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无名怒火
袁完我躺在床上听着那对苦命的老夫妻互诉牵肠,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
第一,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奇怪了,明明意识非常清醒,但是偏偏就是不能动,不单止如此,他还好像进入了一种极其特殊的状态里,就像局外人般在观看着四周,能看能听,却又无法介入。
第二,他有点搞不清目前的状况,说真的,他获救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让他无法静下心来。虽然说他被百眼斧魔吓得慌不择路逃窜了很久,但是再久,他自问也没有脱离阿巴斯雪山一万米以上的高度,而这个高度的温差,绝对不是这对年老体衰的老夫妇可以适应的,甚至可以说大部分的异兽都无法承受如此惊人的低温,别说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光是能到达这里就已经是奇迹了,所以老年夫妻的出现实在太过蹊跷。
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希望看到这对恩爱的老夫妻要因为人为因素而面临生离死别。
所以袁完我拼命地在寻找自己身体的控制力。
老年夫妻就这么相拥着僵坐到天亮,当旭日的第一缕光芒透过涂抹厚实夯土的窗户缝隙投入屋内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繁杂的声音,好像周围房屋内的人都急匆匆地急着出门一样。
外面的声响就像一个信号,让相拥在一起的老年夫妻明白到,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老汉暗叹一声,小心翼翼地抚顺怀里陪他走过风风雨雨的年老妻子,尽管妻子已经年老色衰,但是在他眼中,她仿佛就像当年初次相遇的那个娇俏文静的小姑娘,他多想再陪着她多活几年,最后一起手牵手地闭眼。
可惜这个朴素的愿望,注定是无法实现的,他不去,妻子就活不了,他去了,失去他庇护的妻子可能也活不长,但是总归不是立即就死,能多活几天,这就够了。
“老头子,老头子……”老妪泪流了一宿的浑浊老眼再次被悲伤的泪水填充,颤巍巍地伸手去抚摸强颜欢笑的老汉,口中无意识地呼唤着老头子,仿佛想要把老头子牢牢地刻在她记忆中。
“呵呵。”老汉深情地望着妻子,尽管他已经痛彻心扉,但是他依然强忍着流泪的冲动,努力给妻子一个笑脸,颤声道,“我,我要走了,我会在死亡大道上等着你,努力活下去,带着我这份,一起努力地活下去……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想再爱你一次,希望下辈子,我们不再是在地狱中相遇,而是拥抱阳光,享受自由……”
老妪伤心到了极点,根本就说不出话了,只能无声地流泪,徒然地想要伸手抓住丈夫的衣角,不想他离自己而去,只是她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根本就抓不劳。
眼见外面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小了,老汉把心一横,用力挣脱了老妪的纠缠,动作麻利地脱光身上的衣服,这是他留给妻子唯一的遗产,然后毅然决然地开门头也不回地赤身裸体出去了,而他最后留下的话语却还在屋内回荡着。
“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这是我们的命运,请原谅我违背了诺言,不能再牵你的手了,尽可能照顾一下那个小伙子吧,他还年轻,他还有时间去看望这个残酷的世界到底会不会有希望的出现……”
“老头子啊!”老汉视死如归地出去了,老妪发出撕心裂肺的悲恸呼喊,她知道老汉出了这个门,就是永别,但是她又无法阻止爱人为她而牺牲,只能发出无助且徒劳的挽留,甚至以为用力过猛失去平衡,整个人都摔坐在地上,哭得伤心欲绝。
袁完我也是急到快上火了,他无法忍受老汉去送死,只是他根本就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也只能像老妪一样徒劳无功地挣扎了。
突然间,袁完我独特视角仿佛发生了未知的变化,快速渗透了木屋外,把屋外的情况也尽收眼底。
屋外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原始的人类部落聚居地,大约有七八十间以木头搭建的房屋,无一例外看起来非常破烂陈旧,充斥着落后贫困的气息,落雪仿佛为周围披上了一层银装,每间木屋内悲啼压抑,如同一座大型的灵堂。
部落之外有一大片堆满积雪的空地,有两三百个赤条条的成年人跪伏在地上,寒冷刺骨的寒风吹拂在他们裸露的肌肤上,顿时激起一大片粗糙的鸡皮疙瘩,只是尽管置身在体无寸缕地置身在极度森寒的室外,这些人就像温顺的羊羔,一动也不敢动,连抬头的愿望都没有。
不知为何,袁完我心里腾的一下燃起一股无名火,这股邪火来得蹊跷,霎时间就充斥满他的心田,差点被他憋疯了,那是名为耻辱的怒火啊。
空地上跪伏的,是他的族人啊,不是任由宰割的畜生啊!
袁完我疯狂地呐喊,疯狂地挣扎,在虚空中大声呼喊,企图唤醒这些被驯化的族人,想要大声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不是畜生,只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根本就没人能听到他说的话,而他偏偏就是无法掌控身体的支配权,只能以旁观者的视角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的血肉同胞将要以畜口的身份被抓去顶税。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太阳也从最高处开始倾斜,只是那个前来收取血肉税的吉格斯大人却迟迟未来,气氛压抑痛苦至极,跪伏在地上的人类不知道自己最后会不会被选为税收,在忐忑与恐惧交加的煎熬中苦苦等候着。
当太阳开始日落西山之际,在寒风中煎熬了快一天的族人们同时感应到地面传来了一阵震动感。
来了!
袁完我赤红着眼睛,气喘如牛地死死盯着从远处走来的那道巨大的身影,如果目光能杀人,那道巨大的身影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了。
随着巨大身影越来越近,袁完我总算看清楚了,那是一头身高近百米的独眼山魈,庞大的体型走起来地动山摇,如同一座山丘在移动。
等到那头独眼山魈靠近之后,袁完我眼尖地发现,一只人身狗头的类人怪物盘腿坐在独眼山魈的巨大头颅上,用一种仿佛看待屠宰场的猪牛般的目光在望着下方簌簌发抖的众人。
嘭!
