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回 信差宝二爷
第三百六十一回
探春笑着摇了摇头:“她们还没决定呢。”
元妃和王夫人虽然已经达成共识,要把宝钗娶进门给宝玉,而把自己嫁给什么人联姻,但是,鉴于皇帝和太后都知道了宝玉是要娶林黛玉的,所以,事情还没有最后落定。
探春悠悠地晃着酒杯,笑道:“一家子,最珍贵的人才往哪里送,最利害的姻亲结哪一方,最要命的把柄搁在谁手里,最大量的钱财花在什么地方,这都是表象。譬如说,二哥哥能决定自己往哪个方向走,我能把咱们家握在别人手里的把柄弄回来,也能跟大嫂子联合起来,好好地把家里的钱财摁住了。但是这个家里的人,嫁给谁、娶谁,最后生谁的孩子让谁生孩子,却是由老爷和太太决定的。”
宝玉愤而拍案:“他们决定不了这些!我只会娶我想娶的人!”
探春笑着看他:“二哥哥,兴许你能不从,哪怕被逼着拜了堂,你也可以不跟新媳妇圆房。这件事,你自己的确能做得了主。可我们呢?我们行么?八字给出去,聘礼收下来,我们若是咬死了不嫁,就相当于把整个贾家放在火上烤。别说我们三姐妹了,就是林姐姐和史姐姐,真说了亲,压着她们的头逼着她们嫁,她们哪怕再不愿意,除了让自己死掉,难道还有旁的法子不成?”
自嘲地笑着,探春仰头又喝干了一杯酒。
宝玉已经脸色煞白,满脸是汗。
如果母亲不肯给自己娶林妹妹,而自己又硬顶着不肯娶别人,母亲也许真的会先把林妹妹嫁给别人!林妹妹一定不肯,她,她会不会,会不会就像三妹妹说的,一死了之?!
探春笑着看他,刚斟满的酒杯,一抬手,泼了宝玉一脸:“我的傻哥哥,咱们都是胳膊,拧不过老爷太太那大腿的!”
宝玉只觉得心底发冷,两股战战,牙齿咯咯直响,根本顾不上脸上的酒水。
探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桌前,挥笔写信一封,慢慢叠好,装了信封,甚至用浆糊封好,脚步不稳地走回来,珍而重之地把信交给宝玉:“二哥哥,如今已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我和林姐姐到底是死是活,是好是歹,全凭老爷太太的一念之差。你帮我把这封信,直接交给冯公子。他是能够在御前说上话的人,我要通过他的口,挑唆皇上太后,给大姐姐压力,这才是救林姐姐的唯一一条路。”
宝玉抬头看着一脸坚毅的探春:“三妹妹……”
探春苦笑,低声道:“二哥哥,你快拿去。这种信,一旦酒醒,我就不敢让你去送了!”
宝玉一咬牙,腾地跳起来,劈手夺过信来,胡乱塞进怀里,踉跄着往外,一边飞跑一边喊:“去给我叫茗烟儿,让他拉马来!”
房里,探春听见他的声音远去,知道今日必定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一声长叹,倒在了地上。
宝玉跑到冯府,二话不说直接闯进去,直奔冯紫英的书房。
冯紫英正在书房整理自己的兵器,听见外头松纹老远嚷嚷:“宝二爷,您慢着!我们爷在家,跑不了的!”
冯紫英诧异抬头,房门被哐当踹开,宝玉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手在怀里一通乱掏,却发现空了,眉毛一竖,回头便吼:“茗烟儿,我信呢?我信呢?是不是掉在路上了?那可是三妹妹的亲笔信,丢不得,丢不得!那关系着林妹妹的性命,她的性命啊!”说着,竟是放声大哭起来。
冯紫英神色大变,心跳如擂鼓,忙上前扶住宝玉,把他摁在椅子上,方忙回头去看跟着宝玉的小厮,脸上的表情,几乎要吃人了。
茗烟儿累得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闻言摇头,半天才说出话来:“信,没丢!爷还没出门就掉在地上了,奴才捡了起来,在我这里呢!”
说着,双手在身上擦了擦汗,方小心地从怀里把信掏出来,毕恭毕敬地双手呈给冯紫英:“二爷出来时已经醉得很了。我们三姑娘院子里的一位姐姐跟在后头跑出来,跟奴才说了,这封信事关重大,请冯大爷仔细观看,休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们二爷跟府上的冯将军、卢夫人及冯大姑娘。”
冯紫英和缓下脸色,一边伸手拿信,一边赞了一声:“难怪宝玉那样疼你,也难怪前儿你们府里闹聚赌的事情时,你们三姑娘特意在老太太跟前替你和你娘说情。”
茗烟儿的脸色已经精彩得无法形容。
三姑娘替我说情的事情,冯家大爷您离着这样远,是怎么知道的?!
更遑论您现在手里还拿了一封三姑娘写来的,号称只给您一个人看,不许您跟任何人说的信!
松纹看着他的样子,悄悄地咳嗦了一声:“那会儿不是我们大姑娘在你们家么……”
茗烟儿看了他一眼。
哥哥,你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你这就是了。
还想替你们大爷圆谎!
冯大姑娘回来的时候,家里还没处置那些人呢!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冯紫英拆了信。
宝玉还在椅子上哭,断断续续地念叨:“救林妹妹,救林妹妹的命……”
冯紫英一目十行看完了信,倒吸一口凉气。
探春在信里直白刻骨,告诉他说:贾家如今心不齐,心不齐的话,办不了好事,也一样办不了坏事。而王家,除了一位王子腾,王仁兄弟几人都是庸常之辈,王熙凤已经退出旋涡,余者不过王夫人和元春二妇人而已。
冯紫英把信妥妥当当地收了起来,命人:“去贾家说一声儿,宝兄弟跟我一起吃酒,醉了,今儿就睡我们家了。”
松纹最不乐意去贾府,眨巴了眨巴眼睛,转身去找承影:“阿哥,大爷说……”
所以承影到了贾府里头,低眉顺目地给贾母说了这些话,被贾母又气又急地板着脸一句“知道了”打发他走时,就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把松纹打个半死。
将出贾母院子时,鸳鸯却追了出来:“小哥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