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可心可意
苏锦翎,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他心下微痛,表面依然笑意微微。
“真是越看越像呢。”瑞王妃见宇文玄逸唇角衔笑,顿时喜不自胜:“这位姑娘叫柳可心,是福梁郡守柳衡的侄女,刚到帝京没多久。她一直仰慕六弟贤明仁厚,听闻弟妹要办个‘群芳宴’,就央着我来拜访一下王爷和王妃,岂料和弟妹一见如故,方才聊得正开心,当真是可心可意呢。是不是啊,弟妹?”
瑞王妃刻意点明今日之事可是与自己无关,全是苏锦翎的安排,亦是想说明苏锦翎已不再限制他纳妾,而且已圈定了目标,当然,这目标是否可心还是要他亲自决定。
苏锦翎含笑看向这边,却仿佛没有看到宇文玄逸般点点头,转瞬又垂下眸子。
“既是如此,各位不妨留下来吃个便饭。王妃,可是准备妥当了?”
苏锦翎此刻才望向他,神色已是波澜不惊:“只等着王爷回来了。”
言罢,就吩咐下人传膳。
“慢着!”宇文玄逸淡淡一笑:“在屋里用膳太闷了些。本王从外面回来,见天色晴好,不如将宴席摆至停云苑如何?那里正是琼花盛放,于花下浅斟慢酌并有丝竹相伴,岂不美哉?”
众人皆称妙,然后睇向苏锦翎。
苏锦翎自是没有异议,只是停云苑……
为什么要在停云苑呢?
相接的目光中,她仿佛在他眸中拾得一丝恼怒,一丝痛楚,然而转瞬不见,因为柳可心已经施施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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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轻歌曼舞……
除却这些,那堆珠砌玉的枝头,那纷繁飘落的花瓣,一如多年前的琼花林,只是那个清新的春日,已是昔年画卷,那个满怀心事唇衔淡笑的翩翩君子,那个懵懂却又半知半解的小宫女,亦不再是曾经的他与她。
仿若落雪的花瓣翩跹间,娇艳的绫罗如一朵朵含芳摇放的鲜花,少女的体香,胭脂的甜郁,氤氲在幽幽的花香中,又伴着阵阵银铃般的笑语,此刻的停云苑如同仙境。
宇文玄逸携苏锦翎坐在首席,众女分两列而坐。其中柳可心就坐在宇文玄逸下首,已似昭示了未来的身份。
她有些娇羞,有些不可置信,又难免流露出志得意满,于是惹来无数嫉恨的目光,却又掠过她,换作期待与含情脉脉,睇向那冰蓝的身影。
如雪似玉的琼花下,那丰姿清隽之人如同飘落凡间的云中君子,丰神俊逸,天下无匹。
他意态闲散的倚在桌边,几缕散发被风衔着,十分随意的拂过面庞……眼角……眉梢……是那么的优雅风流。
优美得要命的手拈了琥珀雕花酒盅,对着众人遥遥一敬,唇角仅是微微一翘,但已动人心魄,牵人神魂。而那双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好像柔情万种,又好像隐着千年冰雪,好像在看着自己,又好像是越过自己望向别处,却犹如有什么魔力般让人移不开眼目,并产生无限联想,譬如幻想他身边的那个几乎要淡入落英中的人忽然换成了自己……
当然,即便没有如此福气,只要能陪在这样的人物身边,偶尔得他一顾,亦是得偿所愿了。
然而想归想,人的欲望一旦开了个口子,便会泻下滔滔洪流。
此番虽是清宁王妃设宴,虽是得了清宁王妃的默许,可是人家端端的坐在那,她们也不好行动,只拿眼神不断的暗送秋波。若是眼神可有实质,清宁王的身边便要结了好几重网了。
苏锦翎自是识趣的,只称林间偏寒,需要加衣,便离席而去。
宇文玄逸也未留她,仅淡淡的嘱了下人一句“小心伺候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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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暖玉生香阁。
初夏已是微热,暖玉生香阁更是暖意丛生,可是即便关了所有的窗子,依然觉得阴冷。
她缩在床上,裹着锦被不住的打颤。
酸涩一次次的涌上喉间,涌上眼底,却无论如何也掉不下来。
原来连泪都被冻住了。
闭了眼,叹息颤颤的游出唇边。
今日在林中,宇文玄逸也算对她呵护有加,可是那态度带着明显的疏离,是不折不扣的相敬如宾。而且,她离去时故意使了心思……既是要“加衣”,为什么偏要亲自折返而非差遣下人?而他……他是那样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又是那样的心细如发,又如何想不到这些?
