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高城挑了眉语带浅嘲反问:“你不知道?”我微怔,转瞬明白过来他这表情的意思,“你早就知道?她跟你说过?”他垂眸半刻,抬起时已面无表情:“第一次去画廊时就说了。”
除了愕然地看着他,我无语对之了。
与小童认识两年之久,我不知她家里的事,而他不过一面,就让她把这么私密的事讲出来了。这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他的原因?探人隐私这种事我不会做,看小童平时很阳光,当然我这么想时首先就有了偏颇的观念,谁规定单亲家庭里长成的人就一定是悲观忧愁的?就像我,不也这么没太大忧虑的过来了嘛。
纠其根本,还是因为这个人是高城吧。
难掩好奇而问:“小童是怎么与你谈起那件事的?”
“画。”高城就吐了一字。我顿然也想起这件事,小童为他画素描一直都让我觉得困惑,按说他绝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怎么就会同意了?
第85章 “病”
高城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人与人的沟通,在于是否触及那个点。”
我理解为:“小童说中了你什么心事?”他伸手在我额上弹了一指,很疼,听他道:“你觉得一个小丫头能看透我心思?一次不费力气的放任,听听故事又何妨?”
困惑我很久的问题,到他嘴里就成了一次不费力气的放任。转念想又觉得是,以高城的道行,小童怎可能摸得透。所以应该是反过来的?实则是在那过程中,高城触及了小童心中柔软的点,让她第一次会面就卸去了防备。
我知道,高城有那本事。犹然记得认识他第一天的情景:一个误会、一碗面,他坐在轮椅上,用寡淡的表情道出我身上存在的所有细节。所以,当他走进画廊时,小童在他眼皮底下就成为了被分析的对象,要戳中她软肋实在是轻而易举。
只是在当下童子琪案并未发生,他有什么理由剖析小童心理?
思疑间,听到他在耳边嘀咕:“看来不止是缺根神经的问题。”我轻蹙起眉,又旧话重提?却见他突然眯起眼看我:“相识两年,从不走进对方内心;周遭没走得太近的朋友;邻舍处在部分认识的冷漠关系状态;别人的明示以及暗示的好感,都感受不到。小竹子,列举的这些,你从没觉得有问题吗?”
我纳闷地反问:“有什么问题?与小童虽认识两年,我们属于主雇关系,事关她隐私,她不说,我自然不会去多问;我每天就两点一线,公寓与画廊,接触的人群至多是客户,一般在一个插画单子周期过后不太有交集;至于邻里的关系,现在城市公寓大多如此吧,是社会的风向在改变人群;最后那个,我不予多说了。”
高城眼露兴味地问:“为什么不予多说了?说说看。”
我压住翻白眼的冲动,瞥了他一眼,“哪里有人对我明示或暗示好感这类事?”
换来高城毫不掩饰的嗤笑,转而面露幸灾乐祸地道:“悲哀,碰上你这没心的主也是他倒霉。”我顿了顿,并不傻,知道他在指谁,“你说徐江伦?他对我是比较关心,但也仅此而已,从没你说的那些暗示好感之类举动,更别说明示了。”
高城笑得像只狐狸,口中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太煞风景!”
“……”在谈小童的,话题怎么绕到这上面来了?我绕回原题:“你觉得是小童或她母亲可能患了骨癌?要让她们也做个全身检查吗?”
高城道:“不用检查了。”
“为什么?”我狐疑地问。他肯定地回:“她们不是。小竹子,”倏而低唤声,微眯起眼:“知道小童怎么说她父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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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驱着车开在路上,并未告知我目的地。离开警察局时,我提议跟里面说下,他却淡若惊风地直接拽我走出了门开着车扬长而去。最后我还是给徐江伦发了条短信,说出去办个事晚点就回。徐江伦立即回复短信过来询问是否要帮忙?我默默地关闭短信没有回,因为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车子开出了城区,但方向并不是沈姜两家的那南区郊外,而是相反方向的北区。等再多开出半小时,我终于明白他要去哪了。
凤凰山公墓。
而让我更觉意外的是,在抵达山脚处时,竟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转眸问身旁的人:“你喊他们来的?”
