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白淡淡的说,目光依旧绵延在那幅画上。
    那幅画大概率是白大人画的，白大人有一间画室，经常在那一呆就是一整天。
    画上是一间漆黑的房子，从白大人的角度看,画面是一家幸福和美的一家六口人,五个成年人类，一个人类小女孩,男女老少，符合一个人类社会的家庭基本组成。
    画面上每个人都笑得很美好，窗外甚至还有一束朦胧的光从外照进来,温暖柔和的打在小女孩的身上,宛若从天堂降落的天使一家。
    让看见画的人身心舒畅，不禁跟着画面上的人露出微笑。即便那一家人的背景是漆黑的，也没有人会怀疑这幅画透露出的美满幸福。
    但矮人偶知道,若是从它这个角度，或者从任何侧面的角度去看那幅画，画面上围着女孩的五个成年人类，五张干净美好的脸便扭曲成了青面獠牙的模样,带笑的眼睛凹陷成两个漆黑的黑洞,连瞳孔都看不见，健康的脸色惨白而毫无营养,正面温柔上扬的嘴角此时看起来变得阴郁嗜血，就连修长的手指也让人感觉如同魔鬼的爪一般,随时要扭动、冷漠地去掐住谁的喉咙。
    充满恶意！
    唯有身后那束光以及被围绕坐在中间的小女孩是毫无变化，笑的一脸稚嫩甜美，围在一群面容扭曲的人之中。
    截然相反的黑暗面比单纯美好的全家福更加具有感官冲击——
    绝不会让人再感到舒畅，反而遍体发寒，脚底发麻的那种剧烈冲击。
    黑暗、扭曲、怪异、不协调。
    走廊上有很多类似的，以女孩和五个“人”为中心创作的画，皆是侧面看：女孩和恶鬼，走近正看又温暖美好的画像。
    矮人偶见过画里的主角，很多次，不管是画里还是画外，这是鬼宅和它的女孩。
    老实说，它搞不懂白大人，说是它喜欢这个鬼宅的人类小女孩，画了一堆画挂满屋子的墙面，天天让它收集报告着与她有关的消息…但在明看到有不听话的深渊盯上那个人类，却又无动于衷，只让跟着，每日一次报告。
    那深渊阴狠的很，知道那人类女孩驱灵不错，特意换了角度，找了体型高大的契约人类跟踪她，即便她再灵活，灵力再厉害，在体力力量上是绝对比不过成年男性人类的。
    而灵力对人类毫无作用。
    他跟踪了有好几日了，从第一日开始，矮人偶就盯着它，并且告知了白大人。但白大人却只是让它看着，似乎并不在意。
    明明让深渊静待不要闹事的是白大人，但若有深渊滋生出来，白大人却又不发一声，如同默认。
    好似之前吩咐下的话只是无足轻重的白话而已。
    矮人偶知道那人类终有一天会出手的，在今晚的事情发生之前，它们内心已隐隐约约有了预感，今晚实在是很好的机会：军训最后一天，夜晚还有聚会。
    它还在犹豫若事情发生之后，白大人会不会让它，又或者它自己究竟要不要出手阻止。
    好在最后一刻，那个陪在她身边的人类竹马出现了。
    矮人偶站在身侧：“是沈陈救了她”
    白挑了挑眉，叹了口气：“真惨。”
    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它的目光描摹着小女孩旁的人生动和蔼的脸，笑容又毫无预兆的淡了下来，令人琢磨不住。
    矮人偶：“人偶将他带走了，沈陈在他身上贴了符，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吊鬼。”
    白：“嗯。”
    矮人偶：“吊鬼身旁的人偶是我们这个区…”
    矮人偶想起那个冬天在它身边不服气撺掇它出走的人偶，没想到它竟已经去投靠北区。看来它真的很想改变这个现在这个现状。
    白：“跑了出去就不是我们区的了，别让我再听到第二遍。我可是让我的人安安分分的。”
    矮人偶：“……”
    白：“它的脾气那么不好，我可惹不起。我可是听听话话的。”
    白轻轻柔柔的说。
    矮人偶看着白，目光有些不理解。它是深渊爬出来的，契约者是个不成熟的，只是为了考试将它召唤出来的普通人类，他们都对深渊外的世界不太理解。在矮人偶看来，最先从深渊出来的白是最强大的存在，它想不到为什么白会如此…退让。
    矮人偶忍不住问了出来：“它很厉害吗？比起白大人，为什么要如此退让？”
    白：“不是很有趣吗？反正都是为了打发时间，拿什么打发都是一样的。”
    白：“你说，如果还有有机会让你成为人类，你还愿意吗？”
    矮人偶思考了一下，果断说：“不，大人。”
    白：“哦。”
    白：“但我看它们假装人类假装的很上瘾呢。你看，明明是五个毫无关系的孤魂野鬼，却饲养了一个人类，还组建了家庭。为什么呢？”
    矮人偶犹豫的说：“可能是因为无聊吧？为了……打发时间？”
    白：“你觉得它们是认真的吗？”
    矮人偶：“不知道，大人。”
    白：“鬼可以争得过人类吗？”
    矮人偶还是那句话：“不知道，大人。”
    白：“好想知道啊，好想知道…人和鬼的家庭，真有趣呢。”
    它为黎小鬼画了许多画，从年幼到如今成年，女孩慢慢长大，那陪伴在她身边的五张脸却始终不变。
    白：“好想一下子翻到最后面看结局啊。”
