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忠烈侯的表情极不自在,是一种觉得错怪了,又拿不下面子,不想破坏父亲威严的别扭。
这时,郑煜堂冷冷的开口了:“你倒是会为自己辩解。”
忠烈侯愣了一下,一旁的刘氏掀眼望向这位侯府长子,眼底有微不可查的冷嘲之意——真是兄妹情深,又要开始做戏了。
郑煜堂:“为父亲贺寿本是天经地义,到你这里,反倒成了犯错后的挡箭牌?今日你为父亲购置贺礼,就不在乎家里人的担心为所欲为,他日为了父亲,是不是杀人放火也情有可原?错了就是错了,稍后自去领家法。”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为难的忠烈侯,忽然找到了突破口,不满的盯着大儿子:“本侯还真不知道,这侯府已经是你郑煜堂当家做主了?亲妹妹说罚就罚,本侯明日便上表,叫你即刻袭爵当家如何?”
郑煜堂低声道:“儿子不敢。”
“不敢不敢,谁犯了家规,谁不合规矩你们一个个说的倒是起劲,可为何从来没人跟我说,菡儿是为了给我这个父亲准备贺礼所以受了风寒!?”忠烈侯说着说着,眼神飘到了刘氏身上。
刘氏背后发凉,端在身前的手死死地扣着,眼底一片寒意。
果不其然,忠烈侯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虽不像呵斥郑煜堂那样,但话语已然意有所指:“身为长辈,还不及一个晚辈来的用心!”
这是在暗指刘氏看着芸菡生病便认定她是贪玩胡闹招致的,根本不问缘由,是个失职的母亲。
再望向女儿,忠烈侯便冷漠不起来了,甚至满是关心:“大夫怎么说?”
郑芸菡:“已经大好。父亲,女儿知错,再也不敢了。”
忠烈侯发了威,下了台阶,剩下的便全是温柔了:“什么错不错的,此事揭过不提,是菡儿有心了。”
郑芸菡看着对图纸爱不释手,连饭都顾不上吃,想尽快挑选一张开始赶制的父亲,冲大哥和二哥俏皮一笑。
郑煜堂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落座用饭;郑煜澄回她一个温柔的笑,跟着落座。
郑芸菡转眼望向刘氏,笑意淡了两分,语气却恭敬:“母亲请用饭。”
郑芸慧看了一眼姐姐,又看了一眼母亲,大大咧咧的走过去坐下,刘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女儿一眼,与郑芸菡眼神触碰时,也回了一个浅浅的笑:“你也坐,多吃些。”
郑芸菡费尽心思设计的这张床深得忠烈侯喜爱,放松之余也成为碾压高无相的决胜之物,以至于忠烈侯一个月里有二十日都睡这张床,间接造成与刘氏分房多日,都是后话。
郑芸菡:抱歉,料子又贵又稀缺,只能打一张……单人床。
作者有话要说: 飘回来继续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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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顽兄
忠烈侯的寿辰定在两日后。
郑芸菡的腿上了药之后,磨伤的地方很快结痂,生出了一片丑陋的褐色痕迹。
真儿半跪在床头,“姑娘放心,这药膏能去痕迹,保准看不出来。”
郑芸菡躺在床上,低低的“嗯”了一声。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善儿凑上去笑道:“姑娘不必生气,不值当。”
郑芸菡扭头看她一眼,撇嘴一笑:“我没生气。”
真儿端来热水给她泡脚:“奴婢没有姑娘的好脾气,姑娘怪罪奴婢也要说。那刘娘子自从进门开始,一颗心从未放在怎么做好继母之事上,倒是整日想着怎么掌控整个侯府的后宅和侯府的账册,她娘家无势,一双双眼睛都将这侯府继室的位置看成了金疙瘩,能下金蛋。真不知当初是她想嫁进来,还是他们刘家想一家老小都嫁进来。”
郑芸菡撑着身子坐起来,善儿赶紧扶了一把。
她伸手弹了一下真儿的脑门儿:“虽说你这番叨叨挺有为我解气的意思,但是水有点凉。”
真儿轻轻吐舌,赶紧去换水。
善儿笑着陪在一边:“真儿一向藏不住话,姑娘别往心里去。”
郑芸菡点头:“我没事。”
其实,郑芸菡并不糊涂;继母刘氏嫁入侯府至今,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曾做过,罪大恶极心狠手辣也轮不上她。
她只是一个醉心于彻底掌控侯府,能做一个风光女主人的继室。
仅这一点,已经注定了他们与这位继母之间有无法跨越的沟壑,赫然横亘。
随着年岁渐长,为兄长的婚事多方打听,郑芸菡也渐渐的瞧清了许多道理与现实。