高城淡瞥了我一眼:“要不你觉得他们来这旅游?”
往那黑压压的山上环看了下,鉴定他是在说冷笑话,没有人会跑到这满是坟墓的凤凰山来旅游的。车子停下,目光就转过来了,紧随着是欣悦的招呼声,对我:“hi,小竹子!”我微觉尴尬,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我那房东的儿子高寒,即落景寒。而另一人自然是曲心画。
倒是身侧气息骤冷,等到推门下车时,我听到高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以后不许唤她小竹子。”落景寒愣了愣,“那唤什么?”高城轻哼:“有名有姓,夏竹。”
“城哥,你不会是想夺走我家小竹子吧?”
额头冒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而且他们这般当着我面在讨论对我的称呼,就不问问我本人是啥意见?
“落,你能不这么多废话吗?”曲心画走过来打断,面色清冷,“赶紧跟城哥汇报了事开始干活。”我挑挑眉,干活?再度微仰视角,这里能干什么活?
落景寒却不紧不慢地道:“急什么?闻到那土里的尸气觉得兴奋了?”
“怎么了?不行啊,你当各个都像你一样看到女人兴奋?”曲心画反唇相讥。落景寒戏笑着摇头:“错,至少我看到你没任何兴奋度。”曲心画正要再开口,却被高城一声低斥:“行了,说说让你们查的事吧。”
奇迹般的,正在拌嘴的两人顿时神色一紧,由落景寒开口:“童浩根,两年前九月初死于中门医院,诊断为脑淤血,葬于凤凰山公墓。这是初步资料,深入的会在下午之前传过来。”
“具体位置有查吗?”高城问。
“查了,现在上去?那跟我和曲子走。”
落景寒从路边黑车后箱拿了一个很大的山地包背在肩膀上后,就一马当先在前,曲心画则拎了个金属医药箱,两人并肩而行。偷偷觑了眼高城,正好被他抓个正着,视线一碰他就问:“看什么?”我连忙摇头,“没什么。”高城未置可否,径自迈步向上。
h市本有两处公墓,分别在南北两区,而这北区凤凰山公墓老旧,无人管理,多为早期坟墓为主,很少有新坟到这,甚至很多人都将旧坟牵往了南区。所以山道不说杂草丛生吧,但也看起来很荒凉,一处处立着的墓碑没有排列整齐。
在警察局那边高城告诉我,小童曾对他说她父亲是两年前,因病而故。
当时我就心头一跳,“什么病?”
高城:“她没说。但她在讲述这件事时的表情是想念多过于悲恸。通常这种行为的注释有两种:生性豁达到将生死看淡,或者……”
他后半句没有道出口,我就在转念间睁大眼,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你是说……你是说这一切的起因在童父这?”
之后他就带着我开车往这凤凰山来了,而当看到落景寒与曲心画以及听了他们的言辞,更可以肯定一件事:高城早就存了某些心念。
当可谓峰回路转。
若非高城提出,可能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上面去。
关于小童,我只需回想这两年,她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健康向上的阳光少女。假如或曾被癌细胞侵占身体某处,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事实上这两年里基本除了放假,其余时间她都很少专门请假,她对画的热爱侵在骨子里。而童母虽无从考证,但高城定在她第一次出现时就开始审察了,然后到给出结论必定有他的依据在。
于是到这时,小童曾经提过她父亲的事就成为了关键:因病而故。当所有人都查无骨癌病史后,这个“病”就成了关键。豁达到将生死看淡者不是没有,但绝不会出现在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身上,小童的行为举止已经透露了一些潜在的讯息。
童子琪与家人关系当是好的,但却一人独居在外难得回一次家,并没有固定交往的男友,与沈衍平或姜宏修可能是情人关系,以目前的证据以及我脑中反射的影像判断,当是有目的的交际。既然根源是病,那就得从这“病”的源头找起。
隐在高城口中的“或者”,我已然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只是要在这中间寻找一块墓碑、一个坟地,还是挺困难的。落景寒与曲心画在前头弯弯曲曲绕了半天路,脸上神色从沉定变得茫然,终于曲心画熬不住了:“你倒是认识不认识路呢?”落景寒没好气地回:“你不是跟我一块听的,好意思吐槽我。说是在这半山腰山道边靠近一棵大松树底下,可这里的树好像都比较大。”
这个讯息……还真给的不着调,放眼而去,几乎每隔四五米就有一棵松树,然后还都是松枝苍郁高约四五米,属于是大树。至于半山腰的山道边,实在是区域面积太大。
又走了约半小时仍是无果,落景寒忍不住回头问:“城哥,不会消息有错或是童家把坟迁走了吧?”高城平静地回:“不会。”如此落景寒不再有微词,又埋头继续往上。
我算是看出来了,高城即使并不肃色,对前头两人也是有威信的,尤其是在正经做事时。
突然曲心画一声叫:“那。”众人视线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落景寒首先吐槽:“那什么那?一片墓碑呢,你倒是指的哪块?”
