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遍一遍轻抚着孩子，眼角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天边金掌露成霜 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
    女人突然没了声音，轻抚孩子后背的手也垂落了下去。
    孩子紧紧搂着女人，沁满泪水的紫瞳越发夺目，他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下来，娘亲说了，男子汉是不哭的，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地接上了女人后面没唱完的歌“兰佩紫菊簪黄
    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一曲闭，孩子认真地问着女人“娘亲，你看，阿芷能将它唱完了，阿芷是不是很厉害……娘亲你回答我啊……”
    然而，他知道的，他的娘亲永远不可能回答他了，他以后都会是一个人了，再没有人会对他说：阿芷，你的眼睛是最美的。
    眼眶的泪水忍不住流淌，孩子喃喃道“娘亲，阿芷食言了，你快起来骂阿芷啊，让阿芷以后再也不可以哭了”
    “娘亲，你快起来啊”
    “娘亲，你陪阿芷说说话好不好”
    “娘亲，阿芷害怕……”
    “娘亲，你，你不要离开阿芷啊”
    “娘亲……”
    ……
    女人去世了，留下了孤零零的孩子，他一个人该怎么活呢？
    他听话地再不取下那蒙眼的布条，即使看不见路被摔倒，即使被撞倒在地，即使那些山下的小孩像看怪物一样围观他，用小石子打他，他都再也不会取下来了，再也不用眼睛看人间了……
    他的眼睛害死了母亲，他不能再害死自己，母亲要他好好活着的，他答应过，不能食言的。
    ……
    时笙猛的从梦中惊醒，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苦笑道“原来又做梦了”
    “姑娘你醒了？”自从时笙满了十六之后，楼妈妈就安排了一个丫头给她，每一个成名的艺姬都是如此。
    听见动静的小丫头香水在屋外问了句，时笙不喜有人进她的房间，香水便一直记着。
    时笙随手将薄纱覆在眼上，声音有着沙哑“进来吧！”
    “姑娘，你嗓子怎么了？”香水走了进来，看见时笙后又是一惊“姑娘，你，哭了？”
    时笙这才后知后觉地抹向脸颊，湿润的触感让她眉头一皱“无事，许是做了噩梦的缘故”
    “香水跟了姑娘这些天，倒是发现姑娘日日睡不好觉，可要去找大夫看看？”
    时笙摇头“不必了”
    见她准备洗漱，香水便习惯地出去将门关上，在门外又问了句“姑娘一会儿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取来”
    “……”时笙似乎沉默了一下，清冷又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必麻烦，我一会儿出去一趟，你不用跟着，先去吃吧！”
    香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盯着房门半响，最终也只皱着眉应了声“是”
    听见门外脚步声渐远，时笙这才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这几日怎的总是梦见以前的事情……”
    将覆眼的薄纱取下来，温热的水覆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些，简单的挽了个发髻，依旧白纱覆眼，戴了一顶白色的帷帽便出门了，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寒风袭来，时笙忍不住缩了缩手指，脑袋的胀痛感又重了几分。
    从青姑院后门一路走了出来，过了年关的孤狼关大街上依旧热闹非凡，一路走来街道两旁全是冒着腾腾热气的小吃摊贩，大冷的天，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一定浑身舒坦，然而时笙却是没有什么胃口。
    只觉得吵闹的人群让他越发头晕目眩，好不容易走过了繁华的大街，到了清净的小道上，时笙只觉得四肢无力，眼前模糊，来不及细想，整个人都倒了下去，雪白的衣裙在这一片白茫茫中显得娇小极了。
    ……
    “决明兄，你就别生气了，孙潮那王八羔子从小就跟我们不对盘，皇上让他做了孤狼关的督尉，他可不得嘚瑟”汪涵一个劲儿地劝说着尹决明，深怕他回去将那王八羔子打一顿，他可是向子阔大哥保证一定会拦住他不让他去找麻烦的。
    也不管尹决明听不听得进去，他就在一旁可劲儿地说“再说了，不过一个督尉而已，你爹仍是大将军，你哥也还是副将，他们想要管就让他们管去，没了这档子事儿也还轻松些，你说是不，而且也挡不着你什么事儿，吃喝玩乐追美人儿照样可以干……”
