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不过他到底还是一个爱惜羽毛和名声的人,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这些妇人做口舌之争,只是嘿然笑道:“我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软玉麒麟蛟既然已经修成妖精人身,天可怜见,如此难得,你又何必逆天而为呢?”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呵呵……”
静念斋主重复了这一句可笑的话语,凝目望向了黄晨曲君,冷然说道:“我们以慈悲为怀,谁能以慈悲待我?我慈航别院现如今落得如此下场,难道就是我们该死?”
一字剑本就拙于言语,被对方这么一胡搅蛮缠,顿时就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不知道如何说起。
就在静念斋主正要出言讥讽一字剑的时候,我终于走到了跟前来,扬声说道:“别人对慈航别院,还不算好?你慈航别院私藏嫌疑犯落千尘,却不让我知晓,最后不但连累朱贵老哥的大儿子身死,而且无遮大会上许多门派,也因为被落千尘下毒,而陷入危机之中,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一力救下你慈航别院门徒多名,这不算为你们好?”
静念斋主不知道我居然也赶到了此处来,下意识地辩解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没有理会她的话语,继续说道:“茅山,执礼长老为了阻止邪灵教危害海天佛国,身受重伤,水虿长老拼死给你捉来那软玉麒麟蛟,这些你可曾关心过?龙虎山,琳琅真人为了阻挡那魔猿,破颅而死,你可有流过一滴泪?”
面对着我这咄咄逼人的提问,静念斋主顿时就觉得一阵恼羞成怒,冲着我怒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我冷冷一笑,平静地说道:“我算什么东西?在下茅山陈志程,江湖匪号黑手双城,茅山掌教陶晋鸿的大弟子,宗教总局二司副司长,天下间死在我手中的奸邪之徒不计其数,你觉得这个,算是资格么?”
静念斋主脸色一白,冷冷哼道:“说得天花乱坠,谁知道你跟邪灵教,是不是一伙儿的?刚才苏长老可说了,那猴子可是跟你一起的!”
我平缓地说道:“死在我手下的邪灵教妖徒,不计其数,就连邪灵十二魔星之中的风魔和魅魔,都是我亲手抓起来的……”
静念斋主眉头一皱,哼声笑道:“做戏而已!”
……
面对着如此厚颜无耻、死缠烂打、毫不讲理之人,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世间有许多女性绝对是值得人尊重和敬仰的,但总有一部分人,你是没办法跟她讲道理的。
既然不能讲道理,那就只有讲拳头。
然而我想如果对方拳头倘若是讲不过我,估计她又会跟我讲起道理来。
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抬头说道:“静念斋主,你的敌人,不是我、不是黄剑君,也不是别人,而是毁了你海天佛国的邪灵教;时值如今,你把所有对你伸出援手的善意都弃如敝履,眼中只有这可怜而无害的软玉麒麟蛟,说到底,不过就是在满足自己的个人私欲,对吧?”
“屁!放屁!放狗屁!”
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静念斋主勃然大怒,冲着我怒声吼道:“我这是在为了慈航别院的将来做打算,我没有半点儿私心;若是我有,就让天打五雷轰,把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轰、隆隆……
这话儿刚完,天空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响雷,听得静念斋主一阵脸白,而我则一脸无奈地瞧向了旁边的黄晨曲君。
这雷声,却正是那家伙恶趣味给弄出来的。
静念斋主瞧见我和一字剑脸上古怪的笑意,也瞬间明白了自己是被耍了,顿时就宛如被激怒的母狮子,将手中的鱼肠剑一扬,厉声吼道:“杀猪匠,别人都说你天下十大如何厉害,今天贫尼就宰了你,让天下人看看,所谓的天下十大,不过都是些欺世盗名之徒而已!”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静念斋主并非匹夫,然而她却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充满杀意。
置身事外的我其实最知道原因,那就是当一个人最喜爱和在意的伪善面孔被揭穿之时,所表达出来的那种恐怖,是寻常人所难以企及的。
就如同小颜师妹喜欢看的金庸小说《笑傲江湖》里一般,无论是岳不群,还是尹志平,都是如此。
静念斋主的脸面,就是那两位割去的烦恼根,甚至更加重要。
杀!
