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我们的同伴者
谁是我们的同伴者
革命,革命,我们中国十六年来,革命已经革够了。然而总账一结,我们因革命而得到的是什么?
第一,先讲我们的命。罗马的奴隶,虽则没有自由权,然而同鸡犬那么的遭虐杀的事情是没有的。俄国的农奴,虽然是可以由主人自由买卖的财产,然而至少主人对于这自己的财产,总有一点爱惜之情,把这个活财产拿来腰斩,勒死,打靶的事情,想来总也是没有的。但是共和国民的中国人,却是如何?孙传芳底下的大刀队的杀人如草,现在可以不必谈起,近几月来的以共产两字而被杀的冤鬼,如数数看,还数得清么?我们的命在哪里?我们的革命的结果在哪里?
第二,来讲自由。堂堂的大英帝国,大日本帝国,他们的出版物里头,关于社会主义的书,研究经济学说,批评苏俄政体的书,一天不知要出几千百册,而共和国的中国如何?一本马克斯的传记,还不敢公然发卖的中华民国,究竟是什么政体?在我们中国,文学团体,也可以宣传什么什么主义的罪名来解散,讨论学术的会议,也可以秘密结社的名义来拘人。日本出兵山东,他们的无产政党,天天在公开讲演,攻击政府。英国出兵上海,他们的工党领袖,报纸上每日在作反对的宣传。我们中华民国的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的自由,又在哪里?
第三,讲租税。自从辛亥年革命以来,我们人民的负担,有过轻减的例子没有?最近的苛捐的骤设,得过了我们人民的同意没有?
第四,论孙先生说的考试权,就是中国人一般所说的做官,说得好听一点,就是参政的权利。试问我们背犁头握镰刀的老百姓,手里没有兵权,朝里没有亲戚的知识阶级,要想去做一点政治工作,要想去为民众服务,要想去凭良心握一点政权,这事情办得到办不到?
凡此种种,说下去有千千万万好说,平心而论,比较起来,我们现在所有的现状,比起两三年前怎样?
革命革命,革到如今,除我们老百姓死于刀枪弹丸者不计外,即以现在还活在这里的民众来讲,他们的倒悬状态,究竟减轻了一点没有?
这些失败,这些革命的反成功,他的原因究竟是在哪里的呢?是在我们认不清同伴者。我们都被些同伴者所卖了。
我们大家都承认革命是非用武力不可的,所以我们到如今就不厌含辛茹苦竭我们的脂膏,来养成军队。然而养蛇者被蛇咬,养痈者患痈死,到了革命的军队养成,现在就一变而为压迫民众的军队了。在这里我们可以知道,军队不是我们民众的同伴者,我们要革命,还须靠我们自己的力量。
我们大家都承认,革命的群众,是要指导者引导的,所以我们到如今就唯命是听的服从那些当局者。然而到了大权在握,他们就恋恋于利禄,漠漠对民生,从前的为民众争自由、谋解放的人,一旦假面揭破,投机成功之后,现在就只以做官为事,反过来要反对自由,反对解放了。在这里,我们更可以知道,将政权聚集在一处,使少数投机者去行寡头政治,是不行的。我们要将政权夺回,使他属于大多数者才可以。那些比旧官僚更恶毒的流氓新政客是卖民众、卖朋友的恶党,他们当然不是我们的同伴者,我们若要革命,不得不先打倒这一个新官僚阶级。
我们还有帝国主义者和资本家在背后,所以我们没有枪械,没有金钱。我们所有的唯一武器,就是多数。而这我们的多数中的多数,却是良民,中国自己的资本主义,还没有发达,所以在中国各埠的资本主义式的工厂里作工的工人,只够作打倒外来的资本主义(就是帝国主义)之用,而中国的新旧军阀和附属在这些军阀的尾巴上的那些新旧官僚政客及投机师之类,则非要农民起来打倒他们不可。孙总理的提倡农工政策,把农字放在头上,我以为并不是偶然的事情。中国也以农立国,是谁也在那里说的,中国的农民,是组成中国社会的重心的阶级,是谁也承认的,而到现在为止的各期革命运动中,农民却从来还没有作过中枢,我以为这就是我们革命失败的一个大原因。
当然农工是要联合在一起的,在中国的外来帝国主义不打倒,中国的新旧军阀和新旧政客官僚是打不倒的。但依“我们的唯一武器是在多数”而说,那么我觉得我们对于这一个武器也未免太不注意了。
然而时机早已成熟,湖南的农民,已经把他们的锋芒露过了,船到桥门自会直,我相信闽广的这些多数阶级,也一定会相继的起来。不过我们现在正当革命吃紧的时候,想使这多数阶级,自然的起来,未免有点望孙子来报忤逆儿子的仇的样子。我们应该知道工人的组织,因为各工厂都带有外国帝国主义的色彩,所以完成是很容易的。唯有中国的农民,因为国情不同,和受压迫受了太久的原因,要他们自动的组织,却是很难。但是恩格儿斯在一八九四年所讲的话,我们现在也可以引用,人口中的庞大的大众(农民)之对于政治的不关心,是使政治社会堕落的最大原因,可是,可是这并不是不可救药,不能征服的事情。我们要革命,要引他们为我们的同伴,只看我们的宣传,只看我们的努力如何的。我们中国的小农,岂不是也日日在被大农侵蚀么?我们中国的农场佣工,岂不是比俄国的农奴,状态更坏么?我们只教能够唤起他们的不平之心,告诉他们以组织之方,帮助他们去向大地主大农那里去夺回他们的剩余劳动价值就对了。若那些大农大地主能够及早觉悟,能够看穿他们的被军阀政客的再掠夺,能够和小农佣农联合在一起,共同奋斗,那中国的农民运动,岂不就成功了么?
革命本来是荆棘丛生的一条道路,在这条路上的行旅者,多一个忠实的伴侣就胆大一点,那些欺骗我们的新旧军阀,欺骗我们的小资产阶级和知识阶级,我们已经把他们看穿了,我们应该早一点到农民中间去工作,应该早一点去锻炼我们的多数者的武器。
一九二七年九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