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邵宗严看客户十分在意他,便主动提出:“不如我带这位道友在远处避一避?道友若要破阵,可以攻向晋位——”
风水罗盘是他当年吃饭的家伙,虽然学了点科学,也知道用东经北纬或是黄道多少度表述方位了,可遇见这种衣着打扮和自己出身的小世界相似的道友,忍不住就把用习惯的说法拿出来了。幸好顾淮川也听得懂,抬眼看向晋位,欲行又止,看向邵宗严:“道友既知大阵弱点,何不自行破阵进去,却告知于我?须知修道之人争的就是一个机缘,若被别人抢了,说不定会碍你道途的。”
……不用问了,客户的分魂指定还没从大千世界回来,要是见识过大世界,知道了科学修真才是根本,就不会把这些外物太放在心上了。
邵道长经过见过的客户多了,知道这些分魂没回来的修士对游戏印象不好,索性没说自己的身份,只朝他笑了笑:“这座仙宫又不是我的东西,说不上谁夺不夺的。我真正的机缘好好的在我怀里,任何人也夺不走,别的再好也无所谓了。”
顾淮川点了点头,说了句“有劳”,转身化出一道巨大的剑影攻向大阵。其他修士有的控制住攻来的傀儡,有的跟他一起攻向那片灵气薄弱的阵壁,攻伐良久,终于打破了这座大阵。
护阵乍破,众人纷纷闯进仙宫殿阁寻找前人留下的宝物。顾淮川念着邵宗严的相救和指点之恩,回头来接他和自家弟子,却只在战圈外一座山崖下见着了徒弟,此外就再没见着半个人了。
他微一蹙眉,神色冷峻地问道:“阿念,刚刚救了为师的那位道友呢?”
阿念精致的小脸垂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委屈,温顺地说:“师父打破护阵时,那位道友就朝缺口飞过去了。弟子见他也是筑基修为,本欲劝他等师父过来一同进去,免得撞上其他前辈,不过那位道友似乎有什么依凭在身,并不听弟子劝阻……”
顾淮川轻轻颔首:“既是如此,咱们也进去寻宝。若有缘相遇便护他一程,若他果真有护身之法,那便记下今日相救之恩,来日有缘再还。”
阿念抿了抿嘴角,低声应是,跳上顾淮川的飞剑冲进了仙宫之中。此时其他修士已经进殿阁搜索丹药法宝去了,他们师徒便也从近处开始一间间探索,顺便找邵宗严。
顾淮川觉着邵宗严才只筑基修为,不该去那些防御森严的大殿,却不知他身上还带着个实力碾压整个世界的外挂呢。两人混在一堆金丹修士里冲进仙宫,在别人都去搜索丹房或藏书楼、宝库的时候就直冲向主殿,晏寒江也从他衣领里头爬了出来,拿尾巴勾着衣裳边缘稳稳坐在肩头上,暴力破解了大殿里的一切禁制,拿到总御仙宫的阵盘。
拿住这个,他们就不会在秘境关闭时被踢出去,可以安心在这里闭关百十年了。
晏寒江纵身跳到阵盘上,盘坐在阴阳鱼阵盘中心,神识侵入,强行炼化起来。这座仙宫占地广大,以他的修为也炼了三天三夜才彻底掌握,身下阵盘一转,整个宫殿的模型幻象就在二人眼前展示出来,连里面那些正翻找灵药法宝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邵宗严在虚拟的小人身上点了点,指尖摸着竟有点实体感,弹弹软软的,十分有趣。晏寒江看他戳来戳去,好似摸别人摸上了瘾的样子,忍不住轻咳一声,尾巴一甩,长长地甩出去缠上他的指尖,不让他摸别人。叫他的小细尾巴一缠,邵道长颈后的汗毛都要乍起来了,顺着他的力道伸过手去,好好揉了揉许久没摸到的小肚子。
他的笑容简直像春水漾波,一浪叠一浪地停不下来,晏寒江却板着小脸,抱着他的手指头说:“饿了。”
驮着他飞了这么久,可不饿了!邵宗严怜惜地揉了揉他的小肚子,起身到外头廊下生火架锅,煮了米饭和金灿灿的酸汤鱼片,又炸了道卷得紧紧的,炸出来只有小指粗的高丽目鱼卷,一出锅就给晏寒端去垫肚子。
回到大殿里时,他忽然看到那座仙宫模型空空荡荡,之前还到处寻宝、破解殿阁防护的修士们竟都不见了。他拈了块炸鱼卷送到晏寒江嘴边,目光却在空中又扫了几遍,疑惑地问:“他们怎么走了?”
