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刑从连点了点头,再次盯着王朝,问:“黑板上的内容到底复原出来没有?”
“我只找到两天的,但老大,现在复原出来那个密码还有意义吗?”王朝边说,边打开图片,“我知道你是想找他们最后到底要搞哪里的线索,可是你看哦,那家店三天前关门的,这说明最后的信息是三天前更新的,上面会有最后的地点吗,而且一块小黑板诶,能够向这个大学城里的所有人发布命令吗,老大你会不会脑洞太大……”
刑从连真正严肃的时候,话少到了极致,甚至连王朝的疑问都懒得回应。
两张模糊的图片出现在屏幕中。
王朝已经用了最好的算法处理过那两块镜面反射后的黑板图案,依稀可以看清上面的粉笔字迹。
很奇怪的是,相隔只有一天,可一日的黑板上写着“今日特价”而另一日,却改成了“特别推荐”,这样的变动似乎确实有些奇怪。
刑从连仔细看着两块黑板,但除了菜单,他也完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关键问题是啊老大,就算它是暗码,一时间,我们也破解不了啊……我们的智商连个简单的比特账户都看不懂……”王朝趴在电脑前,叹了口气,“反正我看到这些数字就头疼,真的。”
刑从连对此不置可否,半晌后,他直起身,对王朝说:“把图片给江潮发过去,《离散数学》的书在会议室里,让他看看能不能解开。”
“不是吧,指望江队长?”王朝忽然想起什么,猛然回头,看向一直站在他身边喝咖啡的那个人。
林辰也抬起眼,看着自己那位许久未见的老友。
刑从连挑了挑眉。
视线齐齐汇聚。
“我当然也不行。”苏凤子举起双手投降,“不过,这里是全国高等学府最集中的区域,找个会解密码的人很困难吗?”他说。
第78章 水中
苏凤子找来的人名叫叶延,t大数学系教授。
夜里十一点钟,叶教授揣着房门钥匙,匆匆赶到地下商城。
数学家大多形象不羁,叶教授大概更是其中佼佼者,他顶着一头凌乱的卷发,穿着双棉拖鞋,推门进来以后也不多说话,气喘吁吁地把钥匙甩在桌上,就问:“要解的什么码?”
林辰看了眼叶延至的造型,几乎可以想象对方在接到苏凤子电话时,是怎样一种见鬼似的心情,大概虽然想摔电话,但一想到打电话的人是苏凤子,只能乖乖从床上爬起来,下楼打车。
王朝让开电脑前的位置,江潮手下的警员已经把那本《离散数学》送了过来。
叶延迅速翻了遍书,看了眼屏幕上被还原出的价目表,然后说:“哦,确实是密码。”
“教授教授你确定吗,为什么刚我们怎么看,这都是乱码啊!”
“因为你书读少了。”叶延很好没好气地说道,像是一秒钟也不想多呆,他随手扯过张便签,写下了几个字,然后拍在桌上,问:“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林辰看了眼苏凤子,后者像没事人一样靠在橱窗边,依旧用一种浅淡的笑意望着生气的叶教授说:“怎么这么着急,一起去吃个宵夜吗?”
“我有病吗,和你一起去吃宵夜?”
苏凤子大概是习惯了他这种态度,也不生气,依旧还是笑。
见叶延说着就要走,刑从连赶忙上前:“烦请叶教授稍等,我们的技术员仍在还原一些图像,或许等下还要麻烦您。”
“那为什么这么早把我叫来。”叶延至虽然嘴上很不客气,但还是一屁股坐下。
林辰拿起便签。
上面写着两个短句。
【4.10 home farewell dinner】
【wir waren tot und konnten atmen.】
昏暗的光线下,白纸黑字愈显迷离。
虽然为人不修边幅,但是不得不说,叶延的字确实很好。
“咦,书上都是中文啊,为什么破译出来变成英文了啊?”王朝小同志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又开始问问题。
但叶教授显然没什么教书育人的自觉性,他抱着手臂,超苏凤子的方向冷冷道:“我还要负责教警察怎么破案吗?”
“当然不用。”苏凤子答。
这两人的气氛微妙地诡异着,具体来说,大概只要苏凤子在,气氛都不会正常。
林辰望着叶延译出的两句话,将便签递给了刑从连。
“第一条是几号拍到的?”刑从连问。
“4月8号。”王朝很自觉地回答。
“第二条呢?”
“4月10号,运气很好啊老大,他们4月10号清场,那是他们清场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了。”
“你怎么看?”
林辰听刑从连忽然问他,沉思片刻后,才缓缓说道:“第一条很好理解,更像是日程安排,4月8号时安排了4月10号的行程,home应该是地点,指的是他们通常的聚会场所,那么告别晚宴……”
“翻译成散伙饭更恰当。”刑从连又拿出手机,给江潮打了个电话:“老江,让你手下排查一遍六位死者再4月10号的行踪,看看有没有交汇点。”
“第二条……”林辰很自然地转头问刑从连,“什么意思?”