    孤儿人类小女孩和饲养它的鬼。
    这可能是它目前看过的最有趣的童话故事。
    xxx
    黎小鬼还没有回来，鬼宅阴阴森森的，只有客厅里的电视机忽明忽暗的发着光。
    女鬼：“你在找什么？你都坐在这一个小时了！”
    强壮鬼：“快周末了，我在找和小鬼一起看的电影嘞！”
    女鬼：“等我睡觉的时候再去找，滚一边去，我要看电视了！”
    “喔。”强壮鬼委委屈屈，不敢反抗，“你要看什么呀？”
    女鬼：“幸福婆婆的成长日记。”
    强壮鬼：“？”
    作者有话要说：
    女鬼小姐：唉、操心。
    第59章
    在强壮鬼慌张、不敢相信的目光中,女鬼淡定的点开了了频道。
    在收养黎小鬼开始，它们开始学着再一次经历人类活着的一切，明明活着时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楚了,只有最深处的,迫使它停留在世间的执念：睡眠。
    而自从一时兴起收养了黎小鬼后，它的执念又多了个黎小鬼。失去常识的它，开始借由黎小鬼，再一次,再一次经历人类的一切。
    哺食、牙牙学语、蹒跚学步、读书上学、交朋友、高考、大学
    恋爱、结婚、衰老、入墓。
    它们直直的按照着人类的轨迹走着。
    它的布娃娃似乎要走到“恋爱”那个步骤了。女鬼叹了口气,它也要经历家长苦恼孩子另一半的体验。
    它是最快接受，也许,鬼宅要入住另一个人类事实的鬼。
    是什么时候接受的呢？
    也许是看到照片那一次，也许是发现他们总是一起同进同出，也许是在黎小鬼朋友陈圆圆的口中,也许是小鬼在同它们分享生活故事的时候开始频繁提起沈陈的名字。
    它就意识到,烦，它们饲养的小人类被另一个小坏蛋驱灵师盯上了。
    女鬼感到心酸，女鬼感到害怕,女鬼耷拉着眼睛，挤出不睡觉的时间看电视补习人类恋爱的常识。
    它不能做一个没有准备的鬼！
    结果越看越惊恐，抖着手看到电视那些欺负啊暗恋啊纠缠啊你爱我我不爱你强取豪夺醉酒劈腿堕胎误会分手破镜重圆...
    女鬼忽然觉得，它的布娃娃不该经历这一切,甚至想扔五百万冥币让盯上它布娃娃的人滚！但是电视剧的相同案例说这样做的后果是主角会更加伤心难过,灵魂分裂在喜欢的人和家人之间苦苦煎熬@#@！...感觉随时要被气到活过来。
    烦！
    早知道送她去读女子学院算了！女鬼看电视看到心力交瘁！
    不过想想对象是沈陈，似乎让小鬼去读女子学院也没用,那驱灵师早在小鬼五岁的时候就缠上来了！
    接着女鬼一边气一边又想，如果对象是沈陈又似乎不是那么不好,至少，他知道它们是鬼，没有误会。想想如果小鬼未来喜欢上个人类，弱弱鸡鸡被它们吓到，强迫小鬼搬出去......更烦！女鬼联想着联想着顿时气到戾气蔓延，鬼屋温度下降几十度，差点原地崩坏。
    还不如沈陈那个驱灵师。至少，这也算是它看着长大的驱灵师，还可以保护黎小鬼。
    知根知底，不怕鬼，长得好看。
    女鬼小姐就是这样在胡思乱想中成为了第一个接受了黎小鬼可能恋爱的鬼。甚至跳过这个阶段，开始恶补小鬼的结婚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非常认真。
    嫁，肯定是沈陈要嫁进来的！它得开始学会做一个善解人意的鬼婆婆。
    唉，女鬼叹了口气，又打了个哈欠，做鬼真难，养孩子。养到老，学到老。
    女鬼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遥控器点了二倍速。
    幸福婆婆成长日记一晚上播到了第二十集 ，女鬼看电视的速度非常快。毕竟早看完可以早点去睡觉，在看到第二十一集的时候。
    青年鬼在鬼宅里显形，站在了客厅中央。这好像是一个预兆，客厅里其他的鬼也跟着显出了形，或站在客厅，或坐在沙发，或停在二楼往下的阶梯上，或坐在玄关，空荡荡的宅子一下子充盈起来，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关闭的大门。
    “咔。”
    门把手逆时针扭动了一个圈，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接着是一张可爱的笑脸。
    黎小鬼：“我回来啦。”
    接着门被彻底推开，将沈陈高挑的身影也露了出来。
    黎小鬼说：“今天是军训最后一天，我们开了欢送会，有点儿晚...啊，小秽！”
    秽抱着一个无脸的布娃娃，那个布娃娃是一年前黎小鬼给它做的，它很喜欢，无时无刻不抱着它，走到哪抱到哪。
    强壮鬼迎了上来，一边叫着小鬼的名字一边围着小鬼兴奋地绕圈。
    秽站了起来，不躲不避，穿过了强壮鬼将黎小鬼抱住。此时的小秽已经不再是无脸的状态了，当然也没有再将脸拟成黎小鬼的脸，因为青年鬼它们不喜欢。
    于是保持了一段时间没有脸后，它在吞噬的那些记忆中找到了让它启蒙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