第86章 堪舆
不对,我似乎看出些什么不同来,径直绕过他们往那处走。多走几步就知道自己没看错,狭窄的径道被微长的杂草给遮挡了,我们走的是用新石板垒起来的,而那应该是条老路。山道边,大树下,半山腰……我找到了童浩根的墓碑。
众人沉默,在看到这块墓碑前,没人会想到是这般情景。按理两年前的石碑,该属于新碑,即使风吹日晒也不可能变成眼前这块……残碑模样,与旁的墓碑相比,它至少得有十年以上成色。高城转眸问:“查过童家有没有预先买墓地没?”
落景寒:“坟地登记处并无记录,这片凤凰山的管理有等于无。”
那就是作不得准了。倒是知道有些人确有预先买好坟地,刻好碑这种事。只见高城蹲在墓碑前仔细看了一瞬,突然抬手扯了下我,“你来看看,能看出红底黑字描了多久吗?”
假如预先刻碑,通常是用红字留底,等人亡故之后再请人描上黑。
知道高城为什么要这么问,因为碑是旧的,字迹却并不陈旧斑驳。看过片刻,比了两指:“不出两月。”身后传来轻咦声,高城或能沉定如常地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但有人忍不住。
落景寒探了头过来问:“怎么看出来的?与旁边那些没什么区别啊。”
没等我回话,曲心画接过了口:“说你没文化还不承认,人家是画家,对颜色敏锐度就像你看女人一般。”落景寒恼怒:“曲子,别在小夏面前诟病我。”
“小夏?不喊小竹子了呀。”
“曲心画!”
高城一声低斥传出:“有这功夫在这吵,赶紧做事。”两人顿时噤了声。
等下一刻,我才明白他们所谓的“做事”是什么。难怪落景寒肩上背了个超大的山地包,而曲心画也拎了个“医药箱”。在我惊愕的目光中,他们居然将童浩根的坟墓给……“肢解”了,用简单而且粗暴的方式。落景寒背的是类似电动锯钻一般的器材,四方水泥轻轻划动就被割开了,而曲心画带来的也不是“医药箱”,而是一些化学剂。
不知道她取一瓶什么,石板被撬起前在四周缝隙里洒了一些液体,随而一股刺鼻的味道飘散而起。瓶子收回“医药箱”时,她飘了我一眼,抿起唇角笑:“没见过吧,这叫化腐剂。但凡这类地方,尸气过重,若不注意让腐浊之气入了体,能叫你在床上躺十天半月。”她在说话时,眼底闪过傲娇与得意,有故意向我炫耀的意思。
我确实不懂这些事,倒并不介意,只是对曲心画有些讶异。另外不理解高城,在石板被掀开霎那,我迟疑地问:“这样……掘人家坟墓好吗?”
高城勾唇,并不作答。
“小夏,别迂腐。一来你们那案子要查的太多了,那帮刑警已经忙到焦头烂额;二来申请个搜查令什么的可麻烦了,等你令下来,也打草惊蛇了。所以非常事用非常手段,要融汇贯通,别死脑筋。”
我微默,理是在,但:“多问一句,惊的是哪条蛇?”