“秘境要关闭了,他们当然要走。”晏寒江咬了口比自己胳膊还粗的鱼条,面不改色地说:“这个秘境开放时间很短,我怕他们陷在这里出危险,就借助仙宫之力将留在这里的人都送出去了,你不用担心。”
我好像不是担心这个……邵宗严是想问问他们这一插手会不会影响人家的机缘,晏寒江却抱着鱼卷站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地塞进他嘴里,纯洁如雪山融水的双眼看着他,特别认真地说:“汤滚了,该下鱼片了。”
邵道长摇了摇头,把盘子往阵盘上一摆,叼着鱼卷出去滤酸汤了。
把这顿热乎乎的汤泡饭吃完,晏寒江便操控仙宫,在侧殿里给他布置了一个灵压堪比玄元大世界的聚灵阵。
邵宗严现在的修为高了不少,体内真元甚至堪比普通的金丹修士。曾经像深海潜水一样重得能压伤他的灵压环境,现在进去却只像泡在两米深池底下,只是会有点胸闷气短罢了。然而这种压力对于修行格外有助益,只要端坐其中,不用刻意运转气机都能感觉到灵气源源不绝地从周身穴窍压入经脉,顺着平日功行方向自动流注游走,汇入丹田,将本就广阔无比的下丹田又拓开许多。
他丹田中灵气过于浓厚,挤压之下渐渐结出了水滴般剔透的灵液。灵液又被不停充入的新的灵气推着互相挤压碰撞,不断融合,越来越浓稠厚重,沉沉地堆在丹田中央。到得这一步,他便不再吸收灵气,而是将身体当作一座丹炉烧炼,心火降入炉底、肾水升至鼎中,调停坎离炼英华。
不知多少日夜的抟炼过后,那块剔透灵液被彻底炼成霜华般雪白,白雪堆中蓦地生出一朵黄芽。他果断抽减心火,用肾水温温地绕护着这朵初生的真阳,身体再度像中央空调一样大力抽取灵机送到丹田内,滋养着这支黄芽不断成长。
到这一步就算迈入了金丹期,只看后头的金丹品质如何了。邵宗严神念一动,法宝囊里的几枚灵丹主动投入他口中,化作一道灵线注入丹田,净化杂质,提升丹品。他整个人就像化入虚空中,一念不起,任由金丹吸纳灵气,自行成长。
远在主殿中的晏寒江也似有所感,隔着殿墙朝他看了一眼,再度拨弄阵盘,将整座秘境的灵机都抽取过来,让他尽情汲取灵气,灌沃金丹。
不知多久之后,体内那枚黄芽已彻底吸尽周围灵雪,化作一粒金中带紫,剔透如琉璃的金丹,在他丹田中嗡嗡颤动。一股宏大气机自丹田内顶起来,化作一声龙吟虎啸般的清啸传出,人也彻底清醒过来。
殿中景物一变,他便从侧殿落入了枢机所在的正殿里,晏寒江身披双色道袍伫立殿中,渊深的眼眸落在他脸上,淡淡一笑:“竟是紫华金丹,就是在大千世界也算是第一等的金丹了。有这金丹,只要以后灵气足够,到阳神出窍都不会遇到瓶颈,不枉这几十年闭关的辛苦。”
邵宗严才不跟他论什么道,径走过去抱住了他,把脸贴在那张凉冰冰的脸上蹭了好几下,软软笑道:“久等了。”
才六十七年四个月零两天,也不算很久,不过……晏寒长也不摆高人范儿提点他修行了,伸手搂住他的腰,重重亲了下去。
第136章 第十一次救援
秘境百年一开,邵宗严闭了这么久的关出来,这里还没跟上清小世界交汇。除非此时忽然有客户召唤他,能靠通界令之力强行离开,他们就是想出也出不去。
难得有这么长时间过两人世界,晏寒江就带着他逛遍了整座秘境,看见顺眼的妖兽和灵果就弄回仙宫吃。