一个心怀杀志的女人到底有多可怕,这个很难讲,但是瞧见朝着一字剑疾奔而去的静念斋主,我却莫名一阵胆颤。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还是说,此刻的她,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完全就不再管别的事情?
总之,静念斋主为了证明自己吹嘘与天下十大同级的大话,以及愤怒黄晨曲君插手软玉麒麟蛟之事,与那杀猪匠打将了起来。
双方大打出手,而且从表面上来看,一字剑居然被那妇人给完全地压制了住。
好凶悍,难怪这般有底气。
就在我目不转睛地瞧着前方的拼斗时,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来,冲着我说道:“二蛋,胖妞杀了我的师父,这帐怎么算?”
说话的是罗贤坤,他此刻也再无顾忌,直接喊起了我当初的名字,一双眼睛赤红,仿佛有血渗出。
被罗贤坤这般一问,我心头苦涩,反问道:“你觉得它现在还是我们认识的胖妞么?”
罗贤坤一阵激动,恼怒地吼道:“不管是不是,我就问你管不管?”
管又如何,不管又如何?
我本来想这么说,然而却知道他此刻也正是气头上,便也不再说话,而就在此时,阵中那少女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双手,在捆束她脚下的绳索中一划,绳索断裂,紧接着朱贵却是从那儿爬了出来。
遁地术?
第四十四章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江湖上都晓得浪里白条朱贵是个水中的好汉子,却不晓得此人还懂得遁地术。
所以朱贵刚才在稍微试探未果之后,折身反入黑暗之后,就几乎没有人再注意他,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胖妞和闯入阵中的一字剑身上。
甚至连出声质问静念斋主的我。都受到了格外的关注。
唯独漏了朱贵。
这或许因为朱贵虽然在水中星光熠熠,但是在陆上,却实在是排不上名号,只能算是一个小人物。
然而历史很多时候,却都是由小人物所创造的,而此刻也是如此。
朱贵在出现的一刹那间,三下五除二,居然就将那静念斋主束缚在软玉麒麟蛟身上的诸多限制给一一破解,那种熟练度,让我误以为那人并非是朱贵,而是我所熟悉的王木匠。
这个在海边打了一辈子渔的老头,让所有人都惊掉了眼镜。
这是……
五行奇门的手段吧?
对了、对了,金、木、水、火、土。这朱贵倘若真的是五行奇门的传人,那么他的水性如此之好,想来也是修炼了五行遁术的缘故,而那土遁术,也就理所当然了。
我心中顿悟,而正在与黄晨曲君激战的静念斋主瞧见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顿时就是火冒三丈。
软玉麒麟蛟是她的囊中之物,眼见那煮熟的鸭子即将要飞了,她如何能够平静。顿时就是怒声吼道:“朱贵,你若是敢动那女子一根寒毛,信不信我不救你儿子……呃,信不信我灭你满门?”
静念斋主本想着用朱贵大儿子的性命来要挟对方,突然想起这筹码已然不再,立刻变了脸色,直接说出这般血淋淋的话语来。
灭你满门?
好霸道的话语。这话儿就算是邪灵教大头目弥勒,都未必能够说出这般丧心病狂的话来,但是却从一派佛门领袖的口中说出。
当真是有些讽刺啊……
这话儿倘若是在朱贵大儿死之前。又或者对象并非是朱贵这样的老江湖,或许还会有许多的威慑力在,毕竟慈航别院在别处名声不显,但是在浙东舟山之地,却绝对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然而朱贵终究不是那般好忽悠的。
面对着那静念斋主的威胁,老头儿朱贵的手上不停,嘴则强忍平静地道:“灭我满门?静念老尼姑,你先自己看看吧,慈航别院,马上就要被别人给灭满门了!”