她见过怀着善意与孩子相处,将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深得人心赞誉的娘子,也见过步步为营,只为自己亲生的子嗣牟利,甚至对原配子嗣下毒手的恶妇。
所以像刘氏这样,只把一颗真心给自己的孩子,给自己的娘家,对原配子嗣不交心,偶尔给父亲上上眼药的行径,郑芸菡竟有点庆幸。
毕竟在对父亲的了解上,刘氏与她这个最小的比都差了几年。
早一些的时候,郑芸菡并不会和刘氏这样暗中较劲。作为继母,她偏爱自己的孩子自己的母族,她可以理解;虽为继室但也是明媒正娶,想要彻底掌控后宅,她可以明白;但刘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到哥哥的身上。
若母亲只留下她一个,刘氏进门之后,但凡努力些弄个儿子,势头便会大好。
可偏偏原配留下三个儿子,各有千秋才能出众,死死地堵住了刘氏生子掌权的念想。
所以刘氏很快转换了策略——亲自为三个继子张罗婚事。
起先郑芸菡并未多想,因为刘氏是真的很用心的在挑选,照足了男人喜欢的口味来找。而那时郑煜堂并未表现出排斥之处,甚至按照继母的安排与那御史家的小姐远远见了一面。
那御史家的小姐对郑煜堂一见倾心,反过来将刘氏当做了亲娘来亲近,隔三差五的登门拜访,很微妙的,她发现了刘氏与郑芸菡之间那点隔阂,为了成为刘氏心中合适的儿媳,她竟拿出了大嫂一般的架势,在某一次登门时给了郑芸菡一个下马威,训斥她不敬主母。
然后,大哥再也没见那个御史家的女儿,婚事就此作罢。
郑芸菡也终于知道,刘氏为什么热心给三位哥哥定亲事。
比儿子,她是比不过了。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后宅始终是把持在女人的手上,所以,她可以为自己找三个合心意的儿媳妇,靠着她们来间接的掌控三个儿子。
这触了郑芸菡的底线。
所以,刘氏是对她不冷不热不上心也好;是一有机会就上眼药,离间父女、父兄、兄妹感情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将那层窗户纸捅破,大家维系着虚伪的和睦,也是种过法。
接下来两日,郑芸菡待在府里哪儿都没去,认真上药安心养着,侯府寿宴这一日,她已经能行动自如,只是不适合做跑跳骑射这样的大动作。
一大早,郑芸菡房中的福嬷嬷就被请去前厅给刘氏帮忙了。
母亲过世之后,府中奴仆都十分伤心,刘氏进门后,奴才们私下总爱将她与已故的原配夫人比较,刘氏打从心底里不喜欢侯府的旧奴,找了机会遣散一些,又往郑芸菡的院子塞了些,着力在府中培养自己的人。
奈何诺的大的侯府,刘氏一个小官家出身的女人,无论是眼界还是手段,都不足以支撑这样大的场面,到头来,还要在郑芸菡这里借人,可谓得不偿失。
真儿给郑芸菡挑了一件白底藕色绣花坦领,搭配碧蓝烫金下裙和淡琥珀色的披帛。
碧蓝烫金清雅不失贵气,藕色绣花增润气色,加以粉珍珠与宝石制成的腰链与软璎珞与淡淡的妆容,落地铜镜前一站,几乎看呆了真儿和善儿。
她们一贯知道姑娘长得美。然姑娘平日里很少隆重打扮,整个人的气息内收,从不张放,往往会让人忽略她也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
郑芸菡的美,即便精心妆点也不为争艳夺丽而去,一如壁画里的仙子幻化人间,以美化为甘泽,沁人心脾,瞧来只觉得养眼又舒心,一颦一笑间,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刚出院门,不远处传来熟悉的戏谑声:“哟,这是谁家的画乱放,叫里头的仙子跑出来了。”
郑芸菡驻足,惊喜回头。
她家三哥背着手站在几步之外,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郑芸菡快步走过去:“三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郑煜星打着呵欠:“昨儿个夜里。”
郑煜星在东宫当差,是太子眼前的红人,长居东宫;今日忠烈侯大寿,太子允了他一日休息,回来给父亲贺寿,虽然只歇息一日,但要提前做好的安排却不少,他忙到很晚,若非有殿下在宫门处留了话,他还未必出的来。
“不错,今日打扮的真好看。”郑煜星扫了她几眼:“早就跟你说过,有心思不如放在打扮自己身上,瞧瞧,带出去都有面子。”
郑芸菡不与他说这个,跳过问道:“三哥什么时候能多回来歇几日?我都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郑煜星搔头:“好说,待我被殿下踢出东宫,便可以整日闲赋在家。至于你,就会嘴上喊喊,真这么想我,去宫中陪姑姑住一阵子,不就能时常见到我了吗?”
