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着，肖嫔用力一推，莫贵妃就重重摔了下去，痛得她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似的眼泪鼻涕一起流。
    肖嫔却在低头瞧见自己手腕上那两排齿印时，突然笑了一下。
    从秋烟离的角度，正好能将肖嫔的每一个表情都瞧得十分清楚。
    她那一笑，阴冷，森然令人不寒而栗，当中包含了太多太多，让人无法看清。唯独有一点，秋烟离十分确定，那就是：绝决。
    她想干什么，是要和莫贵妃同归于尽吗？
    秋烟离冒出了这个大胆的想法，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但是心底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想的是没错的。
    印象中，肖嫔是一个很逆来顺受的女人。
    每次到魏皇后那里去请安的时候，不管其他人聊得多么热闹，她从来都是置身事外，从头到尾都安静的坐在一边，完全不去插话。
    有妃嫔对她冷言冷语，冷嘲热讽，她也从不回嘴，就那么听着，等对方说痛快了，说高兴了，三两结伴笑着离去的时候，她便安安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寝宫，更从来不会与其他人争辩什么。
    这样一个女人，此刻却像个魔鬼一样，露出那么诡异恐怖的笑容，可想她心中，究竟隐忍了多少东西。
    这后宫果然像一座巨大的熔炉，不管是谁，只要掉进去，马上就会被烧的连渣滓都不剩。
    秋烟离默默叹了口气。
    屋内，肖嫔对莫贵妃的折磨还在继续。
    胡乱抓过旁边的一块脏帕子抹掉手上的血迹后，肖嫔转身蹲了下来，继续去抓莫贵妃的脚，莫贵妃一边踢一边哭，一边躲一边叫，凄厉的喊声几乎令人震耳欲聋。
    肖嫔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甚至有几次，莫贵妃直接踢到了她的手上，她也好像没有感觉到一般，继续往前逼近：“你不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吗？你也会害怕？你也会害怕！”
    忽然间，她停住了，像座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样，蹲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莫贵妃则蜷着身子缩在墙角，万分恐惧地看着她。
    这时，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飘了出来。
    肖嫔的肩膀随着那个声音在不停抖动，却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只听她仿若梦呓般的声音低低响起：“是啊，你应该很害怕的，因为这里又冷又暗，没有半点人气儿，就像是一座坟墓，一座冰冷的坟墓，我在这座宫殿里面呆了五年，每日每夜，我都承受着这样的恐惧。”说到这里，她紧紧抱住了自己，声音却猛地拔高，尖锐而刺耳：“这都拜你所赐！现在，我只是让你小小的感受一下，你就受不了了？那我呢！我呢！这五年间，我是怎么过来的！”说着，她站起来又要去扯莫贵妃。
    这一次莫贵妃学乖了，没等她走近就拼命朝后躲，口中大喊着：“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让她靠近。
    可肖嫔怎么会听她的呢？
    在连番挣扎过后，肖嫔终于还是抓到了莫贵妃，正当她要做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她忽然扭头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她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自己的容颜了。
    铜镜上的尘土都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而她也不复从前的年轻貌美了。
    肖嫔突然松开了手，踉跄着走到镜子前面，眼含泪光看着镜中日渐苍老的自己，那双瘦似枯骨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眼角的皱纹：“当年，陛下也曾与我恩爱痴缠，他还说过，如果我能为他生一个皇子，他就封我为妃。后来，太医说我有喜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多开心！”回忆到这里，她满是幸福的笑了出来，可这幸福只是一瞬间，她的语调转而又变得悲伤起来：“可我的皇儿死了，被你害死了。”她说着话，转头看向远远躲着她的莫贵妃，因为背对着门口，秋烟离没能看到她的神情。
    的确，肖嫔刚进宫的时候，元起庸确实因为图新鲜，短暂的宠幸过她，加上肖嫔本身性情温婉，元起庸对她也算青眼有加。
    但是，一般男人在那种情况下说的所谓“情话”，不过就是一种哄骗人的手段而已。
    也就肖嫔，会信以为真。
    后来，肖嫔成功怀孕，从贵人被册封为“嫔”，只可惜，最后这个孩子没能来到这个世上。
    肖嫔怀胎十月，却最终诞下了一个死胎。
    此事当时在后宫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照当时太医的说法，那孩子是胎死腹中的，也就是说，在肖嫔肚子里的时候，这孩子就已经死了。
    秋烟离是学医的，她很清楚，一般造成这种情况无外乎就是两个原因。
    要么就是肖嫔在怀孕的过程中被人下了毒，导致她胎死腹中。要么就是这胎在长成的过程中，发育不良，导致没有生长完全，从而成了死胎。
    为肖嫔诊治的太医也是这么说的，而经过后续的检查，并没有在肖嫔体内发现任何可以导致胎死的毒药。
    可肖嫔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一口咬定就是莫贵妃下毒害她，还大闹特闹，要莫贵妃偿命。
    当时元起庸体谅她心情悲痛，没有过多追究，可肖嫔却不愿善罢甘休，居然在半夜溜进了甘露殿，企图谋害莫贵妃，要她为自己的皇儿偿命。
    结果自然是没有得手的。
    后来此事被元起庸知晓，他勃然大怒，本来是要重罚肖嫔的，还是魏皇后出面为肖嫔说情，她才被免于处罚，只被变相软禁在自己的宫殿之中，从此失宠。
    其实说白了，这也不过就是一个失去孩子，然后陷入自己心魔的可怜女人罢了。
    “为什么我的皇儿死了，你却能活着？你和你的儿子却还能活着？”屋内，回想起这段往事的肖嫔掐着莫贵妃的脖子，凄厉地质问她。
    莫贵妃被她的样子吓到，浑身颤抖，使劲去掰肖嫔的手，口中还不停在胡言乱语地哀嚎。
    秋烟离侧头看向身边的魏皇后，小声问她：“当年肖嫔小产一事，母后是否知道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