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时笙被尹决明吓怕了,这几天乖乖地待在白鹭居连院门都不敢出。
他看着选中那棵花已经谢完了的广玉兰发着呆。
也不知道尹恬是怎么去和楼妈妈商量的,竟然让那个见钱眼开的人就这样放过了大笔赚钱的机会。
他如今出去的时间更长了,那个新督尉想必也不好对付,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时笙满脸愁容,又觉得自己太过忧虑了,尹恬那么厉害应当不会有事才对。
摇了摇头,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开,起身走到床头,那里有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小本子,不算很好但保护得很好,即使已经写了大半,但看上去还是像新的一样。
时笙拿着小本在窗前的桌案前坐下,这才打开小本子一页一页地翻,虽然是他自己写的,但每次看时都会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从前没有记事的习惯,但遇到尹决明之后便有了,每日不曾间断。
抬手拿起一旁的狼毫,沾了墨,在小本上提笔写字。
他的字很好看,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冷,跟他平时一样。
今日想了许多事,有很担心一个人,
他还没回来,我却已经开始想他了
嘉隶五十五年七月二十三白芷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时笙搁下狼毫,拿着小本子轻轻吹干墨迹。
目光落在那几句小字上,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将本子放回暗格。
那是他的小秘密,藏在心里的小欢喜。
之前的忧虑散尽,时笙坐在屋檐下望着湛蓝的天空,这样等着他回家的感觉真好。
阳光很暖,不知不觉竟靠着廊柱睡着了,待他醒过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时笙蒙了一下,渐渐清醒过来,见自己还在廊下,便知道他等的人还没回来。
揉了揉酸麻的腿,待好些了,这才起身慢慢挪到院门口向外张望。
尹决明从来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即使很晚,那他也会叫阿泗过来捎句话,但是今天,并没有。
时笙有些担心:他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是新督尉还是跟我有关的?
来回踱了几步,打算出去找他,又想起他叮嘱自己不要出门的话,万一他刚走人就回来了岂不是会错过?
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时笙犹豫半响,便去了厨房。
我因该相信尹恬,还有尹大将军和尹副将在,怎么也不会轮到他去做危险的事情,他忙了一天,回来想必会饿,那自己先去做饭,说不定等饭做好了他就回来了。
夜已深,屋外想起滴滴答答的声音,下雨了……
时笙看着窗外,雨滴拍打着窗外的枝叶,屋内一片死寂,燃着的烛火被漏进来的风吹的忽明忽暗,好像下一刻便要熄灭。
时笙看着漆黑的夜色出神,他还没回来……怎么还没回来呢?
压制了一晚上的忐忑越发汹涌,时笙走到门口,目光看着院门,他多么想下一刻那门便被打开,可是,他等啊等,那门始终不曾动半分。
他看着桌上的饭菜,心情郁郁,回屋脱了外袍上床将自己裹进被窝里,闻着被子上还残留的他的气息,想他的欲念更强烈了。
余光瞥见搁在一旁矮几上的灯笼,趴在床沿上伸手将它们取过来。
一只小白兔,一只小狼崽,时笙将它们摆在一起,有些赌气地戳了戳小狼崽的头“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哼,戳你,戳你”
又伸手戳了戳小白兔,满是委屈“你都快没人要了知不知道”
小白兔被他戳地往后缩了一截,与小狼崽拉开了一段距离,时笙又伸手将它挪回来与小狼崽靠一起。
看着看着眼睛就酸胀得厉害,心中莫名堵的喘不过气,声音暗哑“尹恬,你怎么还不回来”
时笙将自己挪到门口蜷缩着,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间,似乎这样就能减缓他满心的欲念,还有无措和恐惧。
雨还在下,从滴滴答答的小雨变成了哗啦啦的暴雨,交杂着雷电格外的骇人。