这座秘境方圆千数里,外层生着些年头较浅的灵草和妖兽,越靠近仙宫灵草的年份就越长,守着这些药草的妖兽也越凶悍。这些妖兽只生在灵力浓郁的地方,邵宗严之前一头也没见过,这会儿简直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幸好他身上绑定了苍生苑的互动学习卷轴,神念一动就会自动在题库里搜图对比,反馈详尽资料到他识海里:
狙獴……食肉目,裂脚亚目,獴科……食之明目。(注:不宜生食)
犀角玉驳……龙目,嘲风亚目,驳科……食之辟阴邪。(注:搭配龙脊芋炖最佳)
狄绒……灵长目,简鼻亚目,绒科……食之不疑。(注:肉粗老,宜用酒蒸)
……
不愧是那么多人争着进的秘境,里面的妖兽样样都能吃,吃了还有好处!只可惜这座仙宫的前代主人是位餐风饮露的真仙士,那么多宫殿都不肯留一间当厨房,只在正殿后面建了一间丹房,当中摆着一只法宝级的丹炉,盖上刻了“抟珍”二字。
丹炉……那也是炉灶,底下有烧火的炉膛呢。炉边还堆了不少封着灵草和炼好的丹药的玉盒,倒有点勾起了邵道长炼药的心思。
他手里那些spring药之前很好用,可随着修为提升,救援时遭遇的敌人越来越强大诡异,有些时候根本就用不上了。若能把其中有效力的凡物换成灵草,是不是就能对异种生灵——好吧,就是对鬼——管用呢?
要是救援明天那时候他能掏出一把药米分把鬼放倒,又怎么会让那头厉鬼有机会弄坏房顶,把他和那群电视台工作人员都拍进地下?
反正艺多不压身,也该正经学学炼药了。
晏寒江听说他想学炼丹,便体贴地从法宝囊里抽出一张元典派的互动练习册递过去:“其实苍生苑本身也有炼丹法门,不过得要用灵植、灵兽投入丹炉炼制,不如元典派这种直接抽取天地间元素分子合成丹药的手法节约环保。反正你识海中已经套了一套题,再加一套也不碍什么。”
上回套上苍生苑的题库,是邵宗严没想到能有这种东西,一时大意失神。如今都在题海牢笼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敢再接一张同样恐怖的卷轴?
晏寒江的手还没递过来,他就果断退到炼炉后头,坚定地说:“我现在学这种传统炼丹法就行,先进的等我把这套卷子做完了再说!”他生怕晏寒江还不放弃,当场便打开苍生苑的炼丹教程,吐出一口结丹之后在胸中凝成的丹火,按着教学步骤扔进一把药材,提炼其中有效成份。
十几年光阴转眼而逝。
在炼坏无数灵药、烤熟无数妖兽之后,邵宗严终于用惯了仙宫里那只抟珍炉,并拿效力更高的灵植代替食用级草药,独立研制出了一种可用于高阶妖兽的spring药。做好的药被他扔到外面妖兽栖息地做过实验,扔出去不多久便能在原地捡回两只正在交尾的妖兽——之所以说是两只而非一对儿,是因为那些妖兽中药之后很少有能熬到找着同类的,跑不出几步就会解封体内洪荒之力开始日天日地,效果简直了!
邵道长略觉得意,给这药起名“双丝”,意思是“药如双丝网,织就千千劫”,一旦碰到便是劫数难逃,比四代祖师调制的“千劫散”效力更强。
不过药力太强了也不太好,有一回做菜时兽肉里的药性还没散光,害得他们吃完饭流了半天鼻血。他自己喝了一缸凉茶清火,晏寒江则委委屈屈地变成草鱼,到旁边小香炉里泡了半天才好。
邵道长恍然发觉,自己这些年好像走了歪路,spring药着急什么,赶紧炼制避孕药才是重中之重!