    滔滔不绝的汪涵在尹决明恶狠狠的怒瞪下怂了，龟缩着脑袋讪讪笑到“呵呵，决明兄啊，你别这么瞪着我，怪吓人的”
    尹决明恨铁不成钢的又瞪了一眼“你懂什么，历来这边关城池都是由镇守的将军管辖，城中一切事务由军中管辖调配，这老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觉得尹将军太辛苦，所以派来帮忙的？”汪涵眨了眨眼。
    尹决明翻了个白眼：“帮忙？几年前孤狼关战火不停，关内混乱不堪，我爹和大哥一边要忙着打仗，一边又要忙着管理关内，那时候怎么不见有人来帮忙，如今才刚刚消停了多久？好不容易将那些人稳定了下来，通商贸易也越来越好，这帮子人就开始打起了主意，北边边境依旧在打仗，怎的不见有人去帮忙？”
    汪涵点头“还真是，那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尹决明又道：“谁知道，要么是老眼昏花头脑不清醒，要么就是孙有权那老狐狸设计让老皇帝上了当，觉得我们尹家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这才叫他儿子来顶着我们”
    汪涵一噎，这决明兄还真敢说，连皇上都敢编排，要是让尹将军知道了又少不得挨顿胖揍。
    “孙有权那老贼和我爹一直就不对付，还指不定会给我爹使什么绊子，我爹就是一死脑筋，除了打仗就是打仗，遇到孙有权肯定得吃亏。”尹决明有些气愤。
    汪涵看着他“不是还有子阔大哥吗？”
    尹决明一顿，想了想“也是，孙有权那老狐狸肯定狡猾不过大哥，更何况来的还是孙潮那蠢货”
    走着走着，尹决明突然对着一旁的树踢了一脚，树上堆积的雪簌簌地落了一地，最后与地上的积雪融为了一体。
    只听他愤声道“孙潮那小瘪三儿，老子迟早收拾了他”
    汪涵：“……”呵呵，决明兄好暴力……
    “决明兄……”
    “等等……”尹决明突然打断汪涵的话，眯着眼看着前面不远处。
    “怎么了？怎么了？”汪涵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东西。
    “你看那前面是不是有个人？”尹昆明指着前方道。
    汪涵眯着眼看过去“没有啊？你是不是气的头眼昏花了？”
    尹决明翻了个白眼“你才头眼昏花”说完便大步向前走去。
    “唉！你等等我……”汪涵快步跟上，走进一看，还真有个人。
    一身白衣躺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一动不动，若是在下雪怕是要被雪埋了。
    “嗯？这是谁家丫头倒在这儿了？”汪涵疑惑。
    “不知道，先看看人有没有事吧！”尹决明走近那戴着帏帽的女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姑娘？”
    “……”
    “不会真晕过去了吧！”汪涵也围了过来。
    尹决明将人扶坐起来，那人像是毫无生气般没有丝毫温度，冰冷的如同地上铺满的白雪。
    “哎呀呀！这丫头怎么这么冷？不会死了吧？”汪涵普一接触到女子冰冷的身体便猛的收了回去大叫着。
    尹决明冷冷看了他一眼“闭嘴吧你”
    汪涵讪讪的闭了嘴，却也没去碰那女子。
    尹决明将人靠在自己身上，轻道了声“得罪了”伸手将那帏帽去了下来，露出里面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
    尹决明伸去探她额头的手顿在了半空，脸色刷地冷了下来。
    汪涵也是吓了一跳，“时笙？”我滴个乖乖，怎么是时笙。她怎么会在这儿？要是他们再晚来一会儿或者没看见她，那她会不会冻死在这儿？
    看向尹决明，果见他眉峰紧皱，脸色肃冷，双眼中亦满是担忧。
    “决明兄，你……”本想安慰他一下，却见他，一把将人横抱起往回跑，只留那轻颤的余音留在了原地“汪兄，去找个大夫到烂客居……”
    “我……”看着那转眼消失的两人，汪涵无语，认命地回了声“行吧！”
    尹决明抱着时笙一路狂奔到了烂客居，这烂客居是汪涵买下来的院落，院落不大，却也不小，没什么下人，只有一个汪涵的近侍桃李，但汪涵时常跟尹决明一起吃喝玩乐，便让桃李留下守院子。
    尹决明“砰”的一声踢开了院门，将院子里正在扫雪的桃李吓了一跳，手中的扫帚都惊掉在了地上。
    “尹，尹公子，你怎么来了！我家公子没跟你一起？”
    “桃李，去点几盆炭火放东边客院，再熬点姜水过来，要快”尹决明说完便大步往后院跑去，也没理会桃李那吃惊的表情。
    “啊？哦！哦！马上，这就来。”桃李从吃惊中回神，这才反应过来尹决明怀里抱着一名女子，瞧了眼东边，扫帚也没捡起来便跑去点炭火去了。
    尹决明将时笙放到客房的床上，扯过一旁的被褥给她盖上，扯动间时笙的袖子里掉出来一个物事，捡起来一看，竟是自己送她的陶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