是从心底的疏远,还是果真一时思虑不周?亦或者,他已厌倦了这些日子喜怒无常没事找事的她,而眼前的青春容颜笑靥如花更令人赏心悦目?
然而不管怎样,不都证明她已经成功了吗?她不就是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吗?
可是心里为什么会这样难受?空翠堂中,他扶住柳可心的那只手……一同前往停云苑时,柳可心就在他的身侧,二人不时言语,柳可心便垂眸娇笑……他举杯遥敬,目光温和的掠过众人,更落在柳可心身上。柳可心抬了头,神色娇羞,眼底满是爱慕与悸动……
心仿佛比蛊虫反噬还要痛。
而且她已离开多时,他不但自己没有回来,亦没有遣人来寻她或打听她是否安好,周遭也静悄悄的,没有席散的动静,这是不是说……
她捂住胸口,想必内里已是鲜血淋漓了吧。
许久许久之前,还是在她初初加入王府的时候,面对各方势力呈上的美人图,她曾经想过,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柔软的目光里不再有她,他怀里所抱的人不再是她,那些温存的话只说与别人听,而他的心里会住进另外的人……
仅是想一想,已是手足冰凉,而这一切即将发生在眼前,还是她亲手安排的,那个柳可心亦是她细心挑选,她是那么的像她……
或许过了今夜,她便可取代了她,成为他心中的人……
她忽然跳下床,她要去找他,要告诉他真相,即便她死了,也不要他误会她,然后……
然后他会怎样?
她颓然的倒在地上,听着窗外风铃叮叮……
如今只有你在陪我了……
她倚在墙角,无神的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
她就要离开了……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曾经的她,是那么的想要一个孩子。可若真有了孩子,现在的她一定更舍不得离开。可是没有孩子,除了信儿,还有谁能代替自己陪在他身边?不过也好,万一他娶了别的女人,怕是又要担心新王妃对孩子不好,所以没有孩子还是好的。
原来老天早就给她安排好了,她是不是应该充满感激呢?
所以,她尽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开。
可是接下来,她要去哪?
但不管去哪,她一定要找到一个人……
段戾扬!
就是他,先是毁了瑜妃,现在又毁了她,她每一分的痛楚……蛊虫噬心之痛,担心玄逸受害之痛,不得不与玄逸分离之痛,都是拜他所赐!她每痛上一分,就对他恨上十分。
她怎么那么后悔当初竟然阻止宇文玄逸去杀他?!
若是可以,今日的一切皆可避免!
是他,让玄逸因为自己而得罪了重臣。
是他,让自己在就要接近希望之巅时狠狠的跌了下来,不得不清醒而恐惧的面对生离死别。
不过是一个瞬间,不过是实践一个诺言,而且她虽憎恶他,也不能不感激他对腹中孩子的关爱……当然,那怕是他对个人私欲的关爱,却不想改变了她的命运。
她头一回发觉竟有人是如此该死,让人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闭了眼,抓着裙裾的手死死攥紧。
然而只是一会,便松了开来。
同心结已是发作三次了,她只觉一次比一次虚弱,就连走路都好像踩着棉花,不得不调动所有的精神以防别人看出破绽,却更消耗精力。今日她已是强撑着陪那群人周旋半日,回来后又是伤心又是绝望更是愤怒,终于耗费了最后的气力。这样下去,怕是没有离开王府就先死掉了,又何谈什么报仇?
这会的她甚至连生气也没有力气了。
那张舒服的大床就前方,可是她现在连看上一眼都是奢望,因为眼皮不可遏止的垂下来,神志不可遏止的沉下去……
睡意海浪般的托起了她,包围了她,又淹没了她……
其实睡着了是件挺幸福的事,什么也不用想了……
一忽是当年的琼花林,那个如玉君子坐在紫藤秋千上,对她说……本王何惧如此?即便如此,亦是心甘情愿!
一忽是今日的停云苑,他轻拈玉盏,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若有若无的睇向柳可心……
交杂的碎片,一浪又一浪,向她袭来,再一层又一层,将她浸透。
在彻底沉入海底的瞬间,她好像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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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霍然被推开……
“锦翎……锦翎,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