可苍生苑这本包涵天下苍生知识的互动练习卷轴里偏偏就没有龙族的避孕药——他查看过龙族生育的有关问题,却发现龙族们并不避孕,人家就是以生得多为荣的!更可怕的是,龙族生孩子容易,孕育高等血脉的龙子却十分困难,就是一对真龙夫妻生下来的大部分孩子也都是蛟龙目、虬龙目、亚龙目与龙裔目之类并不像龙的妖兽,真龙反倒仅有两三头。
龙和龙生出来的孩子物种都能不一样了,那人和龙呢?巴掌大小的小龙人儿可爱,可要是个跟他一边高,满身鳞片、不穿裤子,还长着细长尾巴的儿子,那还能要吗?
邵道长甚至捏着鼻子激活了元典派的互动卷轴,从头查阅了一遍。谁知这一派里也没有龙族避孕的丹药,在通用型生育细胞灭活药方下还特地标注了“真龙无效”四个字,看得他心痛不已。
将所有丹方都翻过一遍,唯有一种能令人长持不泄的“还阳丹”可能有效。他辛辛苦苦照着方子炼成了一枚,晏寒江却说什么也不肯吃,宁可变成草鱼泡到药鼎里去。
邵宗严也不好强求,只得把丹药收起来,改从其他方向下手。就在他差点朝着执天阁的卷轴下手,研究怎么在人体内实现空间隔离和物质湮灭的时候,许久没见动静的通界令忽然响了起来:“检测到有修仙版客户身体遇到危险,请客服人援做好救援准备。”
传送阵光不由分说地亮了起来,将他和身边的晏寒江一起裹了进去。邵宗严炉子里正煸着肥肉炼油呢,想起这一去就回不来,担心真火把炉子烧裂了——也有点舍不得炼着半截的油——便伸手抽回丹火,把炉子扔进了法宝囊。
传送阵光乍起乍落,在虚空宇宙中没飞多久便落到了小千世界的本源星球上。阵光还没消散,他就听到了一声略微熟悉的,带着点悲痛和怜惜的叫声:“师父,我一直是敬爱你、相信你的,可是你勾结魔头害了清霄派这件事实在证据确凿,我也没办法替你说话。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师徒情份上,我想劝你一句……师父,回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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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广的山峪中聚集了百十余名修士,人人都剑拔弩张,漫天法宝围在顾淮川身边,时不时有人朝他攻击一下,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血肉。他的右臂已经伤痕累累,有几处甚至深可见骨,连自己血脉相连的飞剑都拿不住,只能用左手执剑,撑着自己的身体,维持住最后的尊严,不要在这些人面前倒下去。
他的徒弟——他从小带回山,亲如父子的徒弟顾念站在下面的山谷里,隐然就是这些修士的领袖,正用平常讨他喜欢时一样柔软让人怜惜的声音,口口声声指证他是勾结魔修杀害自己师门的人。
而与清霄门守望相助的长空派掌门司马凌就站在他徒弟身后,杀气腾腾地逼视着他,重重地说:“淮川,我真是看错你了,你为了这个掌门之位,为了清霄真人当年传下来的道宝,竟然这么狠心对待自己的师门尊长!阿念这些年全心全意为你着想,甚至连自己都不要了,你竟然忍心拿他祭天地门取宝!”
顾淮川耳中嗡嗡鸣响,几乎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从每个人的眼神里,从不断攻向他的法宝杀机里,他却已明白了,那些人无非是在给他罗织罪名,想取他这条性命。
可他还不能死……他还有仇未报,有冤未雪!
清霄派有祖师留下的大阵守护,还有两位金丹九转的长老镇压门派。若无外派推手,若无本门奸细,怎么会恰在清霄派主持五大宗门大比时轻易被天魔潜入中枢,夺舍当日值守大阵的宗长老,私开生门,以至魔修如入无人之境,猝然发难毁了清霄派满门?
后来掌门师兄也被天魔侵体,失去神智要杀害本门弟子。他不得已执剑杀了师兄,临终之际掌门神智暂时清明,将掌门印信和清霄派最核心的秘境天地门交托给他,让他取出祖师封存的道宝灭杀魔修。可为何就在那时候,长空门、道玄门、景元派……等宗派的人忽然出现,纷纷指责他杀人夺宝,戕害师门,甚至放着魔宗之人不理而一径追杀于他?