“德语,应该是句诗。”刑从连说。
“我靠还是诗,逼格好高好文艺噢!”王朝又从屏幕前抬头,插嘴道,“这不是有病吗,花大力气加密一段诗,直接写出来也不会有人怀疑的好吗?”
“这是不同的感觉。”林辰打断了少年的话。
不光是刑从连,甚至叶延都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
夜晚的地下,静得连脚步声都没有。
林辰轻轻说道:“它营造的是一种美好的幻觉,一句每人心中都不断默诵的暗语,它会赋予所有人无比强大的力量。”
在晚宴之后,死亡开始之前,反复默诵,铭记于心。
“我们死了,却能够呼吸。”
刑从连音质低沉,如同大提琴般悠扬的嗓音在他耳边回荡。
林辰愣了愣,才意识到,他是在说那句诗。
没有沉迷于诗中关于死亡的意向,刑从连在手机中输入了关键词,然后很快搜出了全文。
《法国之忆》
跟我回忆吧,巴黎的天空,大秋水仙……
我们到卖花姑娘那儿买心:
那些心是蓝色的,在水中绽放。
我们的房间里下起了雨,
邻居莱松先生进来了,一个瘦小男人。
我们玩牌,我输掉了眼珠;
你借给我头发,也输光了,他打败了我们。
他穿门而去,雨在后面追他。
我们死了,却能够呼吸。
诗的作者是保罗·策兰,一位历经磨难的犹太诗人。
“这是什么意思?”叶延也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
林辰摇了摇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任何看过这首诗的人,都能体会到里面关于死亡的清凉而美好意境。
对于那些学生来说,这太有吸引力了,死亡并不血腥,它那么美。
这让他忽然想起他的小师妹从蓝到透明的天空中纵身跃下时的情景,她那样快乐,仿佛死亡只是另一种生命存在的形式而已。
手机在人与人之间传递,刑从连的指尖夹了支烟,用更偏近浓绿色的眼眸望着他:“这首诗必然有意义。”
那是清场前,组织给信众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鼓舞和煽动之外,它必然有象征意义。
林辰当然知道,刑从连想要的是从诗歌中推断出一个确切地址,在明天18:00整时,学生们会结束生命的确切地址。
但问题在于,诗歌中的意向是复杂多变的,更复杂的是,不同的人对同样的诗歌也有千万种理解。
我们死了,却能够呼吸……
那么,你们的理解又是什么呢?
“买心,还是蓝色的?心是蓝色的,在水里飘着?春天的水都是绿的啊,蓝色只有海水,可是永川也靠海啊……”能在这种气氛下,还说个不停的,也只有王朝了,“玩纸牌?最近大学城里有纸牌大赛吗,应该不会有吧,邻居莱松先生……雨在后面追他……他是谁?”
少年问个不停,刑警队长实在忍不住,狠狠敲了记他的后脑勺。
“先用排除法吧。”林辰顿了顿,对王朝说,“把永川大学城的地形图调出来。”
“得嘞!”少年手起键落,一张灰蒙蒙的3d卫星图铺陈开来,“可是阿辰你为什么认为会在永川大学城里呢,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着重于永川大学?”
“现在看来,明天事发于永川大学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如果我是最后的策划人,我一定会用前两次集体吸引警方视线,将最后的重头戏安排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林辰说着,看了看刑从连,却发现对方只是敛眉深思,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继续说道,“既然幕后黑手的首要目的是进行直播敛财,那么我们可以排除所有没有监控或者监控覆盖相对薄弱的区域。”
王朝迅速将所有无监控区域变成灰色。
“其实公共区域倒是好说,可是很多学校教室里都有摄像头,万一他们冲进去袭击教学楼怎么办啊?”王朝看着很多依然明亮的区域,很是忧心忡忡地说道。
“既然他们仇恨的对象,就是他们身边的普通同学,必然会选择学生相对聚集的人流密集场所……”林辰顿了顿,对王朝说,“请整理一份明天大学城里各个大学的学生活动表给我。”
“已经整理过了。”王朝从书包里掏出张纸,嘿嘿笑道,“老大让干的,有备无患!”
林辰望着a4纸上大大小小几十个活动,终于明白了刑从连的压力。
大概在这之前很早的时候,刑从连就已经考虑过暂停各项活动和布控的问题,可就算校内集体活动可以暂停,依旧有教室、食堂、图书馆等等人流密集场所,整座大学城二十余万学生却不可能在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辰凝望着卫星图,一时有些出神。
他忽然听刑从连出声问他:“你想象中,最危险和最不可控的情况是什么?”
“你是想问,如果是我,怎样在这种情况下,杀掉最多的人,对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他们是群体,只有集体活动,才能让他们感受到短暂和无比强大的力量……”林辰深深吸了口气,说,“我会选择在一个外人短时间内无法攻破的封闭式场所,进行屠杀。”
他说完这句话后,店铺内就没有人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