郑芸菡:聊不下去了。
“对了。”郑煜星一拍脑门:“听说你和怀章王赛马,输的都下不了床?”
说时迟那时快,郑芸菡一个猛扑上去捂住郑煜星的嘴巴,眼神惶恐的四处扫了一下,确定隔墙无耳,这才抖着声儿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郑煜星身高腿长,饶是郑芸菡在女子中的个字算出挑的,在三哥面前,仍要顶着脚吃力的勾着他的脖子捂嘴,活像是挂在他身上似的。
郑煜星扑哧一声笑,气息自压在他唇上的手掌上溢出,发出不文雅的噗噗声。
他将她的手掰开:“怎么?我说错了,那是你和怀章王赛马,你把他输的三天都下不了床?你这么厉害?”
郑芸菡快哭出来了:“不许说赛马,没有什么赛马!”
见她真急了,郑煜星不再逗她:“好好好,不说不说。放心,三哥可是在太子跟前办事的,是半个密使,嘴巴很紧的。”
想也知道,这事情一定是大哥和二哥告诉他的。
郑芸菡颇不信任的看着他:“你发誓。”
郑煜星郑重竖手:“我发誓。”
正经不过半刻,郑煜星勾唇邪笑,抬手一勾将她捞过来,“话说回来,你也太没出息了,你可知长安城有多少人求着三哥开学授课教骑射的,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居然输了?”
他另一手抬起来朝着自己的俊脸扇了扇风:“这个,要往哪儿搁?”
郑芸菡打掉他的手臂,理了理披帛和衣袖:“你那么厉害,你去与他赛啊。”
“赛就赛。”郑煜星张口就来。
郑芸菡觉得好笑,兄妹二人一路斗嘴到了前院,外面已经张罗起来了。
按照大齐的规矩,贺寿当日,会在入外门后的前院收拾一片空地,置木架、长桌与文房四宝,登门贺寿者,会派人在那里送上贺礼清单与贺礼。
这样,做寿的人家有多少人登门贺寿,贺礼否暗藏贿赂,长安的地位与人脉如何,一目了然。
还没到客人登门的时候,先由府中小辈贺寿送礼。
前厅中,忠烈侯居上座,身边是刘氏,二叔与三叔两院于左右两侧依次排下,很快,小辈们依次向忠烈侯贺寿献礼。
郑芸菡的贺礼,无疑是这当中最贵最用心的,忠烈侯的两个兄弟听到了,纷纷表示侄女有心,孝心感人,郑芸菡的两个堂兄甚至很有兴趣的向她打听料子来路。
郑芸菡含着优雅的微笑,聪明的绕过这个话题。
郑煜星噙着笑在一旁看着,没说话。
待自家人拜寿结束,贺礼已经放置好,侯府准备开门迎客时,郑煜星忽然扯住妹妹的披帛:“刚才圆的不错嘛。”
郑芸菡警惕的盯着他:“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