落景寒一愣,倏而笑出声来,“行啊小夏,跟在城哥身边学习不少,敏锐度够。哪条蛇你得问城哥哦,这案子我跟曲子可没参与,现在也就是过来搭把手。”
说话间石板被撬起,露出底下沉黑四方坑,仍是落景寒率先惊疑出声:“空的?”
下意识去看高城,只见他并无讶色,黑眸落定在坑内。看来我猜中了,一切尽在他推断中,他来,只不过是为了求证。
童浩根没死。
接下来只需找到他,检测是否患有骨癌,事情将明朗化。我还肯定一件事,高城应该已经理出这起案件的来龙去脉了,不说是为了寻找根源,而根源的线头已经出现。
往山下走的时候,曲心画突然提出要吸吸山间的灵气,就撇下我们去了另个方向。落景寒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太久没碰了,荒的很。你们先走。”就紧随了上去。
眼看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松树间,这是往坟地密集处走呢。随口问了句旁边的:“太久没碰什么呀?”高城吐了两字:“尸体。”我一怔,怀疑自己的耳朵,转眸看向他,“她是法医?”但见他摇头:“在d组,没有法医,曲是药剂师。”
药剂师?我想到曲心画那“医药箱”里的瓶瓶罐罐,意思是那些药剂全是她调配的?这是高城首次主动提及d组,不错过机会探问:“那落景寒是干什么?”
“通信师。”
通信,字面意思就很好理解,联络或沟通或搜寻讯息等。只是后面加个“师”字,怎么感觉有点文绉绉的?“你呢?就是执行官的身份吗?”
其实我最好奇的是他,假如说落景寒与曲心画在那个d组都有各自定位与其职,那么楚高城这个最高执行官负责哪块?隐隐感觉他应该有个更具体的定位才是。
高城淡道:“堪舆师。”却是把我给愣住了,本以为是解密者之类的,毕竟他就是以行为逻辑推理为主擅长,可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这。我深觉疑惑地问:“你难道还会看风水?”
就我所知:堪,天道;舆,地道。堪舆即风水,是汉族传统文化之一。
高城抿唇而笑:“浅薄。堪舆并不只被看作风水,应分五部份:罗罗、日课、玄空学、葬法及形家。它包罗的面十分广,堪舆家可与五行家并列而称。而其中所谓风水,只不过是地理学的一种逻辑推理,都是被外界给虚化后变得神神叨叨的,反倒把真正的堪舆学给掩藏在了其后,实在是迂腐。”
呃,风水到他口中变得是如此不屑,好像我那句问侮辱了他似的。但他说的堪舆五部分,我都没听说过,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也是,以他最高执行人身份,当不可能就是个简单的风水师这种定位。
正当我接受了他说法后,却听他又语锋一转:“至于堪舆师这称呼,不过是寒的恶趣味,他要每人都起一个古代学术者称谓,与名字相配应。”
“……”我无语对之。如此任性而为,也当只有是那落景寒了,他是有多喜欢古文化呢,需要名字改成词牌名,连定位司职都要按上这类古学术称谓?有些无力又胡口乱问:“那你们那个组织不会还有什么占卜师,巫师这些吧。”
高城瞥了我一眼,“是有。”
嘴角不免抽搐,确实恶趣味,无需再多问,想也知道是为按个古称谓而起的,与本质意义没多大干系。但也得到一些讯息:他们这个d组至少五人以上,曲心画属于法医类别,兼职化学药师;落景寒负责搜罗讯息,这从刚才高城几次询问都是对他可看出;至于占卜、巫师这两人,估计也都是各司其职;最后高城,我有种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错觉。
不知是否我多想了,他说堪舆分为五部分,而那目前所列药剂、通信、占卜、巫师以及堪舆,刚好为五项。巧合吗?我深表怀疑。
或许,高城可以不是风水师,但堪舆师却一语双关,代表了他们这个整体。所以我默了片刻,假装不经意地问:“你们一共是五个人吗?”
而这次高城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想知道?”我不太明白他这表情的意思,所以没有接口,他嗤了声:“怂!”转而又道:“小竹子,知道吗?即便这刻犯怂不敢再进一步,但当我开口告诉你ion成员为五人,今天之后,增至六人,暂为替补成员,姓名夏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