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界的年轮
出版界的年轮
年轮本来是植物学上的一个专门名词,不过用在此地的意思,却只是普遍字义的解释。中国的出版界,和中国的政治、社会一样,花样实在太多,变化也真剧烈。前几年听说是杂志年、翻译年、小品年、杂文年,现在又说是小报年了。从堂堂的大论文,而一变为小品杂文,更从几百页的杂志,或十四十六张的大报,再变而为半张的蝇头细字的读物;在这一种变迁的反面,也就可以看出中国地图的变换,与中国国运人事的衰落来。
而这中间,尤其是显著的两个现象,是粗纸滥印的一折书的流行,和高价大部的古书类书的再兴。人家或者还要称赞这两件事情,说是中国现代的文艺复兴,但其实也就是中国社会,已经走到了衰颓的极边的一个证明。
一折书是为适应经济破产后的大众而产生的企图,用意未始不善,结果影响,也不会没有;但试一检查这些一折书的内容,那就糟了。所翻印的仍旧都是封建时代的几本最普通流行的书;新的作品和新的选本,只占了十分之一的地位;而这十分之一的新书,也浅薄、错乱到了万分。大众的思想,既不能脱出封建时代的臼窠,而新的芽蓓,又浅薄错乱到了这般的地步,试问这一国的国民,还有什么希望。
旧书的重印,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合之处;但大家都走上了这一条倒退的大路,新的光明的开辟,更没有第二个人出来担负,却是目下中国的特殊的现象。这些大部的丛书类书,是为中国有产的中坚阶级与知识阶级而印的;一个社会的上层阶级,只剩了一点过去的追怀,而没有了现在与将来,那这社会岂不是和地下的本贝城一样,岂不是个个都变成了僵尸?
还有一层,从中国出版界的流行上,可以看得出来的一个最大的弱点,是中国人的没有创造的精神。模仿取巧的小聪明,损人利己的恶习惯,是谁都具有的,但是新的创意,却在中国人的脑里耙扬不出半点来。所以在立身处世上,大家只知道做官可以发财;在经商营业上,大家只知道作伪就是正路。你出一本什么,我也马上出一本什么,你定一个商标,我也同样画一个葫芦;到了强邻压境,城下缔盟的时节,还要说一声:“敌国外患,何代没有?犯而不校,斯真君子。我但求能胜国人,也就是一世之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