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屋内的烛火在一声惊天的雷声后被风吹灭,透过闪电的片刻光亮,还能看清门口的角落蜷缩着一个人,轻薄的衣衫已经被飘进的雨打湿了大半,他却依旧一动不动。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是多么地恐惧,他不喜欢雷雨天,不喜欢黑夜,因为这就像他的过往,像一个罪恶的泥潭,让人窒息,深陷其中挣扎无助。
温热的水珠将膝盖打湿了,时笙此刻头脑昏沉,他已经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没有阳光没有温暖的地方。
他在苦苦挣扎,日复一日,像个痛苦的傀儡,但任他万般反抗,依旧挣脱不开那提着的线。
“尹恬,你快回来啊!”我害怕,你快回来,救救我,救救我啊……
“尹恬……救救我。”
……
“阿芷,阿芷……”时笙感觉自己已经冷得麻木的身体被一股暖气包裹,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迷迷糊糊的,好像很着急,但是他坚持不住去看那个人了。
在昏迷的最后一刻,晶莹的水珠滑落脸颊,“尹恬,救救我……”
尹决明抱着浑身湿透没有温度的时笙,跳动的心脏好似被重击,疼,疼的无法呼吸。
他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拿回卖身契,经过那日的事情,他不放心再让时笙待在断魂楼。
一连忙了几日,今日总算是找楼妈妈拿到了,又想着时笙以后便是自由身,便想着去买几套新的男装给他。
本来早早就能回来,但是却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下起疑便跟了上去。
哪知那人功夫了得,发现他后便想要劫杀自己,与那人动起手来,眼看就要将他擒获,谁知却中了那人的毒,一时停顿,竟让他趁机伤了自己。
他咬牙与那人拼斗,扯下了那人的面具,果真就见到那双已经销声匿迹四五年的紫瞳,充满杀气的紫瞳。
因为中毒,身手有所压制,竟被那人趁机逃了。
紫庸再度入世,第一个地方便是当年打退他们的孤狼关,这其中的联系不简单,他不敢托大,顾不上身上的伤和毒,出城去了军营将此事告知了父亲和大哥。
却不料那毒发作,待他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知道自己一直不回去时笙肯定会担心,连夜带着阿泗冒雨骑马赶回来,却没想竟见到这样一幕。
这个傻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在屋里等着呢?看到他孤零零地缩在角落里,浑身湿透没有温度,他就恨不得将人打一顿,怎么就不知道爱护自己呢?
“阿芷,阿芷你醒醒,不要睡过去,阿芷……”
“阿泗,去,去烧热水,快”他大吼着,将时笙抱着往屋里去,因为走太急,脚步踉跄,短短的一段路好几次差点摔倒。
“是”阿泗认识时笙,知道时笙在自家公子心中的地位,不敢大意,忙去烧热水去了。
尹决明将时笙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将人放到床上,扯过被子将他死死包裹住,却仍止不住他的颤抖,他的牙齿打着颤,磕磕绊绊的叫着全是尹决明的名字“,尹恬,尹恬,冷,好冷”
尹决明连着被子将人抱住,下颌抵着时笙的额头“乖,我抱抱,抱抱就不冷了”
时笙像是感受不到外界,只颤抖着迷迷糊糊地低喃“尹恬,尹恬救我,救救我,好冷,尹恬,我好冷……”
尹决明心下一紧,骂了句,便也将身上的衣服脱了钻进了被窝,将那清冷的身体拉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取暖,一边轻声哄着“阿芷乖,尹恬在这儿,在给阿芷取暖,阿芷不怕,不怕啊”
阿泗将让好的热水倒进隔间的浴桶里,这才对尹决明道“公子,水好了”
“嗯”
尹决明应着,将时笙抱起来往隔间走,“去将苗齐白带来”
说完便不再理会,小心的将人放进水中,水里放了姜,味道有些刺鼻。
尹决明将时笙的头靠在浴桶边上,这才去找了身衣服穿上,回来时见时笙眉头紧锁,一手握着他冰凉的小手,一手在他眉心揉着“阿芷乖,阿芷不怕,我一直在这儿,一直在这儿陪着你”
不知是泡着热水的缘故还是尹决明一直拉着他的手一直哄着他的缘故,时笙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时不时的一会儿喊着娘亲,一会儿又喊着尹恬。
尹恬将额头靠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半响,声音发颤地低喃着“对不起,阿芷,我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