还有他的好徒儿……顾淮川吐了口血,他的好徒儿在他逃出围杀时出现,楚楚可怜地求他带自己离开。他当时被掌门所伤,右臂受了魔气侵蚀,闯出各派包围时也受了重伤,却还是拼力救了顾念,把他一同带到无人之地养伤。可这些人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他落脚的地方,打断他行功,一次次下来,他的伤不仅没好转,反而连修为都连降了三个小境界。
金丹八转是差一步便能迈上天道的境界,遇到再多敌人也有逃生之能。可如今只剩金丹五转的修为,就连昔日的手下败将都能在他面前逞凶了。
以他如今的修为已扣不开天地门,也再逃不了几回,便将天地门和清霄老祖留下的事稍微透露给了顾念。这个徒弟修为低,人也善良柔弱,不像是能承托宗门的样子,他就打算在自己死后,将人交给在南疆历练的小师叔江清源照顾,请他查出元凶,杀灭魔宗,重振清霄派。
可是自从那天说出天地门已在他手里,被他祭炼得和魂魄相连,须等他死后才能取出之后,顾念就失踪了。再出现……再出现就带了这些人来围杀他这个师父,还要做出一副被他逼迫挟持多日,却为了查清他的恶行忍辱负重,如今终于能当众揭穿他真面目的张致来。
顾淮川张了张口,想为他一句为什么,也想问问他身后的司马凌——他们两人自幼的交情不论,两派同为正道栋梁,甚至代代联姻,守望相助,长空门为什么要和魔宗修士联手,屠戮清霄满门?
可惜他这些日子实在伤太重,连喉骨上都留了道深深的伤疤,想问也问不出来。事到如今,倒也没什么可问的了。他既不能完成掌门重托,也没机会把这些事告诉师叔,只能顾及自己一点私心,不要让天地门和祖师道宝落入这些仇人手里……
他咬了咬牙,脸上一片淡金流转,真气如风般自他身上涌出,吹得挡住脸的长发飘起,露出清俊果毅的容颜。司马凌站得离他最近,当场变了脸色,将顾念护在身后,抬手朝他印去:“万不可让顾淮川自爆,没有他的魂魄印记便打不开天地门了!”
十数样法宝撞在他身上,被他体外鼓荡的真气推出,虽然也伤得他不轻,却无法阻止他自爆之势。顾淮川脸如金纸,口中鲜血如注,却露出了清霄派灭门以来头一个笑容。
然而就在此时,空中忽然吹来一道幽幽暗暗的阴风。当初潜入清霄,毁他宗门的一名魔宗修士声音尖利地响了起来,仿佛能深入人心底,吃吃笑道:“各位如果不能,可要我殷镇出手?我也不贪心,只要进入天地门后能拿一份应得的天材地宝就够了。”
顾淮川脸色微变,体内气势暴涨三分,几乎已能听到金丹碎裂声了。司马凌脸色阴沉如水,死盯着顾淮川,从咬紧的牙根后低低挤出一声“好——”
一个好字还没咬出来,顾淮川便觉着小腹发冷,正在爆裂的金丹被人生生按了回去,困在一片清寒灵气中,他自身的灵力或散或被封,竟像凡人一样完全感应不到了。
他竟落入敌手,连自爆求解脱都不行了?灭门以来郁积的心疾和身上的伤痛此时一起爆发出来,他浑身无力,腿脚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软软朝后倒去。可他还咬着牙强撑精神,想看看自己到底落到了谁手里——
半模糊的视线从小腹那只柔软莹白的手过渡到上方,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略显熟悉的容颜,桃花眼半眯着,秋波流盼,米分嫩的唇微微勾起,朝他露出个仿如天魔般荡魂的笑容。
这是魔修还是……他眯了眯眼,一时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虽然发不出声音,可离得这么近,光看唇形邵宗严也猜得出他在说什么,于是一手托住他的肩背,温柔地答道:“我是元泱苍华网游客服邵宗严,咱们之前在秘境里见过,道友可还记得我吗?”
