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回
李纨说着说着便骂了出来:“这等不要脸的事情也做得出来!真不知道他这长得究竟是颗人心还是狼心狗肺!”
提起贾珍父子,探春脸上除了厌恶就是鄙夷,闻言冷笑一声,道:“既是如此,大嫂子什么也别说,回去就是。这件事只怕还没完,等闹开了,大家等着没脸罢!”
李纨一肚子气回去了。
贾母这边也令人去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人回来却跟李纨一个说法,贾母信了,晚间安心睡了。
那人却又悄悄去找鸳鸯,将实情报说:“瞧着不对,尤家老太太怕是快不行了。珍大爷和大奶奶两口子谁也不理谁,小蓉大爷听说挨了珍大爷的棍子,几乎把腿打折了……”
事情竟闹得这样大?!
鸳鸯大惊,先令这人下去,心里盘算着第二天再派人去仔仔细细地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知第二天一早,便有消息传来:“尤家老太太没了。尤二姐在家庙听见,悲伤过度,吊死了。”
吊死了?!
鸳鸯震惊,正给贾母提洗脸水,手里的壶直接掉了地上,泼了她自己一裙子。
贾母在里间便问怎么了。
鸳鸯忙勉强笑着回道:“我手滑,砸了壶,再去给您提水。”
贾母隔窗嘱咐:“砸了壶没事,别烫了你。你湿了衣裳没有?让她们去提,你别做这些。”
鸳鸯挤了笑容:“是。我去换衣裳,就来。”
说完,不顾自己湿着裙子,匆忙就往大观园跑,直接去找探春。
探春这边也正听小蝉细细回禀,满脸怒容,眯了眼细想,悄悄令她:“你把这个话传出去。”
鸳鸯满脸苍白地进来时,小蝉正好擦身出去。
探春一看她这样,忙令人拿了自己的旧衣裳给她换,拉了她的手,安慰道:“我都知道了,姐姐别着急。这件事交给我,咱们先瞒着老太太,你把老太太补心的药煎好,随时预备着。”
鸳鸯忍不住哭了出来:“这大老爷在皇陵惹了祸刚几天,珍大爷就这样闹起来。即便不为了荣宁二府的百年清誉,他们难道不怕气死老太太么?果然气死老太太,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探春叹了口气,扶着她坐下:“可也没什么坏处不是?”
鸳鸯咬着牙骂了一声:“不孝的子孙。”放声大哭。
探春等她好一些,自己也收拾清了,携了她的手去了正房。
然后鸳鸯方上来缓缓地告诉贾母:“尤家母女昨儿打架,彼此说话都挺难听。尤二姐气性大,前头又被她那丈夫折磨得惨,一时想不开,昨儿夜里竟吊死了。尤家老太太昨儿被珍大奶奶劝回来就有些不好,今儿早起听说,又气又愧又伤心,心疾发作,也没了……”
贾母哎哟了一声,长叹连连,忙问:“珍儿媳妇呢?不要哭死了?你太太去了没有?”
探春叹气:“怎么能不去?进院子前听说一早大太太和我们太太就都过去了瞧了一回了。只是治丧不能在咱们家,听得说珍大嫂子正在打点着回娘家一趟。”
贾母摇头感慨,有些伤心,数落道:“她们家没旁人了。她居长,两个妹子之外,也没个兄弟。如今一个死了,一个远走他乡。父亲早没了,如今母亲也这样去了。只怕她操持完了丧事,就是大病一场。”
因命探春:“你跟你珍大嫂子还算能说得上几句话。你这就过去,传我的话,让她节哀,自己多保重,别过分自责,总归她还是我贾家的宗妇,宁府一大家子还指着她呢。”
探春十分不愿意搀和宁国府的那些烂事儿,但贾母发了话,只得答应下来。
宁国府里一片安静。
邢夫人和王夫人来看了看,见尤氏只是哭,劝了半天,也不听她一个字的回话,也自无奈。只得陪着干坐着。有心寻人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见家下人等个个屏息。
探春进门时,就看邢王二人正一脸怪异地互视。
见探春来了,尤氏便哭得昏天黑地的,却也知道必是来传贾母的话,扶着小丫头站了起来。
探春叹口气,说了贾母的话。
尤氏被那一句“别过分自责”触动心肠,哭得软在地上。
探春忙与丫头们把她扶到床上,因回头,神色如常:“老太太请二位太太回去一趟,商议替亲家母治丧的事情。”
邢夫人巴不得一声儿,便站了起来,又劝了一句:“珍哥儿媳妇快别伤心了,你娘和妹妹的身后事,我们不好越俎代庖的,可还全指着你呢。”
王夫人跟着也劝了两句,二人去了。
探春这才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只替尤氏擦泪,又回头问下人:“珍大哥哥和蓉哥儿蓉哥儿媳妇呢?”
两府里谁不知道探春的厉害,这位姑奶奶问话,哪敢不老实回答?
便有人回禀:“大爷去家庙收敛二姨了,哥儿伤了,在床上爬不起来,小蓉大奶奶正在伺候着。”
探春沉了脸:“蓉哥儿伤了爬不起来,难道她不能安排丫头婆子伺候的?她个当儿媳妇的,把婆婆一个人扔在这里伤心算怎么回事?日后这宁国府还要她来当家,她就学习得这样瞻前不顾后么?珍大嫂子还指望着她养老送终呢,这外家祖母姨娘没了,她就算安慰不了,难道还不知道过来看看,主持家里的事务么?我们贾家要这种儿媳妇是吃白饭的么?”
探春发了火,宁府下人们连忙去告诉了胡氏。
胡氏心里有苦说不出,原本是因为见了尤氏尴尬,所以才索性不吭声,谁知竟被隔房的小姑子挑了理,这还能说什么?只得赶紧赶了来。
尤氏也不愿意见胡氏。
继子跟自己的继妹厮混被丈夫逮住,自己哪里还有脸面去面对儿媳妇?
尤氏只得拭泪,反过来劝探春:“你也别生气,是我不让她来的。”
探春瞪她:“理亏的又不是你,你凭什么要便宜别人?累死了你一个人若是能周全了这座宁国府,我就不反对。偏又不行。道理该怎样就怎样!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能没个天理王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