独眼山魈一脚猛踏地上,顿时震出一股气浪,赤裸的众人死死地把身体贴近在地上,饶是如此也差点被震翻,独眼山魈宛若一道巨大的城墙般,遮天蔽日般挡住了最后的阳光,把代表死亡的黑暗阴影笼罩在地上跪伏的众人身上。
狗头人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下方温顺的众人,面无表情地说道,“由于领主大人临时下达了新的政令,从今年开始,税数额会增加一倍,没被挑选到的肮脏臭虫们努力去多生崽子,为伟大的领主大人作贡献,知道了吗?”
狗头人的话语宛若一枚重磅炸弹般砸在人群里,众人都觉得就像是被一桶冷水兜头林下般,深埋在积雪里的面孔上写满了绝望的表情。
苍天在上啊,这是要逼死他们部落的节奏吗?
每年都要被抽去十几个族人充当税收,这本就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每年都会有好多户人家要面临生离死别,而部落的人口增长根本就跟不上税收的节奏,现在更是骤然翻了一倍的税收,再这么努力生孩子也赶不上税收的节奏,恐怕过不了几年,整个部落就要绝种了啊!
难道是上天有意要灭绝人类吗,不然为何要让他们经历这些绝望啊……
一代接一代的委曲求存,早就消磨光这些人的血性,他们早就是被打断脊梁骨的两脚羊,明知道税收的祸害,却偏偏没有一个人敢反抗,狗头人是超凡者,他们无力抵抗是一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他们的骨子里流淌着奴性的基因,根本就不敢奋起反抗。
虽然寒风无法吹动袁完我的心,但是他此刻的心情却是哇凉哇凉的,悲哀的情绪取代了他耻辱的愤怒,那是一种接近心死的痛心疾首。
狗头人颁布完所谓领主大人的最新命令后,发现眼皮子底下的两脚羊们还是如从前般温驯,不由得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这就是曾经差点能与伟大支配者大人们匹敌的人类?呸,分明就是一群跪久了忘记站起来的臭虫啊。
一阵寒风吹来,打断了狗头人的遐想,它骄横地伸出狗爪子演化而出的爪子,随意乱指,每指一个人,就有一簇火花从它指尖迸发,落在被选中的人背后就是一阵爆炸,过后直接烧焦了一大片,被选中的人哪怕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也依然不敢声张,狗头人嘴里同时说道,“你,你,你,你……被选中的臭虫留下,其他臭虫都滚去生孩子吧。”
没被选中的人如蒙大赦,一声不吭地跪伏着退回部落区域内,而倒霉被选中的人则跪在原地抖若筛糠,只是害怕归害怕,他们完全没有一丝逃跑的欲望,比最温驯的兔子还要乖巧。
狗头人满意地轻微颔首,伸手拍了拍独眼山魈的巨大头颅,独眼山魈会意,把巨大如山的邪恶之爪朝那些倒霉的人伸去。
袁完我目眦欲裂,因为被选中的人当中,赫然有老汉的身影啊。
怎么能让自己的救命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抓走啊,怎么能让相爱相守一辈子的老汉与妻子分离?
不,绝对不行啊!
袁完我就像在噩梦中奋力地挣扎着,咆哮着,怒吼着,然后……
然后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茫然四顾着打量周围。
直到他看到惊骇莫名,脸上犹挂着泪痕的老妪时,他才惊醒过来,老汉还危在旦夕呢!
不等老妪说话,袁完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夺门而出,消失在飘荡的风雪当中。
外面夜色渐浓,原来是已经在深夜里了。
袁完我刚刚醒来,刚才情急之下也忘记问清楚老妪距离老汉被抓走过了多久,只是当他来到之前看到的空地上,望着一连串延伸远去的巨大脚印时,他才松了一口大气。
还好还好,并没有过去太久,想必狗头人只是刚离开不久,还有机会追上它救回老汉。
袁完我心中大定,想也不想就追寻着地上尚未被风雪掩盖的巨大脚印,一路狂奔。
照之前看到狗头人傲慢的表现,它根本就没意识到软弱如绵羊的人类中会有人敢去伏击它,故而根本就没有掩饰行踪的想法,一路上的脚印就像是指路明灯般,给袁完我省了很多的麻烦。
袁完我孤身穿梭在风雪中,满脑子只想着要击杀那头蔑视人类,把人类当成是畜生的狗头人,把善良的老汉救回来与老妪团聚。
狗就应该匍匐在人类脚下看家护院,绝对不能反过来凌驾主人之上,哪怕是具备灵智的狗头人也绝对不能蔑视人类!
袁完我越想越气,胸腔内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着,直欲把他的理智吞没。
说实在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试过这么愤怒了,哪怕是在屠夫他们被伏杀的那一次,他也没这么愤怒过,没想到会在冰天雪地的阿巴斯雪山里遇到让他差点气炸的混账事来。
这股愤怒的烈火不像一般的怒火,而是一种被践踏人格的羞辱,一种被从基因深处蔑视的耻辱,他要以实际行动来告诉狗头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畜生!
狂怒中的袁完我只顾着埋头飞奔,却丝毫没注意到,他的体能不再何时已经恢复到巅峰状态,不单止如此,他的身体似乎在以一种不讲道理的速度快速增强着,以致他像一台踩尽油门的跑车,奔驰在风雪中。
独眼山魈身高近百米,每次跨步都有快五十米的距离,行进速度非常惊人,袁完我在昏暗迷乱的雪地里追击了很久,在天快要亮之际,才勉强追上它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