是那位——顾淮川的瞳孔蓦地散大,再之后眼皮便无力地耷下,直接软倒在了他怀里。
空中那道阴森森的声音诡笑起来:“这位是哪一派的道友,怎地抢了我殷某接下来的活计?快把这位顾真人交给我,老祖我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或许会收你当个弟子,传你几样高深功法,如何?”
邵道长右手在空中一翻,掏出斩运长刀在空中划了一圈,逼退几枚飞剑法宝,冷笑道:“这位顾道友是我们元泱苍华大型网游尊贵的玩家,花了大价钱买过我们客户端的,我身为客服就对他的生命安全负有责任,岂能交给你们?”
……客户端又是什么法宝?
在场众人都不曾被千蜃阁的销售人员挑作过目标客户,自然未曾听过“元泱苍华”“游戏客户端”这些词,看到这个本被他们逼入绝境的人突然又多了个撑腰的,脸色都显得不太好看。司马凌皱着眉低声质问顾念:“这人是哪儿来的,你不是淮川的爱徒吗,他得了这机缘也从没告诉过你?”
顾念眼眶微红,咬着下唇苦笑道:“我的资质不佳,师父养着我也只当是个侍童而已,有什么爱徒不爱徒的……他在外面得到的机缘还不都自己享用了,几曾告诉过我?就连天地门和祖师道宝他也宁可托给一个成日不在门派里的师叔祖,从没想过我这个亲传弟子呢……”
不远处一名散修冷笑道:“亏得他当日没托给你,不然今天连自爆的机会都没了。”
虽然他们也为了天地门和道宝来围杀顾淮川,可毕竟修真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的,他们和清霄门又没交情,趁着他们落魄拿些好处也没什么了不起。可这当徒弟的勾结外派掌门,踩着师父攀上高枝儿……啧啧啧,这种东西……
正道诸众暗潮涌动,殷镇却尖笑一声:“司马掌门,严掌门,你们若是不出手,这位小道友和他身上的顾淮川就给了我吧?我天魔宗是有信誉的地方,来日保证把他的魂魄金丹都还给你们!”只不过要等到他搜魂摄魄,拿走该拿走的东西之后!
他看得出邵宗严手中的刀也来历不凡,说不定不是法器,而是法宝,因此一出手就拿出底牌,放出十八只血影魔头,自己也化身血影混在其中朝他的手咬去。
邵道长扛起客户,刀交左手,右手掏出一把药丸攥成米分末,用真气震向冲来的血魔。这些药散配制时就是为了驱鬼配的,沾在阴灵身上并不会像普通药物一样穿透过去,而是当场化作灵火蚀入阴灵体内,在他们体内铸造出本来没有的洪荒之力。
“咻”地一声,十八只魔头忽然停止攻击,奔着空中离自己最近的同伴撞了过去,血影重重叠叠融成一团,发出呜呜咽咽的鬼哭声。
殷镇身为人类,才是受药力伤害最深的,可偏偏那十八只魔头恰好成对,剩下他一个形单影只,要扑邵宗严又太远来不及,便朝着左近一名长空门长老扑去。他忘了自己此时是血影之躯,扑上人之后只能将人吸干成一道血皮,越扑越饥渴,血肉滚烫欲烧,放下刚刚吸干的人又朝旁边扑去。
司马凌痛呼一声“乔长老”,连忙抽出剑来喝令众人:“这魔头与那个元泱苍华的妖孽勾连,想要抢走天地门为魔宗所用,众位道友听我指挥,先灭了这老魔!”
殷镇已经被药力烧得失了神,像疯子一样见人就扑,将原本排布森严的峡谷搅得一派腥风血雨。邵宗严趁这机会提刀往外杀去,晏寒江从他怀里爬上来,坐在他脖子旁边撑起鱼鳞伞,替他挡下如雨点般打来的真气和飞剑、法宝攻击,强行脱离战场。
等到峪内诸人收服了发疯的血魔,才发现他们真正的目标已经给人救走了,只留下一堆损坏的法宝飞剑,和被反噬重伤,哀叫着躺在峪外的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