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你在抽食的可是雪地金香叶？”
    袁完我惊回头，发现身后五十多米处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个身披脏脏斗篷的高大人影，眉头不由得蹙起，暗中提高警惕。
    刚才他是有些放松心神了，但绝对没有到完全放松警惕的程度，这个斗篷人影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摸到这么近的位置，可见绝非等闲之辈，而且敢独自出现在冰天雪地的科罗山脉中，怎么看也不是普通人的行为。
    袁完我把精神触角放到最大，仔细感应了一遍，发现方圆一公里内，除了斗篷怪人之外就再没其他生物存在，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要知道行走的荒山野岭中，威胁最大的并非是强悍凶残的异兽，而是心怀叵测的智慧生物，袁完我经历的危险中，极大部分都是人为的威胁，异兽所占的比例最多不过三分之一，可见人心最是险恶，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第一次大寂灭之后的黑暗时代，这个时代的智慧生灵到底是怎样的秉性，完全是一个迷，由不得他不谨慎行事。
    既然确定了周围没有伏兵，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善是恶？
    “朋友，请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闻到了雪地金香叶的味道，才忍不住冒昧打扰，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斗篷人影似乎非常有教养，说的话语也十分和善。
    袁完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斗篷人影，在心中分辨他话语的真伪，斗篷人影也察觉到袁完我戒备之心并没有减弱，他也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就在气氛愈发凝固之际，袁完我出人意表地把手中尚自燃烧的自制烟斗丢了过去，自制烟斗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斗篷人影手一晃，牢牢地接住了自制烟斗，喜出望外地笑道，“呵呵，朋友，感谢你的慷慨，我可是馋坏了雪地金香叶的味道了。”说罢也不顾袁完我刚刚才抽食过自制烟斗，吧嗒吧嗒地自顾自抽食起来，宽大的斗篷兜帽里看不清他的真实容貌，一连串扭曲的烟圈从兜帽里冒出，看其熟练的架势，显然是个多年的老烟枪。
    袁完我依然没有说话，虽然神色如常，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他眼角正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把自制烟斗丢给斗篷人影，并非袁完我一时冲动之举，而是有两个含义。
    其一，出门在外，没必要主动惹是生非，袁完我拿捏不准斗篷人影的真实意图，但是也不代表着他要无脑地挑衅，反正只是借烟斗他抽几口烟，能和平相处就最好，如果斗篷人影得寸进尺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袁完我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后退妥协的字词，到了那一步，就不死不休吧。
    其二，则是袁完我想趁机掂量一下斗篷人影的分量，虽然他只是一个简单的抛烟斗动作，实际上暗含了一个小陷阱，烟斗被他用独特手法丢出，蕴含了特定的力量，会在接触到实时徒然爆发，如果他实力不济的话，袁完我当然懒得和他客气，直接打发了便是。
    只是斗篷人影的实力远超袁完我的想象之外，看他举重若轻地化解了袁完我的小陷阱，明显是还藏拙了，实力深不可测，当下袁完我心中的戒备等级猛地提高两个台阶，浑身绷紧，一旦斗篷人影露出歹意，他会瞬间给与雷霆一击。
    斗篷人影仿佛真的只是一个闻香而来的老烟枪，吧嗒地抽食了大半锅烟，好似得以缓解烟瘾，一屁股坐在冰冷的雪地上，砸吧着嘴皮子，做出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朋友，藏头露尾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尤其是在荒无人烟的雪原中，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袁完我见到斗篷人影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了，沉声说道。
    斗篷人影闻言如梦初醒，急忙起身边摘下斗篷兜帽，边歉意地致歉道，“啊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瞧我这记性，魂儿都被极品的雪地金香叶勾去了，差点都忘记和你做自我介绍了，请不要介意，我慷慨的朋友，我是真的没有恶意的。”
    当斗篷人影摘下兜帽之后，饶是袁完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也依旧被吓了一跳，不是他修养不够，实在是斗篷人影的长相实在太过怪异，出乎袁完我意料之外。
    斗篷人影身高两米左右，异常高大魁梧，皮肤呈干裂状，如同粗糙的树皮，硕大的头颅上难以辨别五官，只能看出个囫囵，光秃秃的头顶上还滑稽地冒出几片葱郁欲滴的碧绿小芽，这分明不是人类该有的长相，换而言之，这是一个异族生灵！
    “呵呵，朋友，请不要见怪，我是树人，额，在你们人族的习惯中，把我们成为树精。”斗篷人影似乎早就猜到了袁完我的惊诧，非常善解人意地开口解释着，“我的名字叫卡罗费，我并不是故弄玄虚才掩藏样貌的，我真的是没有恶意，呵呵。”
    袁完我仔细观察良久，发现树精确实是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恶意，这才稍微安心一些，只不过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会因为树精的寥寥几语就完全放松警惕，老祖宗早就把话说死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尤其是在人族中出了太多败类代刑官助纣为虐的背景下，昔日的异族盟友早就对人族怀恨在心，多几分警惕绝不是坏事。
    想了下，袁完我开口问道，“卡罗费，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树精卡罗费滑稽的干枯嘴皮子上下砸动，听到袁完我的问题，也没隐瞒，回答道，“我只是个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游荡在科罗山脉已经很多年了。”