眼看着那少女就要给救走,静念斋主顿时就陡然狂吼,试图朝着这边冲来。
然而黄晨曲君本就是不忍那修成人形的软玉麒麟蛟受伤,方才搀和此事的。此刻瞧见朱贵将人给救走,哪里能够让静念斋主随意离开,当下也是骤然加重了攻势,让她根本就分身无暇。
黄晨曲君到底是天下十大之一,他的这边一使劲儿,静念斋主自然挣脱不得。
一边是念了许久的假想敌,一边是勘破至道的药引子,静念斋主左冲右突而不得,当下也是想用言语止步,冲着黄晨曲君厉声喝道:“一字剑,你真的就不怕得罪我慈航别院,溅了你一身血么?”
这话儿壮烈击怀,让人忍不住热血飞扬,而对于这样的威胁,被劈头盖脸骂过好几回“杀猪匠”的一字剑只是嘿嘿一笑,简单地说了三个字:“狼来了?”
狼来了!
这是一个典故,一个家喻户晓的典故,用来说这狐假虎威、张牙舞爪的静念斋主,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话儿。
朱贵还在继续,困住那软玉麒麟蛟最为重要的一处布置,是在她双手的一处金丝铁环,这玩意必须某种钥匙方才能够开启,而朱贵又并非此道高手,所以多少还费一些劲儿。
那静念斋主为了服用软玉麒麟蛟的心肝,居然将那少女扒了精光,着实有伤风化,让我们这些旁人看着,都有些触目惊心。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这般折辱?
不过朱贵年岁颇大,什么江湖风浪都瞧见过了,倒也能够专心致志地救人。
静念斋主被缠住,一边吩咐附近的弟子前去,一边又转脸,冲朱贵说起软话来:“朱贵,你我同为浙东舟山的同道,理应江湖守望,何必为外人鞍前马后地忙乎呢?这样,我听说你家有几个女儿,其中小柒与小玖资质颇佳,不如我收她们为关门弟子,光耀门楣,你看可好?”
咔!
朱贵已然将那所有的束缚都给解开,面对着气势汹汹的慈航别院,冷然笑道:“算了吧,我家小柒、小玖若是进了慈航别院,成了你们这些恶心模样,别说光耀门楣,我先提把刀子,宰了她们!”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静念斋主向来清高,听到这讥讽的话语,忍不住大怒道:“你……”
她还待多言,朱贵便已经从旁边拽来一身死人的大衣,将那少女洁白如玉的身子盖住,冷然说道:“你静念师太,修为出神入化,我动不得你,却也让你知晓一点,那就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尊严!”
两人折身,朝着土中遁去。
隐隐之间,还有声音传来:“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小蛟本性善良无辜,老子以前遇过好几回,都没有动贪念,这一回,我也保她离开,让所有的人知道——位卑,却不敢失本心。”
位卑,而不失本心。
本心……
何为本心?修行者吐故纳新,勘破天道,就是为了不断的掠夺,不断的争权夺利,将别人踩在脚下么?
不,那是不是修行者的本心,至少不是我的本心!
修行者,就是要不畏强权,维护这个世界的安稳和宁静,让那些没有身处于这个世界的人们,幸幸福福、安安稳稳地度过自己的人生。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同样都是“小人物”,罗贤坤让我一时语塞,无法对话,而朱贵却教会了我许多许多……
人生不止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朱贵带着软玉麒麟蛟地遁而走,而静念斋主则陷入了疯狂之中,先是用那搏命的几剑,将不愿意与她同归于尽的一字剑给逼开,紧接着持剑而立,在朱贵消失的地方,奋力猛戳。
她用足了力道,一剑又一剑,泥地之上,居然炸出了好大的一个深坑来。
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深坑就好像地上一个裂开的大嘴,冲着静念斋主无言地嘲笑着。
哈、哈、哈……
笑声响起,并非是我,也不是黄晨曲君,而是那个愤怒到了极致的静念斋主。
她为何发笑?
难道是……