靖笙的时候,也会像商励北这样,情绪来得自然而然,不加掩饰。
虽然不同的是,商励北是关心和爱护,银耳则是嫌弃和厌恶。
但至少,从小到大,在银耳脸上能看到的足以称之为情绪的波澜起伏,几乎全与傅靖笙有关。
心不受控制地开始往下掉。
这就是红枣临走前说的“反常”吗?
是啊,厌恶和鄙夷,冲动和过激,那些清晰浓烈的明晃晃的情绪,难道还不反常吗?
“江一诺,我在问你话。”商励北见她发呆,口吻又在无形中加重了些,眉间戾色暗暗惊人,“她怎么了?”
雪梨心情低落,被他这么一吓更是慌张,摇头说:“我不知道。”她讷讷说完,回忆起了一些被忽视的细节,迟疑道,“我记得她倒下之前把自己的袖子挽了起来,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哦,对,她最开始把自己裹得像个球,我还在想她会不会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