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民之误
手民之误
从前周作人先生,曾有过这样的话:“印刷出版物的错字太多,纸张太劣,是对于作者的侮辱。”原话或稍有出入,但大意是如此。这话系二十年前说的,在《自己的园地》一书中,大约还能看到。不想经过了二十年历史的现在,中国印刷品出版物的错字,还一样的多,甚至或比从前更不如的样子。每逢有这样的错字发现的时候,编辑责校对,校对推手民,也是必然的程序,不过有些手民,实际每有比作者识字识得更正确的。例如有些字,你写错了偏旁,或颠倒了上下,手民于排字时,每会替作者更正,这是手民之功,却不是手民之误了。所以归根结蒂,错字多时,责任总还在校对。
因校对错误而遗害最大的地方,是在外国人翻译我们的作品的时候。我自己就有许多次的经验,看到外国人译我们的作品的时候,因原作校对错了一字,或落了一字两字之故,弄得全段文字,都变成离奇可笑。
校对是与文化有关的,中国印刷物长此错误下去,总不是好现象。从外国的出版物来说,英国的比美国的好(校对者注意“英”、“美”两字,在许多刊物上,往往弄错),法国的比英国的好,德国的又比法国的好了。校对错误,虽系一件小事,但从这些小地方,也可以看到各国的国民性。
还有原稿的写法,与校对,也有相当的关系。我所见到的原稿,写得最整齐的,是已故蒋光赤(慈)的稿子,其次是鲁迅的,其次是张资平的。光赤的可以不必说,鲁迅与张资平的原稿,不管是改得如何多,但总读得很清楚,郭沫若的原稿,也还可以看得清,但有几个字体(草字)却很畸形。原稿之最看不清的,是田汉初期的作品,他的《咖啡店之一夜》,我为他校了三四次,后来错字还是很多;而田汉见了,还说我替他改坏了。我之写此短文,并非有意与校对者为难,不过求全责备,希望我们这些文化工作者,能在小处更注一点意。大事不糊涂,原无伤于盛德,但并小事亦不糊涂,岂非更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