    随手把燃尽烟叶的自制烟斗丢还给袁完我，卡罗费再三强调地说道，“朋友，我是真的没有恶意的，请看在远古我们祖先曾经并肩作战的荣誉上，相信我的话语，我可以用祖先的灵魂发誓。”
    袁完我接过烟斗，神情莫测地看了卡罗费很久，淡淡地说道，“既然我们萍水相逢，那就暂且别过吧，请！”
    言下之意，就是发出逐客令了。
    卡罗费似乎没料到袁完我戒心这般严重，它楞了下，似乎有些不想离开，只是看到袁完我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敌意，它也明白到此地不宜久留，否则以烟交友会直接化为生死敌寇。
    卡罗费双手抱拳，做出一个不标准的抱拳礼，乐呵呵地说道，“那就暂且别过，我的朋友，下次有缘相聚，我会请你品尝树精一族的独有烟草，那才是真正的极品。”
    袁完我不说话，卡罗费也没拖泥带水，转身就走，几个来回就消失在逐渐远去，袁完我就站在原地，等到卡罗费彻底消失在他视野后依然站立良久，直到他确定卡罗费没有折身返回之时，他才启程回归。
    不是袁完我性子太桀骜，在这个万物如刍狗的黑暗年代，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以最大恶意去度量陌生人，就能多出几分生存概率，他不想死也不能死在这里，容不得他粗心大意。
    回到山洞，袁完我发现天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山洞口等他回归，一看见袁完我回来，神色一动，屁颠屁颠地上前询问道，“老东西，一声不吭跑哪里去了？晚饭都要凉了。”
    只有看到同族同源的天，袁完我才能放下伪装，揉了揉天的小萝卜头，没有把刚才遇到树精卡罗费的事情和天说，两人一边斗嘴一边享用了晚餐，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平息一天的天空布满了阴霾，大风骤起，风雪飘荡，温度直嗖嗖地往下降，夜晚的雪原就是一个修罗场。
    山洞外寒风刺骨，山洞内篝火正旺，提供源源不断的热浪，平添了一丝温馨，天裹紧大氅蜷缩在角落里，目光莫名地望着燃烧的篝火，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袁完我背靠岩壁坐在另一端，嘴里叼着自制烟斗，美滋滋地享用着意外获得的烟叶，不时惬意地吐出一个个烟圈，饭后一斗烟，快乐似神仙。
    一大一小相依为命的两人都没说话，山洞里只有篝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响，突然天打破了沉默，闷闷不乐地说道，“老东西，你一定很讨厌我吧？”
    袁完我叼着烟斗疑惑不解地转头看了天一眼，等待着他的下文。
    天起身来到篝火边，拿起两块干柴添入篝火中，脏兮兮的小脸蛋在篝火照耀下多出一丝说不出的忧愁，平静地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我拖慢了你的速度，我什么都不会，帮不了你什么，一路上只会白吃白喝，一点贡献都没有，赶路需要你背我，打猎是你，遇到危险出手的也是你，而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负累，我知道你非常迫切想要离开科罗山脉，之前是我自私，想要抓紧来之不易的安全感……”
    天突然转头，认真地看着袁完我说道，“…我想通了，你不是普通人，你一定有这重要的使命去完成，完全没必要顾忌我的感受，想做就去做吧，我早就活累了，反正每天都有数之不尽的族人死于非命，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之前我就说过了，想要抛下我就去做吧，是我贪婪了，妄想着能依赖你活下去，我明天会自行离开的。”
    袁完我低头静静地抽食烟斗，他的表情在阴影中难以辨别，仿佛一尊雕像。
    天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抽泣着说道，“感谢你，让我能拥有短暂的关怀，那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美好回忆，求求你，呜呜呜，去改变这个时代吧，去打破命运强加在我们人族头上的厄运吧，让我们的后代也能拥有幸福吧，呜呜呜……”
    袁完我沉默着起身，一屁股坐在天的身边，往后一仰，单手抱在脑后，一只手使尽地揉天乱糟糟的头发，嗤笑着说道，“屁大点的小东西，哪来那么多狗屁不通的感慨，是不是晚上吃多了撑着？”
    天倔强地挣开袁完我的手，脸上挂着泪痕，严肃地说道，“我是说真的，我从生下来就是个累赘，我不能再自私地影响你！”
    “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袁完我笑嘻嘻地说道，“就你这个小兔崽子，我能一只手吊打上百个，谁给你的勇气来对老子说教？”
    天闻言小脸儿涨得通红，刚准备反驳，袁完我眼疾手快，翻身起来直接捂住他的嘴巴，然后双手使劲蹂躏他的脸蛋，嬉皮笑脸地说道，“你就不能做多些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吗？就凭你也能连累到我？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这个世界上没什么烦恼是一顿饱饭解决不了的，如果真有，那就是两顿饱饭的事儿！把你那颗不安的心放回肚子里吧，不用再试探我了，暂时还没抛弃你这个兔崽子的打算，如果你再喋喋不休的话，那就不好说了，所以给我闭嘴吧。”
    悲惨的童年使天养成了敏感且聪慧的心智，他能听出袁完我说的完全是真心话，越是这样，他就越感到内疚，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愿意对他好的人，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使得袁完我为难。
    “闭嘴，赶紧给老子滚去睡觉，否则明天不给饭你吃！”不等天继续说话，袁完我拍拍屁股，起身回到自己的小窝，一个翻身，潇洒无比地躺下，翘着二郎腿，继续享用珍贵的雪地金香烟叶。
    山洞内再次恢复宁静，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良久后，天再次打破沉默，他站起来神情凝重地说道，“老东西，我想学你的神奇本事，可以教我吗？”
    袁完我闻言神色一动，只是他没有起身，慵懒地回了句，“想学武功？”
    “那强悍的战斗技巧叫武功吗？”天呢喃地嘀咕一句，然后坚定地说道，“没错，我想学武功，我不想再做没用的累赘，我想像你一样，主宰自己的命运！”
    “学武功很辛苦的，而且还很可能白费一生也毫无寸进，你确定要学习武功吗？”
    “我确定！”
    “好，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别打扰老子睡觉，不然揍死你个小王八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